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挪過去把門合上, 然後靠着門坐了下來,雙手抱膝。
沈修昀這麼驕傲的一個人,話說到這個份上, 已經是極其的不給面子, 熱臉貼了姜宜的冷臉, 怕是不會再來了。
也挺好, 幾句話就結束了這段關係, 不是挺好嗎?
可姜宜卻並沒感到快樂,反而有點躁,心裡說不上來的煩, 剛纔的一瞬間,她居然想追上去, 攔着沈修昀, 答應他不再離開。
但是理智剎那回籠。
她在沈修昀身邊, 一無所有,唯獨這點子骨氣, 不想他日被人踩碎。
不結婚,她永遠也沒有安全感。
別看那兩份單薄的結婚證書,從前還要九塊九,如今已經開始免費了,可就是那樣的東西, 比綾羅綢緞, 珠寶超跑都令人安心。
別人說婚姻是墳墓, 可是墳墓密不透風, 不必風吹雨淋, 何嘗不是個家呢?
她卻連進入墳墓的機會都沒有。
23歲她滿腔心意都在沈修昀身上,28歲她也還愛着, 只不過更理智一些。
姜宜既怕以後被沈修昀提分手,也怕他日沈修昀的妻子會打着正宮娘娘的旗號來施捨冷飯。
這些她都不想要。
姜宜想要的,沈修昀給不起。
*
沈修昀從姜宜房間出來就走了,要鍾留訂最近的航班,可憐鍾留才躺下又要起來,才訂房間就得退房。
從踏入這片土地再到離開,攏共不到兩個小時,卻坐了近十個小時的航班,沈總的心思,鍾留是猜不透了。
沈修昀坐下之後閉眼假寐,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鍾留也不敢多話,一直安靜着。
回到寧城,安靜了好幾日,佟姐沒有想到兩人還在鬧,而且姜宜很堅持,就是要解約,雖然沈修昀說了不會解約,佟姐還是打了一份解約申請上去。
解約申請一出現,那些想瞞的人就瞞不住了,一下子,這件事就在公司傳開了。
姜宜現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居然會想解約,衆人議論紛紛,不過好在大家都顧忌着沈修昀,不敢胡亂往外面說。
底下的人也不敢擅自決定,都知道姜宜是沈修昀的心頭寶,萬一小情侶只是鬧脾氣呢?以後遭殃的就是他們了。
所以哪怕照影時代根本用不着沈修昀來管,這份申請還是遞到了鍾留的手中。
這樣一份燙手山芋,鍾留都恨不得扔進垃圾桶裡去。
最近幾天,看起來沈總很平靜,可是平靜之下卻像是藏着驚濤駭浪,整個公司的人都不敢大喘氣,彷彿空氣也會傷人。
所有人能不去沈總的辦公室就不去,實在要去也是再三打聽,怕沈總暴怒。
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沈總一直沒有爆。炸,始終安靜,安靜的鐘留都有點害怕了。
可是他作爲沈修昀的助理,這些事又責無旁貸。
鍾留把申請放到桌子上推過去,“沈總,這是姜小姐的解約申請。”
沈修昀手中的鋼筆頓了頓,一滴墨漬掉在紙上,暈染開了一片墨色。
鍾留都準備好了被沈總拒絕。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沈修昀看都沒有看,直接在最後簽字了。
“不用賠償,讓她走。”
“出去。”
沈修昀就說了兩句話。
像是數九寒天淬着冰棱的松針,扎人的很。
鍾留不敢多留,拿上申請落荒而逃。
佟姐也沒有想到,沈總居然答應了姜宜的解約申請,而且並沒有用違約金要挾。
這兩人……是真的要散了嗎?
不知道爲什麼,佟姐還覺得有點惋惜,畢竟是五六年的光景啊,怎麼捨得說放棄就放棄。
從前姜宜是個溫婉的性子,這次是格外倔強,半點不聽勸,到了現在,佟姐都不知道兩人到底鬧了什麼矛盾。
唉,佟姐也不好說什麼,既然沈總放手了,那隻能這樣了。
姜宜得知已經和照影時代解約,她愣了片刻,還以爲沈修昀會繼續糾纏,原來是自己想太多了。
人最不該做的事就是自作多情。
“佟姐,準備成立個人工作室吧,你還願意跟着我嗎?”佟姐是照影時代的經紀人,如果不願意的話,她就得重新招募經紀人。
“當然願意,我一手把你帶出來,這麼多年了,我已經遞交了辭職信,還有我們團隊,很多人都辭職了,願意跟着你。”
姜宜有些詫異,這是她沒有想到的,畢竟離開沈修昀她要面對的困難就比以往多的多,他們居然還願意跟着她。
“我不會虧待你們。”姜宜不想把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了,再努力個幾年,到時候退圈,隨便做點什麼都好。
姜宜在馬爾代夫待了半個多月,佟姐也很利落在找到了寫字樓租好了工作室,知道姜宜膈應,特意離照影時代的大樓很遠,有些是辭職跟過來的,還有些是重新招聘的。
到了現在,衆人也都知道姜宜和照影時代解約了,而且難得是和平解約,畢竟姜宜現在可是紅火的時候,是棵搖錢樹,照影時代居然捨得。
說起來,姜宜也算是個很傳奇的藝人了,在剛火的時候,就在衆娛傳媒解約,在最火的時候,居然又和照影時代解約,往常藝人很火的時候,經紀公司都不會願意解約,畢竟培養了這麼久,紅了就解約,他們還賺什麼?
