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官,按照名冊記錄上來看,所有兩艘大戰艦的水手已經基本上被處理乾淨啦。請您過目。”一位全身黑衣打扮的人恭敬的站着,向端坐在裡涅伊胡異端審判會密室裡的審判官遞上原本是發軍餉的名冊。
審判官故作鎮定拿起名冊隨手瞄了幾頁,問道:“裡頭有一些畫圈的姓名,這就是你說無法確認生死的那些人?”
“對,沒有人親眼看到他們死去,潛入海底也沒有找到屍體,更沒有他們上岸的消息。應該是被炸成了灰吧。灰我們可沒處去找……審判官大人,這樣就足夠了吧?”黑衣人顯得有點緊張,但還是很有把握地說道。
“嗯……做得還不錯嘛。手腳乾淨嗎?”審判官架子挺高,但是可以看出他對屬下做出的事相當滿意。
“託您的福,人全部做了刀傷或者用爆炸魔法做了灼燒痕跡丟進海里啦。”按照審判官的對外劇本安排,這就是一起譁變,一艘戰艦和一艘巡檢船妄圖逃竄而被另一艘戰艦追擊,全部沉沒在峽灣當中。
“很好。”審判官合上名冊。這麼一本冊子只不過是下面人的態度而已,他根本無從查證。現在只需要讓審判會外面和機構內除他之外高層以下的人根本不知道紅龍已經破籠自由就可以了。
“下一步呢,你們還是得去堵上看過圖紙和那個箱子的那些人的嘴。安個謀反通敵罪名我看挺合適的。”
“我知道了,審判官大人。屬下一定盡力爲您分憂。”黑衣人畢恭畢敬地回答着,一點都沒有他在外面滿身人命在手的殺氣。這些人很快也要和消失的水手一樣,爲他們和異端審判會的失誤殉葬。
“還有啊,手套也要記得處理好。這件事就有勞你髒手處理了喲。”審判官把名冊丟到一邊,繼續邊按着太陽穴邊看一本燙金封面的魔法書。
“是,屬下就先退下了。”他能這麼賣力的任勞任怨,也正是爲了確保自己不會成爲那些被輕易丟掉的手套。爬得越高越安全,這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要真是不安全的時候自己還可以帶更多人下水嘛。
交待完工作,黑衣人也隱進了黑暗當中,此時正是二月二十七日的深夜。幾天以來,蘭卡斯海軍在裡涅伊胡的倖存者和知情者開始一個個地消失。從港口到城門,沒人知道他們在哪裡消失又被運到哪裡,可以肯定的是最後一定是被拋入大海。白色的恐怖漸漸在城中蔓延。沒人願意承認他們聽過人說過那天晚上是什麼人帶着什麼人從哪裡逃脫了誰的掌心,就算自己不承認,有些人也會在死前乞命代他們承認。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說漏嘴。絕對不會。
但是自己的長官今天突然消失然後接到莫名其妙的調令,明天熟悉的酒館關張大門緊閉再也沒有動靜,後天和自己一起抱怨沒有酒喝的戰友又無影
無蹤……這時候的你會怎麼做呢?大多數的士兵做出了最正常的選擇——逃出城外!
到港的船隻也被提前攔截。部分補給船繼續送來補給,而運兵船則被緊急派往別的港口。這些港口多數都要讓兵船繞上幾百公里,還禁止他們靠岸。補給品由小船送上大船,士兵們飽受暈船之苦滿嘴怨言又無可奈何。他們還不知道的是,他們要比地上的同行要幸運得多——起碼不會因爲知道某些上面不想讓他們說出口的事情而送命。
歐費蒙德里奇提出的“每天五十人前往中部”的宏圖偉業在裡涅伊胡早就因爲異端審判會的甄別清除而變成了一句空屁。官方停止了這種形式的進軍,而城內每天四散逃走的人又何止五十人。只不過想逃往己方城市的士兵紛紛被以逃兵名義處決然後吊樹以示警告。至於逃向中西部的士兵沒有被他們追殺,但是同樣命運未卜,他們或迂迴之後逃回希爾齊這類己方控制的海港和城市,有的直接加入了埃爾塔軍,有些人則在當地就這樣安頓下來。
誠如諸君所見,裡涅伊胡的編制早已崩潰,人心惶惶——也不用談什麼戰力了,風吹草動就能把這支部隊變成潰兵和山賊。不管你是槍盾兵,弓弩兵還是各類法師——在這次浩劫當中無人能夠倖免,無論是百夫長還是守將,風聲鶴唳面前人人自危。
