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雖然大雨如注,卻是出奇的平安,我不由有點納悶,如果出點小差錯的話,我倒還可以接受,並且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只是這樣太平,我心裡反倒感到奇怪了。
我知道曉棋最喜歡吃哪家的灌湯包,將車停在門口,走近買的時候,不想在這裡見到謝雨緋,纔想起她的店就在附近,她也在這裡買天津灌湯包。
她喊了我一聲,向我走來的時候,顯得有點不自然起來,這段日子只了了地說過幾句話,更沒有單獨談過,現在站在一起,感覺竟有點生疏了。
我笑,笑容顯然有點勉強,道:“你還沒吃嗎?”
她點了點頭,道:“你呢?”
我搖了搖頭。
她頓了一下,道:“她呢?”
我道:“雨太大,讓她在家裡呆着,我出來買早餐。”
謝雨緋隨口感嘆道:“真幸福。”
這話,我聽着心裡一梗,只覺得尷尬,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估計雨緋也留意到了,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道:“那你回去吧,代我向好問好。”
我點了點頭,纔要走,聽到有人喊謝雨緋,我和她都回過頭去,見是沐嬌走來。
“送貨的到了,你要不要——”沐嬌見到我,不由止住,猶豫了一下,這才走近,上下打量着我,道:“你怎麼在這裡?她——曉棋呢?”
我只覺得臉上發燙,面對兩位美人兒,心裡一陣虛空,有太多的對不起,可此時——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雨緋看了沐嬌一眼,道:“我先回去了,佳佳喊着餓了,你們聊會吧。”
雨緋一走,我和沐嬌更加難堪了。
我沒有打傘,只是猛衝了幾步跑到屋檐下,本打算提着包子就走的,現在卻不能;沐嬌撐着把紫色的傘,站在雨裡,下面穿着膠靴,雨滴不停地擊打在她的腳面上,濺着水花。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她衝我招了招手,我只好走近,然後她將傘傾向我,仔細看了看我,心疼地道:“你好像瘦了。”
呃——明顯嗎?難道是最近太頻,所以——
我咳了下,道:“不要緊的,倒是你們——我不知道怎麼說。”說着低下頭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沐嬌道:“我們都很好,對了,飄雪和飛絮明天就要離開了,你——要不要見見她們?”
我不回答,道:“茗兒呢?”
沐嬌道:“她在家收拾東西,明天回醫院工作。”
我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不過,如果她不想的話,就安心在家學習吧。”
沐嬌道:“她說要獨立。”
我笑了下,道:“這樣也好,你——”說了一半,又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沐嬌道:“好了,你回去吧,家裡——你不用擔心,一切都很好,今天晚上我、雨緋和飛絮幾個一起聚下,你和曉棋——”
我點了下頭,道:“我明白。”
在要分開的時候,我忽然抓住沐嬌的手,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想緊緊地抓着,沐嬌看了看我,微笑着,道:“有什麼要說的?”
我沉思良久,纔想出三個字來“謝謝你。”
沐嬌搖了搖頭,道:“我不喜歡聽這三個字,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理解,不是嗎?我又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
我點頭,再不知說什麼好,沐嬌送我上車,直至我發動車,消失在人羣裡,這才轉身回去,卻也不由地感嘆一聲。
車從婚紗店門前經過的時候,我放慢速度,恰好見到佳佳從裡面跑出來,伸手去淋雨玩,雨緋追出來,將她強行抱進去,她還不願意,兩腿亂蹭,雨緋腳下一滑,身子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我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真的是我最後一天的話,我要做些什麼。
想來想去,得不到正解。
回去後,在和曉棋一起吃早餐的時候,她問起身上的那塊暖玉的事,我道:“怎麼了?不喜歡嗎?”
“不是,”曉棋道,“這塊玉很漂亮,以前好像都沒見過,想問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我隨口道:“路上撿的。”
曉棋道:“你爲什麼要騙我?”我聽聲音有異,擡起頭來,見她盯着我,眼睛裡滿是委屈。
我心裡一驚,心想這是怎麼了,難道——
果不其然,曉棋道:“青雅來過了,她什麼都告訴我了。”
我想辯白,可是——
曉棋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笑道:“好吃嗎?這是街角王記的天津灌湯包。”
曉棋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倒是我有點忍不住了,這個青雅倒底和曉棋說了些什麼呢,想問,又不方便。
飯後,我要收拾桌子的時候,曉棋把手機遞給我,道:“你打電話給她吧,我收拾就可以了。”
“給誰?”我不接電話。
曉棋道:“你都很久都沒用手機了吧,其他人怎麼辦?雖然你這樣陪着我,我很開心,可是——做人總不能這麼自私吧?其他人也會很想你的,可又打不通你的電話,一定很擔心很難過的吧?”
