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過後,天氣開始回暖,去掉了厚重的冬衣,向安之漸漸可以不再使用柺杖了。
戴蘇城雖然還是不允許她走太多路,卻早早地讓里奧把她的柺杖和輪椅都撤出了老宅,多半是被丟掉了,說是留着晦氣。像他那麼一個無畏無懼的人,居然也有迷信的時候,着實讓向安之大開了一回眼界,可心裡到底還是暖的。
春天是一年的開始,萬重復甦,草木開始吐露新芽,向安之在院子裡踩着去年的落葉,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走着的時候,也有種重新復活的感覺。
“你是有多無聊?”戴蘇城從正廳出來的時候,極不贊同的瞥了她一眼,便向他原來住的房間走去,不一會兒拿了一份文件出來,又折回正廳,進門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麼,擡手看了看錶,突然回頭對她道:“去加件衣服,一會兒我們去買菜。”
他進去好大一會,向安之都有些反映不過來,他說什麼?要跟她出去……買菜?
她記得,自從過了年,戴蘇城就逐漸忙了起來,每天埋首在筆記本前工作,有時候連口水都顧不得喝,下午還要空出時間陪她做復建,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他們的一日三餐都是里奧提前訂好了,由餐廳按時送過來的。何況,就算之前,他偶爾做個飯,也是叫人先把菜買好,去買菜?他這麼個大人物,什麼時候拋過那頭露過那個臉?
“戴蘇城,你要考慮清楚,我們沒準會被狗仔隊跟蹤,萬一你被拍到了怎麼辦?”跟個天生豪華的人一起去買菜,向安之沒法不覺得有壓力。“還有,菜市場很髒的,你……”
“戴夫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他好笑的瞥着她,漆瞳中不自覺的漾出柔軟,雙手擡起重重的握在她肩上晃了晃:“一,我們是合法夫妻,又不是在做賊,沒有什麼好怕的。二,買菜做飯,不是所有平凡夫妻都在做的事嗎?別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安之,我們以後要共同生活,我希望,你看待我的眼光,可以公平一些。”
夕陽斜暉,倦鳥歸巢。
他牽了她的手,配合着她的步調,緩慢的走去附近的菜市場。他的手很大,可以把她的小手嚴絲合縫的包裹起來,暖烘烘的熱度,驅走她所有的寒意。他們走了最近的一條小路,兩旁是落光了葉子的銀杏樹,三三兩兩的人行色匆匆,轉角處,碰到一對白髮蒼蒼的老人,老爺爺一手挽着老奶奶的手,一手提着新買的蔬菜,步履顫巍緩慢,嘴裡繪聲繪色的跟身側的老伴講着一個什麼故事,老奶奶時不時的會像個天真的孩童一樣好奇怪的問:“後來呢?”
“後來啊……”老爺爺繼續講着,與他們擦身而過。
瀲灩的霞光裡,向安之目送着老人走遠,轉眸望向與她並肩而行的戴蘇城,後來……他會是她的“後來”嗎?
“怎麼了?”覺察到她在看他,他側頭詢問的迎上她的目光,向安之忙若無其事的搖搖頭。她的心思他怎會不明白?回頭瞟了眼已不見蹤影的老夫婦,他狡黠的勾起脣角,深深在她臉上一凝,俯首在她耳側道:“別擔心,等你老到走不動的時候,我也會一直牽着你的。”
她低着頭,沉默不語走着,一頭長頭髮胡亂披散,把臉擋得嚴嚴實實,他以爲她在害羞,想伸手去幫她拂開發絲,卻竟外觸到她臉頰氾濫的溼涼。
“安之。”他停下來,嘆息着把她抱進懷裡緊緊擁住,她的淚水很快洇透他胸口的衣服。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聲音溫柔:“傻瓜,這有什麼好哭的,你難道從沒想過跟我白頭到老麼?如果以前沒想過,那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想一想了。”
頭頂樹影重重,行人來往交錯,有路人吹起響亮的口哨。
她埋在他臂膀間,驀然開始相信,這個世上也許真的有她想要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