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教授,你確定要用一根釘子都沒有的方案,是嗎?”聶廣義問聶天勤。
《閩小記》裡面有這樣的一句話:【閩中橋樑,最爲巨麗,橋上建屋,翼翼楚楚,無處不堪圖畫。】
木拱廊橋是世界古橋樑史上絕無僅有的一個品類。
木拱廊橋往往建造在高山密林和深谷險澗之間,溪澗變通途。
木拱廊橋基本都是有榫卯來連接的。
最初建造萬安橋的時候,是沒有釘子的。
“大頭,既然想把萬安橋恢復成最初的樣子,那就肯定要用編梁木拱橋營造技藝的,必須使用原木和傳統木建築工具。”聶天勤迴應。
“完全不使用現代工具,用編樑技術靠榫卯結構連接,對匠人的要求還挺高的,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完成的。”聶廣義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木拱廊橋的建造,需要由一名資深的木匠師傅負責指揮,這個人原來一直都是邱爺爺。
聶廣義雖然有天賦,但畢竟實地操作的經驗有些不足。
模型和真正的建造,還是存在差距。
除此之外,還需要多名木匠同時配合,纔可以完成。
木拱廊橋營造技藝,一直都是通過師傅對徒弟的口傳心授。
有很多都是沒有明確的記載,靠的就是老師傅的感覺和經驗。
聶廣義不喜歡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做模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數字化建模。
要求徹底迴歸“原始”,對聶廣義來說,還是有些難度。
尤其是和邱爺爺徒弟們的配合問題。
聶天勤在這個問題上異常堅持。
他不反對“全球選材”,也不反對給選好的木料做終極的防火處理,獨獨營造技藝這一點,必須要原汁原味的。
“我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叫【榫卯萬年牢】,和釘子相比,榫卯結構有很多的優勢。”
聶天勤一直都特別推崇榫卯結構。
【榫,剡木入竅也。俗謂之榫頭,亦作筍頭。】
榫卯結構是我國木質傢俱和木構建築採用的一種凹凸結合的連接方式。
凸出的部分叫榫頭,是榫卯的榫。
凹進去的部分叫榫眼,是榫卯的卯。
有點像螺絲與螺帽的關係,只是更加渾然天成和天衣無縫。
榫卯結構,歷史悠久。
河姆渡新石器時代的遺蹟裡面,就有出現過榫卯結構,距今超過七千年。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有了非常成熟的應用。
唐宋時期達到巔峰。
到了明清時期,榫卯結構已經開始由繁至簡。
榫卯結構不是單一存在的。
各個構件之間,需要有機聯結相互避讓。
不實用一個釘子,一絲金屬,就能完成聯結合理、上下左右、粗細斜直的營造。
嚴絲合縫,間不容髮。
這就要求木匠們,在決定建造一件傢俱或者一座建築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把整件傢俱,或者整棟建築的結構瞭然於心。
榫卯結構同時具備高精度、高強度和成本低廉三大優勢。
嚴謹、牢固不說,還可以輕鬆拆卸和安裝。
在我國古代被廣泛運用,並流傳至今。
僅憑木材之間的凹凸契合,就能組合出一件件牢固的傢俱,一座座牢固的建築。
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榫卯結構,既是古人智慧的結晶,也是人類文明的見證。
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更具體一點來說,就是使用傳統木建築工具,採用編樑等核心技術構建,以榫卯連接成穩固的拱架橋樑。
隨着時代的發展,釘子和現代工具,早就已經替代了傳統手工藝。
但榫卯工藝作爲我國古建築和古傢俱領域的“國粹”,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優勢。
不管是苗寨吊腳樓營造技藝、侗族木構建築營造技藝、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還是廣式、京作、明式傢俱製作技藝,榫卯結構,都是這些技藝的靈魂。
相比於釘子一類的現代工具,榫卯結構有四大優勢。
第一,是更堅固耐用。榫卯結構可以承受木件之間各個方向的扭動。
第二,是不易鏽蝕。博物館裡面收藏的那些流傳上千年的稀木古傢俱,全都是榫卯結構。
第三,是易於拆卸。榫卯結構都是活的。萬安橋之前被洪水沖垮,還能重新建起來,就是因爲結構都還在。
第四,是對木頭友善。往木頭上面釘釘子,很容易導致木材劈裂。
“可是,聶教授,能熟練掌握榫卯技藝的木工,早就已經鳳毛麟角了。工藝太複雜,結構太嚴謹,精度要求還那麼高。”
“確實,一個沒有家族傳承的木匠學徒想要在榫卯技藝出師,沒個十年肯定是不行的。”聶天勤很是認同。
“聶教授,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大頭覺得最主要的是什麼?”
“最主要的是,要求高,賺錢少。哪怕學會了,也沒有太多的用武之地。”
“怎麼會沒有用武之地呢?萬安橋這不就需要重修了嗎?”
“聶教授,這是多少年一遇啊?媳婦都熬成婆了。熬到最後就只剩下在村裡的老人家。”
“這確實是大多數非遺傳承面臨的困境。大頭,我們得要想辦法讓年輕人願意參與到這些人類文明的傳承裡面來。”
“這有點難,真有那個本事的年輕人,早就去外面當木工大師傅了,誰還留在村裡?”
“大頭,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對啊,要求年輕人不出去賺錢,就守着傳統技藝,是不現實的。”
“那你這麼大一個建築師爲什麼從意大利回來呢?就是爲了陪爸爸?”聶天勤嘆了一口氣:“爸爸都說了,你可以有自己的發展。”
“這兒就是我的發展啊。”
“大頭,爸爸想要聽實話。”
“這麼和你說吧,聶教授。人類的需求,一直都是層層遞進的。當年輕人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你很難有更高層面的精神追求。”
“大頭的意思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只能靠我們老年人。”
“這什麼理解啊!”聶廣義反駁道:“我的意思是,像我這種年少多金又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才最適合被抓來用愛發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