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那小侍女也不是不樂意跟那小公子歡好的。”沉默許久的陸威風突然出聲。
衆人聞得他的說法,皆是面帶疑惑地看向了他。
陸威風神情平淡,只嘴角勾了一抹笑。“就像那小公子說的,若是那小侍女不願意被他調戲,早該出聲求救了。至於他們爲什麼掉進了池子裡……許是夜太黑,他們又動情太深,這才一不小心掉了進去。”
陸威風的解釋好似荒唐,但細細想來,好像也是合理。
趙夫人聳拉着臉,斥喝小侍女道:“你個不要臉的賤蹄子,竟跟外人私通!”
趙夫人雖如此說,但心中卻是稍安的。畢竟這侍女再做了什麼醜事,也聯繫不到她家老爺身上了。
“嘖,你情我願,彼此深愛的事情,怎能說是私通呢。”陸威風用三兩句就美化了今日之事。“要我說,夫人您就做個好人,將這侍女發賣給那公子做妾,也算是成全了一樁美事。”
段庭之聞言,蹙眉昂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陸威風,這小道長在說些什麼?怎麼三兩言就給他納了個妾?
“此事恐還是多有……”誤會。
段庭之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小侍女就趕忙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侍女瞧着他的眼神悽苦又懇切,似乎在懇求段庭之不要繼續說下去。對於這小侍女來說,在趙府受辱定然是比不過嫁到大戶人家做妾的。
段庭之長嘆一聲,再未繼續說話。今日這一出,小侍女的名聲也毀了,之後他段府二公子段庭之的名字也會成爲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將這侍女帶回去,竟是對他們三方的名譽都好。
“也罷,不過是一個侍女,公子你既看上了,我趙府便做個順水人情,你將她帶走便是。”趙夫人鬆口,而後昂首轉身,顧自去了。
“司部……”一直擋在段庭之身前的榮央緩然轉身,看向了段庭之。
其雙眸微溼,鮮少地露出些不解與失落。
衆賓客見事情已落一段落,便也隨着趙夫人離開了。
段庭之低眸,瞧了榮央一眼,其後再不敢看她。
榮央見此,怏怏地低下頭,亦是轉身離開了。
邱凜凜見她目中溢滿了悲傷,還夾雜着些她看不懂的情思,竟是讓她有如霧裡看花,百般不解。
“你也快快起來吧。”段庭之低頭,同還坐在地上的小侍女說道。
小侍女緩緩站起,眼角還掛着淚珠。
“我可以帶你離開趙府,但我不會真的納你做妾,你若願意,便還在我段府做侍女吧。過些年你若遇上如意郎君,同我講一聲,我必不會強留你。”段庭之說道。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小侍女連連道謝。
“榮央姐的眼神怎麼是那個樣子的啊?”邱凜凜站在陸威風身邊,垂着腦袋,一直在糾結榮央的眼神,畢竟她的榮央姐看起來真的不是很開心。
“應是心裡不好受吧。”陸威風也算是看出了些什麼,卻也仍是毫不在意的模樣。明明他也算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我得去安慰安慰她。”邱凜凜聞言,立即轉身追上了榮央。雖然她還是想不明白榮央爲什麼突然就不開心了。
段庭之理了理鬢前微溼的亂髮,神色複雜地看向了陸威風。陸威風剛剛那般作爲,段庭之都不知道是應該感謝他還是怨恨他。
陸威風卻是不要臉地來了句:“不用謝。”
段庭之沉默,悶頭與他擦肩而過。
小侍女小心翼翼地跟在段庭之身後,陸威風卻不着痕跡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小侍女好似一驚,整個人都顫了三顫。
“別人看不出來你是誰,不代表我也看不出來。”陸威風附耳說道。
陸威風明明是個大活人,呼出的氣息也該是溫熱的,小侍女卻只覺背後一涼。
“我不曉得道長在說什麼。”小侍女掙開陸威風的手,小步跑到了段庭之身邊,其身姿柔弱,滿眼都是委屈,甚是惹人憐愛。
“有趣,你想跟在我們身後,就讓你跟在我們身後嘍。”陸威風聳了聳肩,雙目無神,身前無人。
夜中風清,卻有暗色雲霧繚繞於明月。
段庭之將小侍女帶回了段府,天還沒亮,段府中人便已聽到些趙府流言了。段家雖與趙家素無往來,但也算是名門大族,今日在趙府筵席之上,便有段府世交認出了段庭之,且將這事兒告訴了段家老爺。