可是姜宜卻能從兩大經紀公司裡全身而退,開起了自己的經紀公司,令人議論紛紛的時候也多了幾分忌諱,不敢隨意上前找晦氣。
沈修昀和姜宜的事在圈內衆所周知,有心人很容易就發覺姜宜和沈修昀鬧掰了,要不然姜宜怎麼會和照影時代解約。
沈修昀的閒話沒幾個人敢說,所以這件事圈內衆人皆知,圈外卻很少人知道,頂多也就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無非說姜宜背後有金主,但是誰,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管怎麼樣,姜宜的工作室開起來了,議論再多,也會隨着時間流逝。
而當晚,沈修昀難得找陸承宣喝酒。
這個圈子,沈修昀和陸承宣的軌跡相同,平常走的也近,比起陸之洲等人,沈修昀和陸承宣的關係更好,葉成帷和陸之洲的關係近點。
“別喝了。”陸承宣拿走被沈修昀喝了半瓶的伏特加,再這樣喝下去非得死人。
“給我,喝你兩瓶酒就心疼了?”沈修昀伸手去搶。
“沈修昀,你自己看看現在像什麼樣子。”陸承宣皺着眉頭推了一下他。
說是出來聊天,結果什麼都不說,他只矇頭喝酒。
倒是把陸承宣晾在一邊。
“什麼樣子?反正她也不會在意。”沈修昀背靠在沙發上,擡手用手肘覆蓋住眼睛,像是嫌棄天花板的燈太亮了,刺眼。
“嗤,瞧你這點出息,爲了個女人,要死要活。”陸承宣給自己倒了杯酒,想起笙笙的話,在酒杯過半時他停了下來,雲笙不讓他喝酒。
“你自己不也是爲了雲笙要死要活過,有什麼資格說我?”他們幾個都差不多,誰又比誰的情路走的順,還不都是舍掉半條命纔有的終成眷屬。
陸承宣如此,陸之洲如此,而他,還沒終成眷屬。
談之前都以爲自己能在這段感情裡成爲主導者,時過境遷,才發覺主導的權力已經交給了對方。
“既然喜歡,就去追回來。”陸承宣抿了一口酒,好像是沒什麼資格說他,只不過他和雲笙鬧的彆扭在很早之前,想起來,恍如隔世,他和雲笙如今,宛如是一對老夫老妻。
“追不回來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想破腦袋,沈修昀也沒有想到理由,毫無徵兆的離開,留下他在原地畫地爲牢。
姜宜看着他的時候,再也不是柔情溫婉,不會一碰就軟,不會眼含春水,眼裡也再沒了他。
過去這麼多年,姜宜真狠心,一下子就把過去從心尖刮掉。
陸承宣瞥了他一眼,“你們談幾年了?”
“認識六年,談了五年。”
姜宜是沈修昀第一個女人,也是唯一一個女人,當初他也沒有想到,原本只是覺得姜宜順眼,圈內包養一個女明星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誰知道一發不可收拾,早就脫離了所謂包養的關係。
“姜宜幾歲了?”陸承宣繼續問。
“28。”沈修昀記得清楚。
“平常女孩子,28都已經生孩子了,你向她求婚過嗎?”陸承宣和雲笙的癥結在前幾年就解開,所以他更清楚男女之間那點事。
沈修昀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頓住,緩緩地拿開手,坐直了看向陸承宣,“你是說姜宜怨我沒有和她結婚?”
“我只是猜測,既然你說你們兩個沒發生什麼事,感情挺好,姜宜也不像是喜新厭舊的人,一句對感情膩了不像是她的性格,可能是等不到盡頭,所以退了。”
談了五年卻從未提過未來,有結婚的未來,哪個女孩子能去賭?
