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彭震正站在酒店的落地窗戶前,俯視着正午十二點裡約熱內盧的海灘,熱情的、色彩斑斕的異國他鄉,空氣裡好似裹挾着熱浪,向他襲來,他沒好聲氣的說:“少廢話,她.......怎麼樣?”
說到‘她’的時候,聲音都不知覺的放輕了很多,帶着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小心翼翼。
這頭金戈側目看看我,打着方向將車停在了路邊,開了雙閃,故弄玄虛的哀聲嘆氣,“不怎麼好。”
彭震跟被針紮了一樣,馬上跳起來,“出什麼事了?我之前跟我外公已經說清楚了,這一趟我出來視察生意,他就決不會對林枷下手,難道他騙我?”說完彭震自己就已經認同了這個想法,仰高了聲音叫助理給他預定航線。
金戈也不過就是想鬧鬧彭震,哪知道這傢伙連一句逗都經不住,這眼瞧着就要回來。
急忙勸着:“唉唉唉,你說說你,我才說了四個字,你就說出來這麼一大套的,她沒事,你外公這段時間沒出手。再者說,你留下那麼多人那也不是擺設不是。哪裡還能讓林枷出事。”
彭震眼睛眯起來,說話的口吻都透着危險,“那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惹她了?你瞧着看,敢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爺我不介意送他去見佛。”
金戈徹底敗下陣來,這打打殺殺的,實在是聽的心驚肉跳。
“沒完了是吧。就你這勁頭兒,誰敢惹她啊,今晚羅彌還說呢。只要巴結好了她,這滿京城的都能橫着走,你說咱們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啊。”
彭震聽金戈的語調,心裡才輕鬆了一點,哼笑了一聲,“算他小子長眼。”
不過,前面的問題,彭震沒打算放棄,“你說她不好。到底怎麼回事?感冒還沒好嗎?也不知道現如今這感冒病毒怎麼這麼厲害的,她這都斷斷續續的病了快兩個星期了,等回頭我得給研究流感病毒的研究所捐點錢,總得有點成果不是。要不說也是她瘦的太厲害,我今兒看着照片,都穿成熊了,還是那麼細細瘦瘦的,你說她是不是消化不好啊?要不要我買些什麼酵母給她吃。”
金戈揉着額頭,是真的聽不下去了。“你這唧唧歪歪的婆媽個什麼勁兒啊,我聽着都牙酸。”
難得的彭震被說的有些臉熱,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離開京城這麼久了,沒有得到林枷的,哪怕是一條微信。知道她心裡還憋着不舒坦,也暗恨自己怎麼就那麼沉不住氣。離開前一天晚上,知道自己要離開的時間那麼長,又聽說林枷去見了蕭晴的媽。怕林枷一下子對他失望,又怕自己走了林枷跟着別人怕了。
種種心情之下,他就自暴自棄說了些混蛋話。
等上了飛機才發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蠢事,抓耳撓腮的恨不能掉頭回去。
但偏偏心裡又有些害怕,萬一林枷真要說出想要跟他分開的話又要怎麼辦。所以他的離開,近似於逃跑,想要給自己一個鼓起勇氣的時間。
“廢話!我今晚讓你去,不就是爲了讓你看看她。”彭震越是心裡彆扭,說話越強硬。
金戈哪裡還能不知道他,只是話卻不是這麼說的,“哎,你損不損啊,今晚再怎麼說也是我生日,你這禮物半點沒見着,張口閉口的就這麼使喚人,你小心我不伺候。”
我坐在金戈旁邊,剛纔他接電話的時候就開了免提,彭震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的清楚。
剛開始心裡也有些彆扭,可聽着彭震熟悉的聲音,以爲每一句都是關心我的話,原本的那點子不痛快也就散了,甚至在金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實在是抱歉。
金戈這個生日啊,我兩手空空不說,彭震更是隻字未提的。
我沒想到彭震會說出接下來的話,“哼!你看上什麼只管你買,回來我給你付賬。再者說,我讓你去陪她,這難道不是好事情,你都不知道,我現在做夢都想她坐我身邊陪我吃頓飯,你就知足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丫的現在跟無賴沒區別。”金戈氣的直罵。
彭震哼哼了兩聲,又開始交待,“你趕明兒去趟寶善堂。我找了人給她弄了些補藥,她那小身板我實在不放心,你受累,給她送過去。再者就是,你抽時間帶她出去吃些她愛吃的,火鍋什麼的,你找乾淨的館子啊,別弄那髒的。也不知道這女人都心裡想的是什麼,那火鍋有什麼好吃的,什麼好東西倒下去都成了一鍋粥,哪能吃出原味來,偏就好這一口兒。唉唉,你聽到沒有,總歸是要讓她多吃些的。”
金戈大概是聽煩了,伸手就把電話遞給我了,對着空氣叫,“你有話自己跟她說。”
帶着溫度貼上我的臉,我能清晰的感覺到那邊彭震的呼吸重了。
突然的。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他怕是也一樣。
我們就這樣靜?着,最後還是我覺得身邊坐着金戈,這麼耗着不是辦法,開了口,“彭震?”
