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無殺死去, 纔可以改變阿敘和自己慘死的命運。齊姜的腦子裡全被這個念頭佔據着,根本沒辦法思考其他的事情。齊姜看着沈敘,臉上帶着點潮紅, “阿敘, 殺了他,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活着!”
沈敘覺得眼前的齊姜很陌生。
他現在才知道無殺刺殺她的這件事對她的影響是如此之大, 她恨無殺很正常, 但她現在的狀態有點不對勁,她對無殺的恨,就像是曾經瀕臨過絕境一樣, 深切、厭惡之極的痛恨。
這種恨,他很清楚, 因爲他也曾經經歷過。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沈敘想讓齊姜冷靜下來, 於是輕聲哄道:“好, 這個問題我們遲些再談。你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齊姜搖頭,“我沒事。”她還想說話, 沈敘止住她的話頭,“如今這裡亂糟糟的,你先去下去休息一下。”說罷示意小汾將齊姜扶下去。
齊姜不肯下去休息,她扯住沈敘的衣袖,再次強調, “阿敘, 無殺必須得死!”
沈敘訝異於齊姜對這件事上的執着, 只是如今的境況不適宜深入談論, 他笑着道:“好, 一切等殿下審問完他之後再說。”
另一邊,世子殿下帶來的侍衛將無殺押了下去, 張營已經恢復了冷靜,正在吩咐奴僕爲來賓安排休息的地方。賓客們都很有眼色,他們知道今天這場捕捉是世子殿下早就佈下的局,他們不想摻和進去,早在事情塵埃落定之時就退了下去。大堂上圍觀的人所剩無幾,安冉目睹了全部過程,他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沈敘和齊姜身上,臉上的神色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容辛被玉真帶下去處理傷口,自從無殺束手就擒後,容辛一直保持着沉默,看向別人的目光也是冷冷的,就連陸映月也被容辛冰冷的目光嚇到不敢胡亂說話了。
陸罡和陳永受了些輕傷,正就地處理傷口。沈敘走上前,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辛苦你們了,傷口沒什麼大礙吧?”
陳永搖搖頭,表示無甚大礙。陸罡露齒一笑,表情誇張地道:“當然有大礙了,欠我十埕美酒你要趕緊送上。”陸罡和陳永是沈敘的好友,是沈敘特意請來對付無殺的。他們二人出身江湖,擅長近身攻擊,在武功套路上可以說是無殺的剋星。
沈敘失笑,“好。”
陸罡搭上沈敘的肩膀,輕佻地道:“對了,沈敘,你看上的女人可不咋地。”
沈敘知道陸罡的性子,不由搖頭輕笑,輕嘆了一聲,“你不懂……”
陸罡自然不懂,沈敘也沒打算多說,他想起齊姜剛纔的失常,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在臨時佈置的地下牢房裡,世子殿下獨坐一側,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牢中時不時響起皮鞭抽打的聲音,這是世子的近身侍衛正在審問無殺,“說!你潛入魏國的目的是什麼?”
無殺全身被吊了起來,面對皮鞭的抽打也不吭一聲。
侍衛抽打了近一刻鐘,無殺依然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他身上有大大小小几十道傷口,胸前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看上去血肉模糊。
無殺看向世子殿下,啞聲道:“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別想從我嘴裡撬出話來。”話音剛落,侍衛的皮鞭又落在他的身上。
幾鞭下來,世子殿下才止住了侍衛的動作,道:“你可以選擇不說。容觀道跟滕國死士有所勾結,意圖背叛魏國,他出了事,容辛也逃不脫關係。”
良久,無殺沙啞的聲音才響起,“我要見容姑娘。”
世子殿下振衣而起,“可以。希望你見了她之後,乖乖的將你所知道的事說出來。”
容辛隨着侍衛踏入了地下牢房,見到無殺的樣子,她捂住了嘴巴,淚水奪眶而出,“容安!”
