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菲櫻看着眼前的獨幽,玉質光滑,溫潤細澤,一看就知道是經常放在手中摩挲,而不是存於庫房,束之高閣,有這種光澤的佳品,定然是愛物,難怪皇太后會不捨,她是庸俗的商賈之家出身,豈能玷污這樣的聖潔之物?無非是擔心明珠暗投,情有可原。
雖然她並不稀罕皇太后愛物,但身爲一個精通音律的人,深知一把好樂器的重要性,就如子期之於伯牙,清風之於明月,少了誰,另外一方就會黯然失色,她也一向挑剔,非名笛不吹,也毫不客氣地接過,不卑不亢道:“多謝太后娘娘!”
皇太后將寒菲櫻的態度看在眼裡,微微有些詫異,這獨幽不要說平民百姓,就是皇室子弟也難得一見,她原本打算把獨幽賜給天熠,有祝賀他和琉璃公主花好月圓的意思,可沒想到天熠竟然不着痕跡地拒絕了。
今日在場的,就算五音不全不懂琴瑟之人,也不會不明白獨幽的價值,能得獨幽一見,是無上的殊榮,誰能不欣喜若狂?
可是這個寒菲櫻,卻是這樣高傲,獨幽在手,也沒有激動得無以復加,反而如此淡定,她雖然不瞭解寒菲櫻是什麼人,但天熠,小時候是她看着長大的,性情沉穩,不是不知分寸之人,要不然,她也不會這樣喜歡他,天熠受傷之後,她也黯然了很長一段時間。
接下來,寒菲櫻到底會吹奏出什麼樣的曲子,倒真讓皇太后隱約有些期待。
琉璃公主看着寒菲櫻,目光掠過一道狐疑,卻笑語如珠,“本公主要跳的是赤炎凌波舞,既然世子爺開口,就有勞世子妃幫我吹奏一曲《楓橋夜泊》吧。”
楓橋夜泊?不少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首曲子是出了名的難吹,不要說世子妃初學,就是經驗豐富浸染多年的樂師也不敢輕易上手。
究其原因,是因爲《楓橋夜泊》繁音極多,意境高遠,一般人就算能記得樂譜,也很難奏出那種出神入化的韻味,琉璃公主指定這一曲,分明有故意刁難世子妃的意思。
皇太后聞言,有些不悅,《楓橋夜泊》雖然意境高遠,卻是一首飽含着縷縷輕愁的曲子,與今日歡慶氣氛不符,像她這樣上了年紀的人,還是很忌諱的,可琉璃公主爲了刁難寒菲櫻,竟然提出演奏這樣的曲子?
寒菲櫻何等聰明之人?對琉璃公主的用意心知肚明,演奏樂曲必須觸景生情,有感而發,方能演奏出那種情真意切的神韻,可是今日光華殿上一派歡騰,哪裡有半點江楓漁火對愁眠的哀怨?只要稍稍一點不應景,便會出現不倫不類的尷尬局面。
她暗自搖頭,皇家果然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或天真,或狡猾,或可愛,或安靜,但只要身處皇室,都有一顆不純澈的心。
面對琉璃公主隱藏的挑釁目光,寒菲櫻嫣然一笑,“好,相信在座各位對公主的美妙舞姿期待已久,我就不耽誤大家的雅興了,請!”
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之下,寒菲櫻優雅地把獨幽放置脣下,一首清越空靈的悠揚笛聲便在大殿中緩緩流淌。
琉璃公主自然不甘示弱,應着笛音,長袖一出,窈窕的身影如同凌波仙子一般,水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溫柔靈巧,清越如仙。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如此絕色美人,如此動人舞姿,觀看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呼吸就驚擾了這美好仙樂。
“啪!”一位年輕公子竟看得癡呆,手中的酒杯砸落在地,灑出美酒芬芳,幸好地上都鋪了地毯,沒有和地面撞擊,發出刺耳聲音,驚擾了凌波閃爍。
一曲一舞,雖是初次搭配,但卻如此天衣無縫,寒菲櫻的笛音舒緩優美,宛如溪水玎玲,沒有鉛華雕飾,清新自然,宛如天籟,怡人心脾。
但若只是動聽,卻沒有演奏出《楓橋夜泊》的鄉愁,算不得好的曲子,沒過多久,寒菲櫻笛聲忽然一轉,不再高昂,卻彷彿牽動了落日餘輝,夕陽西下,彩霞滿天。
漸漸地,彷彿是來自天際的笛音,在孤獨的夜晚,撥弄風弦,一起一伏,或抑或揚,由遠至近輕輕飄過耳際,漫溢心間。
南宮羽冽目光大震,原本想着寒菲櫻可能真的會,卻想不到她不但會,還是真正的高手,在音律上的造詣也達到這種登峰造極的程度?