“嗯?”
“.......”
“.......”
再一次安靜下來。
“你們這是打啞謎呢?”金戈看不下去。
我想了想,才吐出一句,“你照顧好自己。”
彭震過了幾秒才說:“你也是。”
然後,我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扭頭求助的看向金戈,我實在不知道跟彭震說什麼,又或者是想說的話太多,真到了眼前,卻一句都說不出。
金戈嘆口氣,收回了手:“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沒了。”彭震的情緒並不高,沒有了剛纔絮絮叨叨的熱乎勁。
金戈也覺得沒滋沒味的,“那我掛了?”
“嗯。”彭震低聲應着,末了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你滾蛋!”金戈罵了一句才掛了電話。
然後重新啓動車子,往家裡開。
因爲彭震的電話,我徹底陷入了沉?,整個人都隱形起來了似的,金戈不時扭頭看看我,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送我到霞公府樓下,我還在發愣,他停了車子熄了火,我才發應過來,急忙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今晚?煩你了,沒準備禮物真是不好意思,等下次我補給你。”我垂着眼快速的說完就要下車。
“林枷。”金戈叫了我一聲。
我半邊身子已經離開車子了,因爲他的聲音不得不停下腳步,已經臨近午夜,風颳在臉上跟刀子割一樣的,我下意識的裹緊了大衣,“嗯?”
金戈低沉的聲音帶着感慨,“我跟阿震一起長大,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上心的對女人。”
這話......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匆匆的說再見,然後快步跑上臺階回家。
站在電梯裡,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細細想來我跟彭震之間,到底是哪裡變的不一樣了呢?好似什麼都沒有變化,卻又像是什麼都變了。
大概是他從前強勢霸道到我根本不用思考我爲什麼要跟他在一起,想不想要跟他在一起這樣的問題,被逼無奈是最直截了當的理由,也是自欺欺人最好的藉口,現如今彭震把權柄交到我的手裡,他讓我選擇是否希望跟他一直走下去。
沒有了彭震的強加意志,我一下子就像是失重一樣的,那種腳下並不踏實的感覺令我害怕。
我經歷過婚姻,知道兩個人若是想要長長久久的過下去,那麼家人是逃避不開的問題。根本沒有辦法,把彭震跟他的家族分割開來,而且我心裡也很明白,彭震是個多麼孝順的人。如果不是,他不會把當年的罪責全部頂在自己頭上,說自己是罪魁禍首,不讓家族的任何一個人承擔罪惡。
想想跟着彭震要面對彭家以及安家的長輩,我心裡就一陣陣的發抖。
從前我能逃避,那是因爲我是被逼的,他們誰說我不好聽的,我都能回一句,是彭震逼的我,又不是我心甘情願的。
而現在,彭震逼我表態。他希望我能主動的敞開心扉接受他,接受他,哪裡能不接受他身後的一切。
恨他,是真的恨。
他將我霸在身邊的時候,從來沒有問過我,到現在了,卻又要我做決定。
彭震哪裡是想要我做決定,他是想要我的心。
太明白,心一旦交出去。就等於把自己最薄弱的一面亮在了敵人面前。
我不敢,真不敢。
我選擇逃避,我不想面對。
回到公寓,突然覺得這房子大的出奇,彭震在的時候倒是沒感覺。他哪個人,長手長腳,動作又大,感覺這屋子都裝不下他似的,可如今他一離開。我獨自待在這樣空空蕩蕩的公寓裡,是真的有些恐懼。
似乎每走一步路都有迴音一樣的。
我心裡盤算着搬出去,哪怕是搬回我從前跟章旭的那個房子也好,至少不會這麼嚇人。
洗澡睡覺,還是失眠。我腿斷了在家裡修養的那陣子,失眠一直嚴重,後來開始上班,日子慢慢變的正常,一切纔好一點,現如今失眠在一起找上門,完全無解。
手法熟練的從牀頭櫃裡摸出安眠藥瓶,扭開瓶蓋摳出兩粒吞下去。