沈修昀的喉結上下滾動,他確實從未提過結婚的事,在姜宜離開前幾天,她卻提過朋友結婚了,所以他是在暗示他嗎?
“可我不想結婚,兩人這樣不也挺好,我身邊又沒有其他女人,我對她一心一意。”
“姜宜又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聽過一句話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今天說一心一意,說不定明天就三心二意,沒有結婚,到時候姜宜連譴責的立場都沒有。”
“你和雲笙不是也沒有結婚嗎?”沈修昀直直的看着陸承宣,兩人比他和姜宜還久,不也沒有結婚,“雲笙怎麼沒有和你鬧?”
陸承宣聞言露出一絲苦笑,“你搞清楚,在我和雲笙這事上,是我求人,不是我不向雲笙求婚,是雲笙不想答應我,而你和姜宜,是你不主動,不是姜宜不答應,這是兩碼事。”
這麼些年,沈修昀當陸承宣不想結婚啊?他都不知道求婚多少次了,可是雲笙不想領證啊,能怎麼辦,他也只能縱着。
“再者,雲笙雖然沒和我領證,可是和結婚不差什麼,我媽拿她當親閨女,雲家和陸家早就是當成親家在走動,而你帶了姜宜回家嗎?還有,雲笙背靠雲家,就算他日我變心,雲笙多的是人娶,可是姜宜是孤兒,毫無背景,這能一樣嗎?”
陸承宣還怕雲笙不要他呢,這完全沒有可比性。
陸承宣極少說這麼多的話,都是肺腑之言,徹底讓沈修昀沉默了。
他明白,如果陸承宣不是把他當兄弟,不會說這麼多話討嫌。
沈修昀從沒想過結婚,也沒想過帶姜宜回家,所以她是覺得他對她,還只有一開始的錢色關係嗎?
“那我向她求婚,她就能回來嗎?”
陸承宣手中酒杯輕晃,“不知道,你要真是愛的死去活來,那就去試試,要不然誰知道。”
他還是第一次見沈修昀這副模樣,還是爲了一個女人,還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都是兄弟,能拉就拉一把,能點撥就點撥一句,至於結果,看個人造化吧。
有緣的走不散,沒緣的聚不攏。
沈修昀深吸了口氣,又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
陸承宣放下酒杯,沒再喝,抽出手機掃了一眼,收到雲笙的消息,說她登機了,要他一會去接機。
他拿起車鑰匙,拍了拍沈修昀的肩,“我去接雲笙,你好好想想吧。”
陸承宣還順帶把燈給他滅了,在黑暗的環境裡更能讓人清醒,希望沈修昀能儘快想清楚。
沈修昀想了很多,喝了很多酒,本來應該醉了,可是腦子裡卻去清醒的很。
閃過和姜宜的點點滴滴,一幕幕,好像是在昨天。
他大概是最蠢的男人了,連女朋友和自己分手都不知道原因。
沈修昀回到家,已經晚上十一點,他把手中剛從保安亭拿到的快遞放到桌子上。
家裡只有姜宜會收快遞,可她不是搬走了嗎?
但看見收件人,他還是拿回來了。
找到剪刀,小心的拆開快遞,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打開包裝,是一份伴手禮,滿目的大紅色,是結婚的喜慶。
其中有一張卡片,“一一,很遺憾你沒能來我的婚禮,不過伴手禮還是要的,等你結婚的時候,也一定要請我呀,我還沒有參加過大明星的婚禮呢,那一定特別奢華吧,期待!”落款是喬羽。
沈修昀想起來了,之前姜宜提過,喬羽要結婚了,那時他在處理收購案,並沒有仔細聽。
原來她沒去。
喬羽應該是不知道兩人分開了,所以才把伴手禮寄過來了。
沈修昀拿出伴手禮,算不得多貴重的東西,喬羽畢業之後當了高中老師,雖是金飯碗,可是和姜宜比起來,兩人早已天差地別。
但姜宜和她的關係曾未因爲身份地位的改變而改變,姜宜曾說喬羽之前幫過她。
別人幫過她,她到現在都惦記着,可是他們過往的五年,她卻瀟灑的拋棄。
沈修昀把東西用一個袋子裝好,放在茶几上。
是他蠢了,其實姜宜暗示過他,只是他沒有注意到,竟就這樣讓兩人分手。
次日,一臉銀灰色賓利停在姜宜工作室樓下,沈修昀踩着擦的鋥亮的皮鞋進入電梯,助理摁了樓層,沈修昀手中提着一個藍色的袋子。
沈修昀在門口站了一會,這個地方比照影時代小太多,從外面看過去,隔着玻璃,能看見裡面的人忙忙碌碌,地方不大,人也不多。
前臺看見了沈修昀,她認識沈總,想過去問候,這時佟姐從裡面出來,看見沈修昀,詫異的不行,她還以爲兩人徹底完了,不會有以後了。
“沈總。”佟姐喊了一句,雖然姜宜和他鬧掰了,可是佟姐也不能怠慢,畢竟在圈內,沈修昀地位斐然。
“她在嗎?”