皇太后的目光也漸漸變得深寂,很多年沒有聽到這樣的笛聲了,目光越過寒菲櫻,穿越重重時光,回到過去,彷彿看到了一位美麗女子,站在宮裡的*樹下,手持長笛,一片清靈笛音飄逸而出。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昨日掉下的落葉,成就今日枝頭的翠綠,曾經那個吹出最動人旋律的靜妃早已香消玉殞了。
不由得看向皇帝,他的目光中似乎也有種感傷的哀憐,莫非也是想起了靜妃?那個多愁善感淡如煙雲的美麗女子,曾經是皇帝的*妃,只可惜紅顏薄命,芳華早逝,佳人不在。
笛聲還在婉轉飛揚,人們彷彿看到了月落,烏啼,霜滿天,上弦月緩緩升起,月半中宵,漸漸西沉,整個天空只剩下一片灰濛濛的光影,看不清過去,看不清未來,一抹惆悵在心底淺淺盪漾,彷彿自己就是那離鄉的遊子。
江水瑟瑟,潮漲潮落,這悠揚的笛聲,彷彿落在每個人的心間,就是皇太后最初因爲琉璃公主故意選曲子的不快,也在這天籟之音中漸漸散去,恢復了一片寧和。
在笛聲中,人們漸漸失去了自我,循着寒菲櫻的笛聲,彷彿看到了杏花煙雨,彷彿看到了滄海桑田,最終回到了旖旎水鄉,一片皎潔月光。
跳着跳着,原本得心應手的琉璃公主漸感吃力,暗暗心驚,這曲子的高遠境界遠不是她的凌波舞可以跟上的,但在衆目睽睽之下,她的舞曲必須跳完,但動作已經開始僵硬,不復之前的柔軟如水。
漸漸的,已經不是寒菲櫻在爲琉璃公主伴奏,而是琉璃公主在爲寒菲櫻伴舞,誰是主,誰是賓,已經一目瞭然。
蕭天熠臉上始終含着醉心的笑容,眼底有抹*溺之光,櫻櫻從來都不會讓他失望,他一直深信。
笛音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卻真有餘音繞樑三日不絕之感,嫋嫋綿延,儘管有不少不通琴瑟之人,也由衷地絕對這笛聲實在太美妙了。
寒菲櫻收了獨幽,看向琉璃公主,眼中有謙和之光,湛然微笑,“琉璃公主的舞姿果然令人耳目一新,我受教了!”
琉璃公主一怒,臉色終於有些尷尬,她是多麼驕傲的一個女子,自從知道蕭天熠的世子妃是商人出身之後,就沒把她放在眼裡過,但此時也忍不住心底震驚,這樣的驚才豔絕,真的是商人之女嗎?
其他人還沉浸在繞樑三日的笛聲中,忽然,“啪,啪,啪!”三聲輕柔而不失力度的掌聲響起,驚破了沉寂。
竟然是皇太后在帶頭鼓掌,她面含微笑,“好曲,好曲,也只有琉璃公主的凌波舞方能配得此曲!”
這話看似是在褒獎兩人,實際卻有弦外之音,褒寒菲櫻而貶琉璃公主,一個商家出身的世子妃,在音律上的造詣尚且如此驚人,更可見得龍騰王朝人才濟濟了,在天下各國面前,爲龍騰王朝掙足了臉面。
皇太后帶頭鼓掌,其他人反應過來,掌聲雷動,之前還對寒菲櫻各種嘲諷各種不屑的人,現在似乎都忘了自己之前說過什麼了,恭維世子妃的話此起彼伏,當然了,也不忘欽佩世子爺的教導之功。
在寒菲櫻初顯身手之後,皇太后對她的態度已經悄然轉變,也是,如此才氣驚人的女子,難怪,那個一向不近女色眼高於頂的孫兒,竟然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維護她。
琉璃公主的凌波舞是赤炎一絕,每每一舞,總能引起無數驚豔讚歎之聲,想不到今日一舞,最出風頭的那個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幾乎沒怎麼正眼看過的商人之女?她心下難免有些懊惱,看向皇兄,發現他的目光,也被寒菲櫻所吸引,心底更是一沉。
寒菲櫻正準備將獨幽歸還,皇太后卻開口了,“哀家一把年紀了,想不到還能再次聽到這樣動人心魄的笛音,這真是好禮物,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哀家乾脆再大方一回,就將獨幽賜給你吧!”
