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定定地看了花青瞳一眼,默不作聲地彎腰將掉在地上的柴禾拾起來背在肩上,“你是女鬼嗎?”
少年聲音清亮,帶着少年特有的青澀,但說出來的話,卻讓花青瞳面癱的小臉隱隱僵硬,“我哪裡像女鬼?”
“我娘說女鬼喜歡坐在井邊梳頭。”少年看着花青瞳,發現她頭髮整齊,衣服也整齊,臉色也紅潤,完全不像孃親說的那種臉色慘白,面目滲人的女鬼。
花青瞳嘴角抽動了一下,無語地看着少年。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女鬼,你是仙女。”少年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十分歡悅地說道,“你是仙女,那你能不能救救我娘?”
花青瞳目光一閃,偏頭打量着他不作聲。
少年點了點頭,目光黯然,“孃親生病了,老爺和夫人不給她找大夫,她快要死了。”
“我可以幫你去看看你娘,但我不一定能治好她,還有,你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裡。”花青瞳想了想,對少年說。
少年眸子一亮,彷彿夜空裡的星辰,瞬間閃耀起無比耀眼的光芒。
花青瞳在少年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間逼仄陰暗的柴房,柴房裡沒有牀,輔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是一牀十分破舊的被子,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死氣沉沉地躺在上面。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婦人吃力地扭過頭來看向門口,看見少年身後的花青瞳,婦人一愣,“昌奴,這位姑娘是?”
“娘,她是仙女。”少年快步走到婦人身邊,抓住婦人的手開心地說。
花青瞳有些好奇地看着婦人,好已然明白,婦人應該是這個府裡的姨娘,而那少年,應該是個庶奴。
婦人慈愛地看了一眼少年,回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花青瞳。花青瞳也看着婦人,她滿臉病容,但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清秀。
“仙女姐姐,這就是我娘,她病的很厲害。”少年回頭,看着花青瞳。花青瞳快步上前,握住婦人的手腕,片刻,花青瞳放開婦人的手,惋惜地看向少年。
少年明亮的雙眸在對上花青瞳的目光時,光芒一點一點的幻滅,黑乎乎髒兮兮的小臉上,嘴脣輕輕地哆嗦了起來。
“你孃的身體不行了,若我不出現,她頂多還能活個三兩天,但現在,依我的能力,只是拖延她的壽命,讓她多活上一段時間,這個時間,有可能是幾天,有可能是幾個月,也有可能會是幾年……”
聞言,少年黯淡了的目光,又漸漸地亮了起來,彷彿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期待地看着花青瞳。
婦人卻是面色平靜,“姑娘,你的身份一看就不凡,我不知道你爲何來到這裡,但是,我這賤命,最好還是別讓你費心了,早點死了也好,免得總是拖累昌奴,我想求你一件事……”
“娘!”少年回頭,悲傷又兇狠地怒吼婦人。
花青瞳擺手,“先別說了,把藥吃了再說吧,他不希望你死。”她臨時落腳在這裡,理應付出些什麼。
婦人吃下藥,眼中的淚水滾滾而下,看着少年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卻最終又什麼都沒說。
花青瞳拿出一粒藥性溫和的靈藥喂進婦人嘴裡,婦人吃了藥不多時,萎靡的精神就好了許多。
“這是哪裡?”等少年照顧婦人睡着了,花青瞳這才問道。
少年看了她一眼,“謝謝你幫助我娘,雖然不能治好她,但還是謝謝你。這裡是丞相府。”
“李辰然的府裡?”花青瞳目光微微一凝,隨即心中暗想,上輩子,這個李辰然可沒少想辦法除掉她這個禍國妖姬。
司玄不娶,西晉皇宮無嗣,李辰然等一衆大臣竟覺得是因她之故,因此李辰然爲首的一幫臣子可沒少想方設法的要清君側。
只可惜,司玄太過霸道,李辰然等人始終無法得手。
想到此,花青瞳腦海中掠過李辰然的模樣,那人剛正,愛國愛民,但沒想到,對待自己府裡的姨娘竟如此冷酷。
相比起崔氏,眼前的婦人過的日子,簡直是豬狗不如。
花青瞳以爲,像李辰然那樣的正人君子,不應該會這樣折磨一個姨娘。
“難道李辰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他不是愛民如子嗎?怎麼反倒是自己府裡的人,他見死不救?”花青瞳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少年一愣,沉默良久,緩緩說道,“老爺不管這些事,後宅的事,向來是夫人打理,我娘只是一個小小的姨娘,老爺一忙起來,自然就把她忘了,或許,這輩子都不會記起她了,也不會記起我。”
花青瞳也沉默,這就是姨娘和庶奴的命運啊。不過,她已經擺脫了那個藩籬,她的孩子,她也會爲他爭一條光明大道出來。
她淡淡地看了少年一眼,終是沒說什麼安慰的話,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樣,有能力爭一爭的。像少年這種庶奴,世上有太多太多,他們根本就沒有與命運抗掙的力量。就是她從前,不也是同樣無力嗎?