段庭之與那小侍女的事情鬧得也算是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段庭之領着人回家的時候,趙家老爺夫人以及他那個大哥段文玉都聚在了客堂裡,就等着段庭之回來呢。
“爹,娘,大哥。”段庭之低頭行禮,面露愧疚,還有些擡不起頭來。今日在趙府之事,確實辱沒了世家風骨。
“老爺,夫人,公子。”小侍女倏忽跪下,淚眼迷濛,顫顫巍巍地說道:“都是我的過錯,還請貴人們不要責罰公子。”
“你叫什麼名字?”趙老爺問道。
“奴婢名叫秦妙。”
“趙府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既然庭之帶你回來了,那我們也不便再行阻撓。但趙夫人贈妾一事……你心裡應該也清楚,我們段家的公子就是納妾,也是不會納一個丫鬟的。”段夫人眉眼微動,莊嚴萬分。
“奴婢自知低賤,不敢攀附,夫人說什麼便是什麼。”秦妙答道。
段庭之聞言,微微鬆了一口氣,還好母親不同意納妾一事,也省下了他一番口舌。
“做妾不行,但可以做個通房丫頭。”段夫人話鋒一轉。
段庭之恍然擡頭,正要辯駁。
段夫人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此事就這樣定了。”
段庭之得了功名後,不做文官,非自請去那個鎮魔司當司部,攬了那司部官位之後,這小子鮮少回家,更不談‘成家’了。
如今他好歹也算是有了個知心人兒,就算這個知心人只是個配不上她們段家的貧賤丫鬟,但她也倒也是沒棒打鴛鴦的必要。她家小兒也總要初開情竇的。
“兒子還有公務要忙,就先回鎮魔司了。”段庭之孝字當頭,也不好再反駁母親,便俯身作揖,就要告退。
反正他平時都在鎮魔司,也不怎麼回家,那丫鬟就在段府將養着罷。
“纔回來,就要走?”段夫人面露不悅。
“大丈夫當以建功立業爲重,你就隨他去吧。”段老爺發話道。
段夫人垂眸,嘀咕道:“建功立業到連家都不回……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我怎就享受不到呢。”
“不是還有大哥麼。”段庭之看向段文玉,而後朝他道:“小弟公務繁忙,鮮少顧家,父母親勞大哥多費心了。”
“那是自然。”段文玉承下,面上卻是皮笑肉不笑。他功課多年,仍然不中功名,不像他這位二弟,少年時便中狀元,文韜武略樣樣驚世。
他段文玉前些日子要死要活地求娶薛家小姐,卻不曾想那廝竟是個妖怪,若不是他這二弟慧眼如炬……後果不堪設想。
他是有些嫉妒他這位小弟的,可有時候差距太大,反而無心攀比了。
“那麼,小兒便先行告退了。”段庭之垂首,緩然退了下去。城中盜屍一案尚未有進展,他自然還是要回鎮魔司去的。而且,他也不喜歡待在家裡。母親平日就喜歡嘮叨讓他成親,現在家裡又多了一個名義上的通房丫頭,他要是待在府中,怕是要熱鬧一陣了……
段庭之連夜逃離段府,入鎮魔司陳籍所翻看卷籍,眼瞧着天快亮了,便也不睡覺了,索性又拿出道法書看了個通宵。
翌日清晨,託衙門公差謄抄的‘被盜屍首’剩餘卷籍送到。與此同時,陸威風也到了陳籍所。
陸威風雙眼迷濛,眼下青紫,也好像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說實話,他親眼看見那贈與趙甘蘭梅花的遊方道士進了趙府,不可能不好奇。所以他昨天晚上就沒有離開趙府,而是在趙府摸索了一夜,就想找到那個遊方道士的蛛絲馬跡。
他遊方道士沒找到,卻確定了趙甘蘭的死有蹊蹺。
趙甘蘭被連夜封棺下葬,連屍身都未曾驗過。趙府上下更是被下了命令,要三緘其口。估摸着有一部分原因是害怕段府藏了雙生女的事情被傳出去。
一會兒趙甘塘估計還會來一趟,求他們不要在外面亂說。
陸威風聳了聳肩,而後走到段庭之身邊,順手拿起了一旁衙門公差剛送過來的‘被盜屍身卷籍’。
“有些意思。”陸威風看完卷籍,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怎麼了?”段庭之問道。
“被盜屍身的生辰都在三月呢,跟趙甘合姐妹兩個一樣。”陽春三月生人,陽氣確實比旁的凡人更盛些。
不過陸威風只聽說過妖怪吸食凡人精氣喜歡陽氣盛的,沒聽說過盜取屍體也喜歡陽氣盛的啊。啊,普通妖怪本就不喜歡盜屍。看來那妖怪是個妖中變態。
“今夜去墳場埋伏,恐能有所收穫。”陸威風掐指一算,而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