她說着這樣的話,有點不是太心甘情願,甚至有點吃醋的味道,但還是顯得很大方,很果敢,但——我還是不知道她的具體意思。
我道:“剛纔去買包子的時候,見到沐嬌和雨緋了,她們向你問好。”
曉棋“哦”了一聲,道:“她們還說什麼了?一定對我很不滿吧?”
我搖了搖頭,道:“傻瓜,怎麼會?你現在是病人,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是理所應當的,她們怎麼會吃醋。”
“那就好,不過——”曉棋看着我,“怎麼她們都不來看我呢?”
呃——這個其實是我的意思,只是我不方便這麼說,我猶豫了下,道:“可能是怕打擾你休息吧,影響你恢復健康。”
“對了,你是在哪兒見到她們的,我想去看看她們,可以嗎?”曉棋試探性地問我。
我道:“現在雨這麼大——”
“已經停了,你看!”
我轉身,外面的雨果然停了,一片清新的氣象。
我道:“不是還要去聽音樂會嗎?以後再說吧。”
“不,”曉棋嗔道,“就要現在,是在哪兒,在婚紗店嗎?”
見曉棋想見她們,其實我是很高興的,雖然我的時間不多了,本來計劃今天繼續陪在曉棋身邊的,但想想如果幾個女人可以相親相愛,像是一家人一樣,彼此幫助,倒也是量件好事,於是我點了點頭。
曉棋道:“那佳佳在不在?”
“在,我去的時候正嚷着要吃東西呢。”
曉棋說着要收拾東西,將手要強行塞進我手裡,道:“還不給她打電話嗎?我本來讓她等你的,可她不願意。”
“她?”我好不疑惑,“她是誰?”
“你說是誰?”曉棋反問我。
我搖了搖頭:“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不會是青雅吧?”
曉棋擡頭瞟了我一眼,道:“明知故問,你是不是處處留情,現在都不記得了?”
呃——這,青雅倒底對曉棋說了些什麼?
我給青雅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只聽到無邊的海浪聲,她讓我去海邊找她。
我要送曉棋了出去的時候,她拒絕了,道:“我自己可以開車的,你去見你的青雅吧,記得要把她哄好喲。”
我一臉古怪地看着曉棋,她上了車,離去。
我搖了搖頭,心想下面要怎麼辦,點支菸,心裡冷靜了一會,不想才坐了一會,忽然身體疼痛了起來,來勢洶涌,好像是腸胃勁蠻,疼得我說不出話來,緊緊捂着肚子滾倒在地上,臉上豆大的汗珠滴下來,同時頭暈腦眩,好像有很多蒼繩在腦子裡嗡嗡嗡地叫個不停,吵得我心亂如麻,直髮噁心,終於衝進衛生間裡,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早餐全部嘔吐了出來,靠着馬桶,扶着浴缸,喘息了半天,才漸漸平息下來。
這幾天裡,身體總是會突然出現相同的症狀,還好每次都能避開曉棋,不讓她知道,前天曾去看過醫生,檢查了半天,說是一切正常,我知道,死神來了。
今天的狀況,格外嚴重。
望着鏡子裡的自己,一臉的蒼白,目光無神,我不由慶幸沒有陪曉棋出去,如果在車上發作起來,一定嚇死她了。
把衛生間洗清乾淨,噴了空氣清新劑,我不想讓曉棋知道,起來的時候,身體搖搖晃晃,如果不是扶着牆壁,估計都無法走出去。
廳裡,大多是水晶擺設,水晶茶几,水晶轉椅,水晶屏風,茶水晶是好運的象徵,粉水晶是好心情的象徵,只是此時我看着這些水晶傢俱,它們在燈光下,泛着慘淡的光芒,我不由感到身上發冷。
也不知怎麼,我竟舉起一隻水晶椅,瘋狂地砸下去,然後又是一個,直到我累地摔坐在地上,喘息不已。
當我漸漸平息下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有時不能控制自己,看着廳裡被我砸得亂七八糟,我坐在那兒,不知道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