裡涅伊胡的審判官也並不是心狠手辣。就算他在守將跪地求饒願意獻出全家家產包括女兒的時候放他一條生路而不是一刀解決性命,在知道了紅龍團從他眼皮下飛躍裡涅伊胡城的事蹟之後,他的上級也只會用更狠的手段來懲處這位守將。當然,懲處的對象也可能包括審判官自己。那到底是被用赤紅的鐵條玩穿刺,還是被丟進帶刺的鐵滾筒中,放到食人蟲的洞穴裡,更或者被某些奇異的魔法手段折磨——可能他都沒有聽說過,但是這不影響他的判斷。任何刑罰都要比他對這些知情人做的要重得多。這一刀在裡涅伊胡的審判官看來,那可是相當相當的仁慈——他可不覺得這位守將有什麼錯,痛快讓他去另一個世界報道就行了。
既然都是一死,異端審判會就有理由拿這些還沒有判決但是已經死罪難逃的生命當自己的保命符。讓他們的消息成爲已經控制的絕密,還有那一箱圖紙——審判官現在手心也全是汗。他的上級們要不要像他捏死裡涅伊胡的士兵軍官一樣捏死他,他也不能確定。以前也有過紅龍團單人或者幾人突破封鎖線的,但這一次這樣的動靜雖然不能確定是全體成員玩起大逃殺,但起碼也是主力或者大部分。區區審判官可完全不能用以往一二人逃脫成功的經驗去判斷上面發怒的程度。唯一能讓他有轉機的就是從守將手裡收繳來的紅龍團圖紙箱——這裡的東西可應該都是大家爭搶的寶貝。要知道當年攻打紅龍之國繳獲的樣品,俘虜的工匠到最後都沒有
什麼大用……只有圖紙才適合雙月教會充實自己的技術。不過審判官並不是很懂這一行,他只是按照歷史臨摹出自己的未來而已。
其實不止是他大腿發麻,他的上司一樣怕屁股坐不穩。對於整個異端審判會來說,裡涅伊胡的戰力下降又如何?只不過是西征軍南方進軍的一路罷了。對於還沒有招惹來新區這個大麻煩之前的雙月教會來說,犧牲個幾萬人來把他們抓到手也是一樁可以承受的買賣。只可惜是抓不到而不是不想抓。現在他們逃往新區這雙巨龍翅膀護佑的消息也千萬千萬不能讓下層士兵和神座上的傢伙有所察覺——前者對士氣是巨大打擊,整件事件的細節只會讓士兵在口耳相傳之中不斷地妖魔化。而神座上的現世神只要對這件事發怒,那麼整個異端審判會這個得罪人的白手套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扔掉重建。所有被異端審判會排擠過的組織和勢力都會往這個垃圾堆踩上一腳。
幸好這次清掃埃爾塔西部是由異端審判會來主導的,也算是吸取了紅龍之國的教訓。起碼在戰爭有明朗結果前他們不必擔心自己又被背後陰一刀。沒有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給臨陣沙場的將士們挖坑。但是這也就意味着這場仗的宏觀層面必須是勝利的。否則等待他們的就將是更嚴厲的戰後清算。歐費蒙德里奇不說過嘛,如果輸到要自己的現世神來打掃局面,那麼首先完蛋的就是敵人和自己。更何況大敵沒有打成,還讓老鼠一樣的弱小宿敵藏進了敵人的羽翼。
蘭卡斯這個國家,或者說雙月教會這個凌駕於國家的存在,最可怕的就是頂層權力的不流動性。倘若說傳統封建社會的權力還會因爲皇帝的壽命終結,皇權更替而洗牌的話——儘管這副牌可能四五十年纔會洗一次,但是總比雙月教會這種永不洗牌要來得好……從神殿到地方教會,從禁咒研究員的助手再到軍中的小兵,所有人都只是萬年永固的“上層建築”下面能換水的基石。當然現在誰也沒有見過“現世神”打江山的場面,倒是他們會定時顯一些神通之類,最近的最大規模的一次就是在紅龍戰場上刀槍入而無傷……皇權不更替還可以通過行刺來解決,蘭卡斯神座下諸君誰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用什麼兵器把臺上的神捅下來呢?在他們的眼中,他們只不過是在這些“現世神”的座下爲他們服務,賺取凌駕於其他人之上的好處——例如之所以要消滅紅龍之國,是因爲他們膽敢破壞向蘭卡斯變相進貢的壟斷貿易,而之所以要對紅龍團斬草除根,殺死他們的後代,燒燬不同於教典的書籍……則是因爲現世神惱怒無比——沒有什麼原因,就是這麼簡單。今天如果讓那些在人間的神知道這些個混蛋生的小混蛋們又逃出生天還逃到了異界人那裡,自己恐怕死了都不安生呢。
這下,雙月教會的埃爾塔西征軍可真是背水一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