寒菲櫻聽說過手中的獨幽,據說是先帝送給太后娘娘的禮物,她可沒生覬覦之心,雙膝一跪,拒絕道:“寒菲櫻何德何能,敢收這樣的聖品?還請太后娘娘收回!”
皇太后微微一笑,佯怒道:“怎麼?難道還嫌哀家的獨幽配不上你?”
話說到這份上,寒菲櫻已經無路可退,獨幽,獨幽,想不到這笛中聖品竟會到了自己手中。
聽到皇太后的話,有的小姐滿目欽羨,有的小姐滿心嫉妒,她們都是大家閨秀,自幼學習琴棋書畫,誰不知道獨幽的珍貴?更知道太后娘娘愛若珍寶,如今竟然把這樣的寶貝送給了一個商人之女?
一個商人之女,不僅得到了世子爺的*愛,而且還得到了太后娘娘的厚愛恩澤,那獨幽,多少閨中小姐欲求一面而不得啊,她怎麼這麼好命啊!
寒菲櫻也不喜歡故作矜持,矯揉造作,何況她是真的喜歡獨幽,見太后娘娘執意如此,便大大方方道:“寒菲櫻多謝太后娘娘!”
皇太后頷首微笑,能得天熠另眼相看的女子,也許她的確應該放下門戶之見,好好觀察觀察這個女子。
既然皇太后已經表明了態度,其他的人自然見風使舵,一時間,衆多文武百官紛紛過來祝賀。
“恭喜世子爺,恭喜世子妃!”
“世子爺世子妃真是一對璧人,祝二位恩愛不移,白頭偕老!”
“世子爺才華橫溢,才能薰陶出如此才貌雙全的世子妃,真令下官歎爲觀止,下官敬二位一杯!”
蕭天熠倒是坦然受之,眼底劃過狡黠的光芒,“雖說是本世子教導得好,也得世子妃孺子可教才行!”
那官員忙道:“那是,那是,兩位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寒菲櫻淡定地飲酒,這宮中的御酒不是什麼時候都品得到的,純爽甘甜,回味綿長,果然是難得的極品,她不會委屈了自己。
等那官員走了之後,寒菲櫻冷笑道:“貪天之功,據爲己有,你倒是好意思,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蕭天熠優雅喝酒,故作茫然,“今日無風,爲夫當然不怕閃了舌頭。”
寒菲櫻冷哼一聲,懶得理他,自顧自地喝酒,雖說知道這些人過來恭賀,基本上都是衝着討好皇太后去的,可要再不阻止,他們就變主角了,這可不是寒菲櫻想要的結果。
蕭天熠適時給皇上身邊的公公使了個眼色,那公公會意,上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樂舞。
宮中樂舞,雖然也十分精彩,但因爲前面有太過華彩的開端,顯得索然無味,寒菲櫻那一曲《楓橋夜泊》實在太過震撼,盪滌在每個人的心田,後面的曲目,根本無法超越。
席間,觥籌交錯,賀詞不斷,所有的不快都煙消雲散,恢復了一派歡慶。
在壽宴接近尾聲的時候,北倉茂覺得時機差不多了,這麼多人都當過主角了,現在輪也該輪到他了,好歹他也是一國之主啊。
他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嗓門洪亮,“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小王這次遠道而來,一爲太后娘娘賀壽,二來也是希望能和貴國結爲姻親,求娶公主,從此兩國和睦,子民永享太平,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這蠻夷之地來的人,說話竟然是這樣直接,不過兩國聯姻,公主和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皇太后正欲開口說話,皇后娘娘卻忽然笑道:“這當然是好事,只是今日是太后娘娘生辰,萬事以太后娘娘爲重,其他的事,不如容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