“啊在的,一一在她工作間。”姜宜接了一部主流電影,正在看劇本。
“我想見她。”
佟姐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去找姜宜說一下。
“我是來送東西的,她的東西。”沈修昀揚了揚手中的袋子。
“那您和我來。”佟姐引着他進去,姜宜最近的情緒還可以,不知道再見到沈修昀,會不會有變化。
可是沈修昀來,佟姐又無法拒絕,私心裡,佟姐還是覺得姜宜和沈修昀很合適,如果兩人能解開誤會就好了。
到了現在,佟姐也不知道兩人有什麼誤會,因爲姜宜沒和她說。
佟姐敲了敲姜宜的門,屋內傳來淺淺的應答聲。
沈修昀走了進去,姜宜背對着他,在窗前背臺詞,嘴中唸唸有詞,時不時漏出一兩個字詞。
“佟姐,是有什麼事嗎?”一般沒有緊急的事佟姐都不會打擾她。
姜宜隨口問了一句,還沉浸在臺詞裡。
而沈修昀一句未發,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才隔了多久,她瘦了很多,窗外的光照進來,給她周身鍍了一層光。
分開不到一個月,沈修昀卻覺得很久很久沒有抱過姜宜了。
姜宜反應了好幾分鐘,才發覺沒有半點聲音,還以爲自己剛纔聽錯了,一轉身,卻發現沈修昀用那種飽含情意的眼眸看着她,那一剎那,讓姜宜以爲自己記憶出現的錯亂,兩人好像還沒有分手,回到了之前沈修昀來給她探班的時候。
在圈內,金主和小情人的關係司空見慣,但一般金主都不會順着小情人,給錢可以,但卻很少去給小情人撐場子,例如探班,這無異於把這段本不該見光的關係公之於衆,這對於很多金主來說很麻煩。
可是沈修昀卻從沒有這樣的煩惱,他會去給姜宜的每部戲探班,帶着很多東西,大張旗鼓的去,姜宜拍過戲的導演和藝人都知道姜宜和沈修昀的關係,他絲毫不藏着掖着。
以致於大家對姜宜從一開始的輕視到後面的尊敬,許多人覺得,沈修昀和姜宜,應該不是金主和情人的關係,而且沈修昀對外都說姜宜是他女朋友。
圈內很多人羨慕姜宜,居然能成爲沈修昀的女朋友。
搭上沈修昀還不算什麼,露水情緣罷了,可是成爲沈修昀的女朋友,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也是因爲這些,讓姜宜覺得她和沈修昀是有未來的,沈修昀是在乎她的。
“沈總。”姜宜從回憶裡抽身,放下劇本,站了起來。
她沒想到沈修昀會來,這大半個月,都沒再見沈修昀,而且他也答應瞭解約,她以爲沈修昀再也不想看見她了。
沈修昀收斂了神色,把袋子往前遞,“喬羽送你的伴手禮。”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寄了東西來,麻煩你了。”姜宜走過去,接了他的東西,之前說好會去參加喬羽的婚禮,可是因爲這件事,她沒去成,只給了份子錢,沒有想到喬羽還寄了伴手禮來。
沈修昀沒有說話,只是貪婪的看着她,像是最後一面,以後,他再沒有理由來這了。
姜宜把東西放在一旁櫃子上,然後轉頭看向沈修昀,“沈總貴人事忙,我就不留沈總了,慢走。”
她神色如常的坐回了原地,彷彿是看不見沈修昀,實則胸腔內的那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甚至害怕會被沈修昀聽見。
她太不爭氣了,明明說好忘記,可只是看了一眼,血液裡的記憶又在沸騰。
沈修昀把門關上,“一一。”
姜宜聽見關門聲還以爲沈修昀走了,卻又聽見他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怎麼還在?”她略帶防備的目光看着他。
“我想和你談談。”沈修昀沒再靠近,沒有想到,第一次見面,姜宜沒有防備他,這麼多年後,居然會防備他。
姜宜深吸口氣,“沈總,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談的。”
她揹着光,沈修昀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但他還是要說,“一一,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