一直將邱金泰局長送到競技場的大門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徐成平才返身回來，手中緊緊攥着那張名片，他已經將名片上的所有內容倒背如流了。
“阿茗果然是對的。”
徐成平低聲喃喃，如釋重負般地長出一口氣，隨即又輕輕地拍打臉頰，望向觀衆席的角落——那邊還有一個傻兒子等着自己去說服。
還是在那個角落，徐樺坐在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燙的水泥地上，雙臂抱着膝蓋，黑曜石般的雙眸直勾勾地看着快要分出勝負的對戰場。
場內，刺甲貝已經佔據了明顯的優勢，沈櫻靈活跑動的身影像是林間躍動的幼鹿，看得出她心情很不錯。
距徐樺不遠處，六尾形態的蘇謙蜷曲着休息，六條大大的尾巴覆蓋在腦袋上遮擋住猛烈的陽光，視線從尾巴的縫隙中看出去觀察對戰形式，等待記錄新的精靈。
下午的陽光收斂了許多，但仍顯熾烈，而引火特性大大增強了蘇謙的耐熱性，雖然六尾的皮毛厚重，但反而沒有炎熱的體感，甚至還覺得暖洋洋、挺舒服的。
“給，”徐成平在兒子身邊坐下，遞給他一瓶橘子汽水，“請你的。”
“謝謝。”
徐成平打趣道：“我的200塊呢？”
“啊？”徐樺愣了楞方纔反應過來是什麼事，“我還沒去兌換。”
“不用給我了，”徐成平將一瓶未開封的汽水拋向‘六尾’，“百變怪接着。”
六條大尾巴簇擁在一起，像是一塊柔軟的毯子，穩穩地接住汽水，慢慢運到蘇謙面前，‘居然是溫的，夏天喝溫汽水可不行。’
將汽水瓶放在面前，變身成爲大舌貝，對準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呵出一口冰氣。
轉瞬間，玻璃瓶的外側就被薄薄的冰層所覆蓋。
搞定冰汽水，蘇謙再度發動變身，變身成爲駒刀小兵，揮手橫斬。
咔嚓。
汽水瓶的瓶蓋部位應聲而斷。
一切完成，蘇謙最終變回六尾形態，用3條尾巴做墊子，3條尾巴遮陽，美滋滋地趴下來喝冰汽水。
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操作，秀得旁邊徐成平父子目瞪口呆，談話一時戛然而止。
噗通~水槍擊打在駒刀小兵的胸口，將它徹底擊倒。
“刺甲貝勝！”
裁判的高聲裁定使得徐成平回過神來，輕聲感嘆道：“邱局長真沒看錯，百變怪的適應力太強，非常適合野外工作環境。”
“大概。”徐樺出神地望着場內旋轉一圈與刺甲貝拍擊慶祝的少女，越看越可愛。
徐成平嘴角挑起，笑容促狹，“你喜歡那個女孩？”
“沒的事，”徐樺矢口否認，低下頭看向灰色的水泥地面，“才見第二次，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在裁判的催促聲中，下一個對戰對手走入對戰場，派出的精靈讓蘇謙大失所望——格鬥系的猴怪。
圖鑑已登記，毫無價值。
臨戰的沈櫻緊張起來，格鬥系剋制冰系，己方是屬性劣勢。目標三連勝，她可不想在第二場就被淘汰了。
“好事啊！”徐成平拍拍兒子的肩膀，“有感覺就去追，是男人就主動點。”
“嗯！”徐樺臉上笑容浮現，心情開朗起來。
早就知道父親肯定會支持自己。
“我也覺得這女孩子挺好的，”徐成平眯着眼仔細打量沈櫻的穿着，“卡洛斯巴麗品牌的帽子，大概5000塊吧。火焰鳥品牌的運動服套裝，大概6000到7000塊。運動鞋應該也是，輕薄款的大概便宜點，3000塊以內吧。刺甲貝用來進化的水之石8000塊左右吧……”
徐樺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一頓三人份炸雞70元，來回汽油費100元，精靈聯盟提供場地、裁判的一場競技場對戰費用300元，醫療費用54元。
那個女孩子身上任何一樣東西大概都比蘇謙知道的這些物價衡量標準加起來都貴。
正在喝冰汽水的蘇謙放下瓶子，驚訝地望向場中正在指揮刺甲貝戰鬥的沈櫻，心中甚至冒出一個念頭：富婆，我不想努力了。