這藥是白醫生開給我的,並不讓彭震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吃這種藥,非跳起來不可。翻了個身,冬季的大牀,綿綿軟軟的令人舒服的只想嘆氣,可這被子裡滿滿的都是彭震的味道。不僅是這牀,這公寓裡的每一個地方,似乎都有他身上的味道。
藥效上來,我迷迷糊糊睡過去前,想的問題就是,我一定要搬出去,要不然這幾個月,我都別想說好覺了。
這麼睡過去了不知道多久,我聽到了激烈的門鈴聲。
醒過來只覺得頭疼愈烈,吃了安眠藥睡覺,若是中途被打斷,頭疼是避免不了的。搖搖晃晃的坐起身來,分辯了一下聲音,確定敲的是自己家,我才爬起來。
開了臥室門,聲音聽的更真切一點。
這公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一般外面有人什麼的,家裡都是聽不見,按門鈴這種事情,因爲家裡實在不怎麼有外來的客人,所以也是很少的。
我餘光掃過掛在客廳牆壁上的鐘表,凌晨四點十五分,這個時間點,家裡的門鈴不斷的響,還真不是一般的嚇人。
尤其是,隱隱約約的我聽到了哭聲。
女人的哭聲。
聲音很小,很低。若有似無的。
簡直嚇死個人,這公寓又大,我根本連站在客廳裡都嚇的雙腿發軟。
強自鎮定根本無濟於事,在突然聽到一聲女人的叫喊之後,我嚇的扭頭就往臥室跑,抓起根本沒辦法思考就撥的電話出去。
撥通的很快,幾乎是響的第一下就接通了,“喂。”
聽到彭震的聲音,我開始痛哭,根本止不住抽搐,“有鬼,彭震,家裡有鬼,我害怕!”
彭震那邊不知道在做什麼,有人說話甚至還有歡快的歌聲,他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根本沒辦法來救我。我越想越絕望,哭的更大聲。
彭震嚇的夠嗆,快步就往會場外面走,拉丁美洲這地方熱情,吃個飯都能唱歌跳舞,他聽着哭聲,心都在抖。
“乖兒,沒事,我在呢。別怕。”彭震小心的勸着,“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在家裡嗎?”
我只是哭,覺得世界似乎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抱着坐在牀邊,將自己縮起來。
彭震不厭其煩的勸,說了好一陣子,才聽到我的回答,“我在家裡,有鬼。”
“別怕,我這叫人上去看看,樓下就有人守着的,你忘了嗎?別怕。”彭震這頭對着電話細心的勸着。手上根本沒有停止動作,直接寫了字條讓助理儘快給國內打電話聯繫保鏢。
他說了很多安慰的話,我心裡纔好了一點,磨磨蹭蹭的從地上爬起來,又覺得自己這樣半夜打電話過去哭顯得特別的丟臉。
“好了,我沒事了,你忙你的吧。”
彭震哪裡肯讓我掛電話,他柔着聲音哄,“乖兒,你現在衣服穿好着沒有?”
他不在家,我晚上都是穿着睡衣睡的。
彭震在家的時候我也不是不穿,只是每次穿了之後的下場就是被他扒光,所以後來也就習慣不穿了。
我“嗯”了聲。
彭震這才說:“那你現在去開門,讓保鏢進家裡來看看,我怕家裡有什麼地方不妥當,讓他們看看我才能放心。”
所謂鬼神,彭震不是不信,而是現在這個時期。他更願意相信是人爲,而不是鬼怪。
他怕有人在家裡做了手腳,專門嚇人用。
我茫茫然的,不過想着能有人進來看看情況,也是好的,這才重新鼓起勇氣去客廳,往門口走。
可是哭聲還在,並沒有消失。
我問着彭震,“你能聽到哭聲嗎?還是隻有我一個人聽到?”
彭震也不知道是真的聽到了還是安慰我。“我也聽到了,沒事,你開門讓人進來看,乖,我在呢,你別怕。”
我心裡微微踏實。
走到門邊,我發現哭聲更大。
人這時候是真的清醒過來,尤其是開了客廳的大燈之後,明亮的燈光實在是給了我無限的安全感。
“彭震,我覺得是真有人在門口。”
彭震一下子提起了心,“乖兒,你別動,讓保鏢上來看情況。”
可是......我仔細聽,“不對,這個聲音像.......”
說時遲那時快,我捏住門鎖就要開門,根本聽不進去彭震的話。
那頭彭震聽到門鎖聲,“林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