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時間?”
錢隆斜睨了眼,冷笑連連。他鬆開緊握着虞柔若的纖手,從手腕取下一串纏絲瑪瑙手珠。
邊捻,邊說:“佛在世間都身不由己,你還自己主宰?你以爲你是誰,覺得當了楊老闆的秘書,覺得楊老闆會給你撐腰?”
“你……”
楊晴氣得雙肩顫抖,皓齒銀牙緊咬紅脣,幾乎咬出血來,兩隻靈眸怒火在燒,忽然間,一道身影攔在她的面前,偉岸如山,寬闊如海,彷彿將天地一切的災難風雨全部阻攔。
“離三。”她呢喃着,目光漣漣。
離三隨手把裝有唱片的袋子擱在桌上,剛邁出一步,高丘、江少龍就像兩條忠心護主的狗,提前擋在離三的面前,非常忌憚地看着他,腦海裡頃刻浮現出在酒吧踢飛秦鵬的霸絕一腳。
江少龍一身西裝,臉上掛着邪異囂張的笑容,道:“注意點,這裡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錢哥不是那個賣馬桶的飯桶秦鵬,他,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畜牲纔會撒野。”
離三前些天在林哲新、周輔軍的異常關注下都能做到波瀾不驚,不卑不亢地對答如流,飲酒如常,現在面對的不過是跟賀真同一級別的滬市大少,和幾個礙眼的小跟班,心裡根本不慌,說着跟陳九樑交流鍛煉出的挖苦諷刺的話:
“我不知道哪有人會在這裡幹這種事。”
“你說什麼!”江少龍哪裡聽不出話裡所指,這是說他們撒野,暗諷他們是畜牲。
“我是一名秘書,職業本能讓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離三顯然不把江少龍放在眼裡,他不是不清楚他老爸是何許人也,只是市裡邊的秘書長,何況前面還帶個“副”,他一無瓜葛,二不巴結,就算爲了江少龍出氣伸出虎爪,現在見多識廣的自己不介意崩了它幾顆門牙。
他只是一個匹夫,後面當了一個車伕,即便現在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學了點知識,是個秘書,到底本質上,心裡跟明鏡似的,還是一個農民,會點莊稼把式,兩個肩膀一個腦袋,胸中一口膽氣。
啪啪。
“說的好。”
錢隆拍手鼓掌,昂起下巴,大步流星。“到底是賀真養的狗,伶牙俐齒,磨得很鋒利啊。哼,可別以爲攀上賀老二就了不起,他欺負不到我頭上,倒是我,隨時可以找他的麻煩!”
氣焰跋扈,咄咄逼人,語氣裡帶着一種目中無人的傲氣。
“哎呀,錢少,李……李先生,你們這是要鬧哪出啊!”
魏虹猛地一個激靈,終於硬着頭皮出面調停,咧起嘴強顏歡笑,“不是都來聽柔若的演唱會的嗎?你看看,還有七分鐘就要準備上臺了!”
她諂媚恭謹地道:“錢少,要不我來幫你跟柔若先拍張照,晚了可就得等演唱會結束了。”
“行,魏姐,看在柔若和你的面上,可以拍照,不過——”
錢隆把抓在手裡的一把大鈔全塞回錢包,連小費都不願意出,擺明要耍耍威風來個下馬威。
“我就是要他來拍,不但要他拍,而且得半跪着給我跟柔若來張半身照。”
“你不要欺人太甚,楊晴,水芝,我們走。”
趙婷一甩手臂,擺脫掉徐水芝、楊晴的拉拽,反手一伸,左右抓住她們的手腕,梗着脖子怒視幸災樂禍的江少龍,陰沉鬱悶的高丘。
“還……還有你,一塊走!”她轉頭看向離三,擡腳輕輕碰了下他。
“拍照,可以,接個電話就可以。”
離三一改之前的低調,臉上露着人畜無害的憨笑,把公司專門配給自己的翻蓋手機遞向錢隆。
“電話?”
錢隆似乎領會用意,哂笑道:“他哥哥賀老大在我面前說話也就半句好使,你找他。小子,我們圈子裡的這點道道,不是你這個卑賤的局外人能懂的!”