“我會盡量幫你延長你孃的命。”花青瞳想了想說道。
“謝謝你,仙女姐姐。”少年目光感激地看着她,然後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
“我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青瞳眼中露出柔和,還有隱含的期待和歡悅。
“你恐怕,等不到他出生了。”一個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花青瞳猛地一驚,他們回頭看去,見一個男子不知幾時出現,正靜靜地站在柴房外。
花青瞳瞳孔狠狠一縮,少年也驚訝非常。
花青瞳盯着男子,他一身白衣,胸前一朵菩提花刺痛花青瞳的眼睛,男子的頭上是用金色的菩提花冠束髮,他的身份,應該不低,他的修爲,也應該十分強大,否則,他無聲無處地出現,她不應該發現不了。
聖王寺的人,竟然追到了這裡。
花青瞳默不作聲,手腕一翻,將黑匕握在手中,今日,勉不了一番惡戰,只可惜陰龍吞噬了許禪光的修爲後,竟沉睡了。
“小公主別怕,有我。”圓圓十分自信地說道,“關鍵時候,我就是小公主你的底牌。”
花青瞳心中微鬆一口氣,如圓圓肯出手,她也不怕眼前的男子。
聖王寺男子盯着花青瞳,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中指上,那上面,戴了一枚七彩菩提花戒指,那是許禪光的儲物靈戒,聖王寺的男子脣角掀起陰冷的弧度,“你好大的膽子,不僅殺了我師弟,還霸佔了他的東西。”
“你是許禪光的師兄?”花青瞳冷冷開口。
“本座慧法。記住,殺你者慧法!”男子平靜而淡漠地道。
“不,你殺不了我。”花青瞳咬牙,眼中露出兇狠的光芒。
一旁的少年目光驚駭地看着男子,又看着花青瞳,花青瞳回頭,對他說:“你和你娘呆在屋裡,不要出來。”說着,花青瞳朝外衝了出去。
花青瞳出去後,轉身將晶晶祭出,慧法輕蔑一笑,花青瞳面癱的小臉嚴肅,她知道,對於慧法來說,自己分明是不夠看的。
對方許是天泉境,甚至是天珠境,而自己,只是天靈境,根本就沒有一戰之力。
也許,對方只要輕輕的一揮手,就能將她擊殺,花青瞳不怕死,但她不能讓小寶寶受到一絲傷害,今天,她必須要爲自己和孩子爭一條活路出來。
圓圓信誓旦旦地道:“沒事,小公主,你先和他打,關鍵時候有我。”
花青瞳又鬆了一口氣,揮舞着匕首,和晶晶一起朝慧法衝去,慧法輕蔑一笑,正要擡手將花青瞳拿下,沒想到,花青瞳和晶晶卻是呼嘯着從他耳畔閃過,一轉眼朝大門外逃了出去。
慧法一愣,回過神來咬牙冷笑,“狡猾!”說罷,他翻身去追,花青瞳逃了不遠,就被慧法擋住了。
她面癱的小臉寒霜凝結,冷冷瞪着慧法,慧法卻不再猶豫,擡手間,恐怖的天之力如洶涌而至的滔天巨浪,狠狠朝她壓了下來。
天珠境。
這樣恐怖的力量,絕對是天珠境強者纔有的。
“圓圓!”花青瞳大半的力量都用去保護肚子,見狀,忙呼喊圓圓。
圓圓大吼一聲,“小公主,看我的!”
它頗有氣勢,花青瞳只覺身體上有一道光衝出,接着,花青瞳分明感覺到一層透明光幕將她包裹,花青瞳心中一鬆,正就在此時,慧法的手掌已經朝她壓了下來。
那手掌穿過光幕,窒命的危機將她籠罩。
千均一發,花青瞳眨了眨眼睛,整個人都懵了,“圓圓?”