無殺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扯出了一個笑,“姑,姑娘……”
走近了,容辛纔看清無殺的慘狀,她頓時泣不成聲。
“姑娘不必難過,無殺身爲死士,早有這個覺悟。無殺叫姑娘過來,是想跟您說一件事。之前跟姑娘見面時,還沒來得及跟您說。”無殺受的傷很重,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的,“大約十多個月前,容府遭賊的事姑娘可還有印象?”
容辛點頭,“當時賊子潛入爹爹的書房,想偷爹爹的東西。多虧你醒覺,重傷了他。”
“那人是沈敘。”
容辛露出震驚的表情,“沈先生?”想起那隻落在無殺手上的玉蟬落入沈敘的手中,容辛忽然間也不覺得難以理解了。
“他當時中了我一劍,我以爲他必死無疑,沒想到他那麼大命。”無殺的表情十分陰暗,“他能脫險大難不死,必定跟齊府脫不了關係。當時他戴着□□,我不認識他,今天見他拿出了玉蟬,我才確定了那人就是他。”
容辛從無殺的話中聯想到了許多的事,這麼一說,沈敘爲何跟齊姜熟絡也不難理解了。
“姑娘,容司馬的東西必是落入了他手中,您回去告訴容司馬這件事。”
容辛咬脣,淚水沿着她的臉龐滑落,“容安,到了這個時候你不必再爲我爹爹着想了。當初若不是……”容辛哽咽着,接下來的話竟再也說不出口了。
無殺凝望着容辛,眼裡閃現着柔和的光芒,“無殺的命是姑娘救回來的,就算我今天在這裡丟了命,算起來我也沒虧。”說這話的時候,無殺的腦海中想起了三年前跟容辛初見時的情形。
那時他執行任務,受了重傷,若不是遇見上山祭拜祖墳的容辛,他早就死去了。
容辛看着無殺鮮血淋漓的胸口,泣不成聲。自從她知道了無殺的心思,一直覺得難以面對。當初她救了他不過是出於好心,卻不想引出後面的許多事來。
她救了他,給了他一個容身之所,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最終失卻了本心。她隨身攜帶的寓意着她名字的白玉蟬丟失了,她明知道玉蟬是落入了他的手中,卻沒有向他討回來,這時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思。然而,她是個能認清現實的人,所以,她選擇了趙尚真。
他今次肯束手就擒,也是礙於她的緣故。想到他會因此死去,容辛覺得難以呼吸。
“齊姜心腸惡毒,她多次陷害於你,你務必要小心她。”無殺喘了一口氣,又道:“我告訴你這件事,無非是想借此事鉗制於她和沈敘。”
容辛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無殺眯了眯眼,像是要將容辛刻入心中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姑娘,您,保重了……”
容辛緊咬着脣,重重地點了點頭。
容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地下牢房。她腦子很亂,待回過神時,她才發現自己正站在齊姜的廂房前。
廂房裡的齊姜心情起伏甚大。
無殺是她的噩夢。他沒被捕之前,她告誡自己一定要在來年夏至前將他殺死。現在他終於落網了,只要想到他會死去,只要想到這一世沈敘和她可以避開被殺死的悲劇,她的心就無可抑制地顫抖着——高興、難以置信,各種情緒交織起來,令齊姜坐立難安。
所以,在容辛敲開她的房門,說出請她放過無殺的話時,她失控了,“無殺對我出手的原因,容姑娘心知肚明。他當初想要我的命,如今要我放過他,這絕無可能!”
“他當時以爲是你傷了我,纔對你出的手,而且,他不是想要你的命……”容辛急急地爭辯。
“他不是想要我的命,就是想讓我終身傷殘。”齊姜覺得容辛讓她放過無殺的想法簡直異想天開。不說無殺是滕國的死士,單憑他傷害過她,這事都不可能不了了之。
容辛定定地看着齊姜,道:“沈先生潛入我家盜竊,齊姑娘包庇盜賊,這樣的事說出去也沒關係?”
對於容辛知道這事,齊姜毫不意外,“你別想着威脅我,你說的全是毫無證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