“趙小姐恐怕也知道吧。”語氣裡透着威脅。
“你接了自然知道夠不夠資格。”離三諱莫如深,只是又揚了揚手。
“呵呵,好。”錢隆似乎很享受將人從滿懷希望打到絕望頹喪,再賤狠狠地踹上一腳,徹底踐踏他自以爲是的尊嚴和底牌。
“柔若,魏姐,你們先等等,還有幾分鐘,這次我非得合影不可!”
虞柔若隔岸觀火了一陣,目睹盛氣凌人的錢隆,她勉強壓制內心的厭惡與反感,強自歡笑,勸道:“錢先生,我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李先生怎麼說也是我的歌迷,還望你能……”
“不不,柔若,你的歌悠揚動人,感情至深,這樣的人哪裡配聽,少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又不多。你要是在意,巡演下站在滬市,我提前打招呼,安排兩個節目,給你漲一波粉絲!”
錢隆大手一揮,接過離三遞來的電話,冷眼盯着有恃無恐的離三,大咧咧道:“喂,誰啊,是不是賀老二?”
“我是陳九樑。”電話那頭,在縣裡磨鍊了一陣子的陳九樑,收斂起之前張揚的性格,沉穩無比,但言語裡依舊保留着當年在四九城無法無天大腦天宮的那種居高冷傲的氣勢。
“誰?”錢隆捂住耳朵,避過躁動的響動。
“哎嘛,錢小屁您可以啊,當年衚衕口打爛的屁股如今長好了是吧!”
話音落,陳九樑的京片子傳入鬥雞高昂的錢隆耳朵,猶如紫電驚雷,嚓一聲擊中天靈蓋,整個後背冷汗直流,雙股戰戰,瑟瑟發抖。
“您……您是陳哥……不,陳爺……”
這魔鬼般的聲音,那瘡痍般的屁股,錢隆就算是死也不會忘記。沒錯,真的是陳九樑,那個力挑京城妖孽稱許陳家千里駒的他!
怎麼是這麼主啊!
額頭冷汗如珠,大珠小珠滾滾而下,錢隆來不及擦拭,他連思考的時間都來不及。圓滾滾的眼睛睜得牛眼大,死死看向離三,這孫子他M在扮豬吃老虎,合着認識陳九樑。
“陳小屁,長行市了,以前那個德行,現在譜子大了你!裝的人五人六兒的,還挺象那麼回事的。怎麼,想我兄弟給你照張相?”
此時,錢隆似笑非笑,比哭還難看,面上怎麼也強撐不住淡定,慌亂道:“不,不,呵呵,陳爺,誤會,這裡面有誤會啊……”
“錢哥,怎麼回事,賀真放狠話了?”江少龍不明白情況,插嘴道。
“給我閉嘴!”
怨恨地看着攛掇自己的江少龍,還有源頭的高丘,恨不得趕緊掛了電話甩他們倆嘴巴子。
“……你說你們家老爺子也怪不容易的,千傾地一根苗,還巴望着你能出息,平地扣餅呢。”
聽着陳九樑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京巴子,錢隆不敢應,也不敢接,硬生生捂着手機,放在耳邊聆聽京罵。一邊聽,一邊看向離三,剛纔高高在上,沒有好好地審視這位自以爲弱勢的秘書。
從下到上,一直看向他的臉。
陡然間,錢隆的臉色唰地一下蒼白,沒有半點血絲,兩眼翻白,險些暈倒。
“你應該也知道了,他是誰了,把手機給我吧,話費很貴的。”
離三舍得下臉找陳九樑,卻舍不下打電話的錢。他進前一步,一米八的身高俯視而下,看着面如死灰嚇破了膽的錢隆,轉頭看向驚異的虞柔若,一本正經道:“虞小姐,演唱會快開始了,我想他沒有興趣,也知趣地不合影了,你先上臺吧。”
話輕描淡寫,卻如黃鐘大呂,振人心肺,映入人目,人高力強,好似霸王,剛而不折,好生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