“飾品和手錶我就不太懂了，估計也便宜不到哪兒去，”徐成平笑道，“如果將來跟這個女孩子在一起，大概不用怎麼擔心錢的問題。”
“手機呢？”
紅色的手機從衣服口袋裡拿了出來。
“城都洛奇亞公司出品1011型號，”徐成平一眼便認出手機的型號，“普通的黑色款是9800左右，紅色款應該得再加價500。”
沒問哪兒來的，自己沒給兒子買，這時候拿出來，還是個紅色的。哪兒來的不是不言自明嗎？
“一萬零三百，這麼貴麼！”徐樺驚訝地張大嘴巴，“等會我去還給她。”
“送給你的？”
“嗯。太貴了。”
“沒關係，收下吧，”徐成平忍不住笑着說，“還給她，我們可一時半會買不起。”
“……”
“什麼感覺？”徐成平語氣悠然，手指輕輕地敲打大腿。
徐樺實話實說：“好有錢。”
在一旁的蘇謙用力點頭，恨不得當即撮合這兩人在一起，四捨五入，等於我也這麼有錢了。
啊呀，一看這個精靈世界就是和平社會的樣子嘛。亂世追求武力，盛世追求金錢，當贅婿嘛，不寒磣！
徐成平追問道：“還有嗎？”
徐樺爲難而糾結地不知道怎麼開口。
“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徐成平這句話像是刺入心房的利刃。
徐樺不吭聲。
“沒事，很正常，”徐成平一把拉起徐樺，讓他站立起來，“回去了，路上還得開兩個小時呢。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到底去不去參加巡護員學院的考覈。真的不想去也就算了，等這個月底高中畢業，留在家裡跟我一起經營草系精靈培育園吧。”
被拽起來的徐樺沉默着打開書包，讓百變怪坐回到書包裡，跟着父親離開觀衆席，身後傳來裁判高昂的裁定聲“刺甲貝勝！下一個30號。”
回去的路上，摩托車路過手機商店，停下來買了通信卡和充電器。
一路上，手機信號從強到弱。來到津文鎮處，信號又短暫增強。等離開鎮子不遠，信號便徹底消失。
回到培育園，直到去精靈球中睡覺，令蘇謙十分困惑的是，他都沒有見到徐成平再提起白天關於巡護員和沈櫻的話題。
反而是在晚餐時分，徐成平不停地向柳茗誇讚百變怪的5場對戰，言詞之誇張，語氣之諂諛，聽得蘇謙都有些肉麻。
‘有必要嘛？’蘇謙的小眼睛無奈地轉來轉去，‘換算到遊戲裡，不過是一羣十多級的精靈菜鳥互啄而已。’
只是單身狗蘇謙不懂，徐成平分明是借它的名頭，在拍‘柳茗’的馬屁而已。
誇百變怪厲害等於誇柳茗的決策英明神武。
不過蘇謙不懂完全沒有關係，需要懂的人明白就可以。
整個晚餐時間，柳茗全程眼波流轉，一臉笑意盈盈。
7月11日，星期天，大雨。
久旱的大地終於迎來一場透雨，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如黛青山被掩藏在了傾盆而來的雨幕之下。
在這種天氣裡，草系精靈們格外活躍，一會出去淋會雨水，一會又跑進小木屋裡避雨，把清早餵食的徐成平折騰得焦頭爛額。
這種天氣，開兩個小時摩托車去深灰市打對戰肯定是不可能了。
哪怕到了深灰市精靈競技場，那種露天對戰場地今天還開不開也是個大問題。哪怕開放了，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冒雨來參加對戰吧。
大失所望的蘇謙搬來一張高背椅爬上去，無所事事地趴在主宅客廳的窗臺上望着外面的雨幕和通往津文鎮的土路發呆。
什麼，訓練？
天氣好便罷了。大雨天氣，蘇謙實在沒有興趣，爲了十幾，二十幾點經驗跑出去淋雨鍛鍊。
要知道精靈也是會生病的。前段時間有隻剛孵化不久的蔓藤怪，許多藤蔓帶上了點點殷紅色，而且它絕對不是異色精靈，樣子也始終沒精打采的。徐成平又是查資料，又是跑鎮上配藥，治療將近一週才搞定。
這麼大的雨，萬一把自己淋生病了怎麼辦？
對於守住技能的鍛鍊，蘇謙倒還是有些興趣。
根據怪力和小璐的指導，它們普遍反饋這個技能就是要用得多，全方位地面對各種攻擊，用得多了，自然孰能生巧。