“……小公主,對不起,我剛剛施錯法術了……”
“這種要命的關鍵時候,圓圓你施錯了法術?”花青瞳眼前一黑,忙去運轉黑蓮,而沒想到,黑蓮竟也沒有一絲動靜。
花青瞳暗歎一聲,正欲使用羅天鎖魂,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卻陡然衝了過來。
少年衝到了她面前,將他擋在身後,花青瞳心中巨驚,忙去伸手,欲將少年推開。
而就在這時,少年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他黑乎乎的臉頰上,那雙清亮的眸子此刻充滿了睿智和滄桑,他平淡地看了花青瞳一眼,那一眼,花青瞳的身體陡然僵住。
那不是少年的眼神。
而彷彿是一個來自遠古的神會有的目光。深邃,強大,悲憫。
少年轉頭,他雙手慢慢合十,一朵菩提花的虛影在他的掌間緩緩盛開,一股玄妙的意境,在菩提花盛開的過程中無形將他單薄的身軀籠罩。
花青瞳愣住了,眼中閃過不可置信,菩提花,又是菩提花。
慧法也呆了。
“聖、聖王……”慧法一哆嗦,眼底閃過濃濃的驚駭之色,但隨即,他便渾身一個激靈,“不,你不是,你別想唬本座,不管你從哪裡學到了這種法術,今日,你們都必定要死。”
慧法轉眼又露出狠辣決絕之色,竟是顧不得理會花青瞳,而是迫不急待地去滅殺少年,他竟管說着不怕,但他眼中的恐懼卻藏也藏不住。
“叛徒!”少年厲喝一聲,聲音威嚴,掌間的菩提花便朝慧法飄去。
慧法雙眼圓睜,狠狠揮出一拳,那拳鍍上了一層金剛色,無豎不摧,天珠境強者的全力一擊有多強?那是無法形容的強大。
但,當他的全力一擊遇到那朵菩提花時,竟血花四濺,破碎血肉從拳頭一直蔓延,直到他的整條臂膀都化爲飛灰。
菩提花卻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向前,朝慧法飛去。
慧法這才真正的意識到怕了,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連連求饒,“聖王饒命,弟子不知聖王轉世在此,聖王仁慈,請恕慧法之前的冒犯之罪……”他說着,連連磕頭叫喊饒命。
少年滄桑的眼中一片冷漠,“仁慈?本王從前的確是對你們太仁慈了。”
他說着,目光憐憫地看着慧法,“你這具分身死也就死了,只是你那本尊跟隨着他,助惡爲虐,必定沒有好下場,慧法,你好自爲之吧。”
少年聲落,菩提花將慧法寸寸擊碎,血雨紛飛散去。
與此同時,西晉皇宮,正與司玄激戰的慧法分身,隱隱一個激靈,他感覺到自己另一具分身的死亡,但是因何而死,他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就是這一分神,司玄噬血的眼神已近在眼前,腦海劇痛,血色的桃花洞穿了他的眉心。
而同樣的,遠在聖王寺的慧法本尊,卻是眉頭緊擰,任他如何拼命去想,也想不起另一具分身是因何而死。
“本座的那具分身,應該是找到了花青瞳,但卻死了,這不應該,花青瞳殺不了我,到底是誰殺了本座的那具分身,本座怎麼想不起來了?”
慧法心中不安,他隱隱覺得,自己遺忘了十分重要的事情,而那件事情,將來足以窒命。
……
慧法死了,少年轉身,靜靜地看着花青瞳,花青瞳面癱着臉,心中無比警惕,她對聖王寺沒有好印象,可顯然,剛纔慧法在叫這名少年爲聖王,也就是說,這少年竟是聖王寺聖王轉世。
這纔是真正的大敵啊。
花青瞳也說不出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了,逃命逃到敵人的老大面前,她默默無語。
“呵!”少年輕笑一聲,目光戲謔,“小丫頭膽子挺大,殺了我聖王寺的人,奪了我聖王寺的寶,還修煉了我們聖王寺的十里凝魂……”
花青瞳小臉面癱,警惕地看盯着他。
“天賦絕佳,血脈返祖,果不愧是君臨後人……”少年又道。
花青瞳心中巨震,少年怎麼看出她是大帝血脈的?
“別吃驚,我對君臨的氣息太熟悉,他的血脈我自然能判斷出來,別人是沒這個本事的。”少年輕笑。
“你是聖王轉世?”花青瞳緊張地問。
“沒錯。”少年道。
“你們聖王寺,都是壞人。”花青瞳厭惡道,小心翼翼後退。
見少女一邊罵他,一邊後退,少年心中好笑至極,大帝后人怎麼是這樣的性子?君臨可不是這樣的。
“聖王寺從前不是這樣的……”少年嘆息一聲,“都怪本王那具分身……”
他說着,眼中的光芒黯淡,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花青瞳目光糾結,上前將少年扶起,少年緩緩睜眼,看到花青瞳,他不安地四下看了看,“仙女姐姐,壞人呢?”
壞人被你殺了。
花青瞳面癱臉看着他,若不是之前的事情,她怎麼也不會把聖王寺的聖王和這個身份有些慘的庶出少年聯繫在一起。
“仙女姐姐……”少年見她發呆,便扯了扯她的衣袖,“仙女姐姐,你真厲害,居然把壞人打跑了。”
花青瞳:“……”
朝陽,西門家。
姬泓夜睜開眼,一絲淡淡的金光從他的眼底流瀉而出,西門清霜見他醒了,忙道:“怎麼了?”
“瞳瞳剛纔在召喚黑蓮。”姬泓夜眼底閃過憂慮,“他們應該追不到西晉,莫非是聖王寺的人去了西晉?”
西門清霜目光一緊,“難道是瞳瞳遇到危險了?”
“我去看看。”姬泓夜道,他眼底的金光緩緩抽離,消失,他身上強大的氣息隨着的金光的抽離,瞬間虛弱了下來,他的臉色瞬間更蒼白了幾分。
“大帝遺臣,欺人太甚!”西門清霜見狀,眼中露出寒芒。
“此事因我而起。”姬泓夜神色黯然,眼中厲芒閃爍,“清霜先生,我會解決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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