按照蘇謙的理解便是，守住技能有一個看不見的經驗計量條，刷着刷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就‘bing’的一下，升級到Lv2了。
“爸，我去鎮上了。”
“哦。”
“中飯不回來吃了。”
“呃，行吧。”
屋外，朦朧而簡短的對話聲傳來，蘇謙驚訝地看到徐樺披着雨披跑出小木屋，從存放各類工具的小倉庫裡推出自行車駛上泥路，轉眼消失在雨幕之中。
蘇謙不解地歪着腦袋，一臉疑惑，“瘋了？今天是星期天吧，出去幹嘛？”
其實原因很簡單，只需要把一個詞告訴蘇謙，他就能秒懂——沒網。
轉生成爲精靈時間日久，蘇謙已經逐漸遺忘這種痛苦了，堪稱成功戒除近十七年的‘網癮’。
“百變怪，你在幹嘛？”是小璐的聲音。
“不是明擺着的嘛？”蘇謙頭也不回，仍然一動不動地趴在窗臺上，“我在看雨啊。”
這傢伙，如果沒事絕對不會來找自己，擺明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小璐瞬移到窗臺上，站在蘇謙旁邊，靜靜地看着窗外。
熟悉的淡淡香氣籠罩蘇謙，讓他莫名覺得有點安心。
靜靜地聽了許久淅瀝瀝的雨聲，終究還是蘇謙忍不住發問：“到底有什麼事？”
“聽說徐樺會帶着你去淺紅市。”
“聽誰說？”
小璐看向蘇謙，長長的寶藍色頭髮自然垂落，“柳茗說的。”
‘唔，柳茗還是知道了麼。’
根據現有資料，蘇謙合理推測，徐成平昨天晚上只是當着兒子的面沒有提及罷了。晚上夫妻兩人獨處的時候，估計在被窩裡沒少商量。然後今天一早，柳茗又告訴了小璐，派它來試探自己了？
“還不確定的事情，”蘇謙一意推諉，“徐樺挺不想去的。”
“柳茗說，被徐成平這樣說了以後，徐樺一定會同意去的。”小璐與其說是對徐樺有信心，不如說是對柳茗有信心。
“哦，這樣啊。”蘇謙無所謂地點點腦袋。
心靈感應中忽然響起小璐的聲音，“在淺紅市，你會不會趁機逃走？”
正在發呆的蘇謙像是被敲了一悶棍，頭暈目眩的。
“你說什麼？”他反問道。
“你會不會趁機逃跑？”
又複述了一遍。
蘇謙毫不猶豫地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盯——
“巡護員的實踐考覈幾乎肯定會是在野外，”小璐仍是通過心靈感應在告訴蘇謙，“如果跑到淺紅市的野外，我也很難再去追捕你了。”
“哦，是這樣啊，”蘇謙不置可否。
想想也是，這傢伙不過是區區拉魯拉絲，又不是什麼神獸，怎麼可能無視距離，有滿世界的追蹤能力。
小璐又問道：“你覺得徐樺對你怎麼樣？”
“還行吧。”
雖然是個菜鳥訓練家，但是有好吃的東西記得分享給自己，滿足自己不喜歡進精靈球的要求，會關心精靈的傷勢和狀態，同時也在開動‘貧乏’的智慧，想辦法爲自己提高實力……
小璐半蹲下來，抱着膝蓋，目光平視百變怪，認真懇求道：“那你能不能幫助徐樺考上巡護員學院？那之後，如果你要走的話，我不會阻攔你。”
“我不會走的，”蘇謙信她個鬼，又頗爲真心實意地說道，“我肯定會幫助他考上巡護員學院！”
“能考上就好，”小璐站起來，略顯不悅地輕哼一聲，“你不信就算了。”
外面的雨依然下着，和清晨相比，沒有變大，也沒變小。
“對了，我這麼努力幫助徐樺，你能不能也幫幫我啊？”
“什麼？”
“我想學認字。”
小璐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轉瞬消失，再出現時，懷裡抱着一本厚厚的書籍。
“這是什麼？”
“字典。”
傍晚時分，雨小了些，家門被“喀啦”一聲推開。
溼漉漉的頭髮黏在徐樺的額頭上，“爸，我想明白了，我去讀巡護員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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