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恢開始他新奇的牧人生活,從一個養尊處優的書香少爺,變成一個騎在駿馬上扔套馬索的漢子。
很難形容他的決定,可能人在年輕時都會嘗試另一個自己?或者源自於二十年苦讀詩書的逆反心理,婁小乙就很奇怪,他有這毅力,幹嘛就不嘗試一下修真呢?
能被感情改變的這麼徹底,讓人有些不可思議。
但出乎婁小乙意料的是,這個公子哥竟然堅持了下來,他們進草原時還是夏初,現在到了秋末,方子恢雖然還算不上是個牧羊的好手,但一板一眼中規中矩的,也勉強不再給大家拖後腿了,這是看的見的進步,再過數年,他就可以成爲一個真正的草原漢子。
也不知道他那些學問還記得多少?
附近的牧場,牧民們常常見到一個騎馬的陌生人,也不知道他屬於哪個家族,哪個部落,不知道他怎麼生存;從未見過他的宿營,也未見過他飲食,彷彿一個幽靈,在這片牧場中游逛。
神出鬼沒的。
也有牧民把他的異常彙報給了部落的頭人,頭人派來十數個騎手盤問,在看到那份來自小雪城的文書後也拿他無可奈何,部落和中原人和解是大趨勢,每個來到草原的中原人都會受到友善的對待,尤其是這種肩負觀察支教情況的中原官員。
那個商隊的頭頭並未隱瞞他的身份,在部落中也是有耳聞的,也就不了了之。
數月之間,在他的眼中,方子恢可謂是狀況無數,不僅是牧民的日常生活勞作,也包括一些不懷好意的草原浪子的騷擾,但夫妻兩個都頂住了,當感情無懈可擊時,他們的意志就堅不可摧!
遠遠觀望的婁小乙就嘆了口氣,這不是他希望的劇本,他最希望的是兩人被現實擊倒,然後他就可以帶人回去交差!
可是現在卻……
他決定再看一個冬季,如果學堂正經的操辦起來,一切順利,方子恢在草原真正的站穩腳跟,那他就沒必要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普通草原牧民,其實大部分都是豪爽大氣的,爲人耿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像中原人那麼的擅長耍心眼,以小方的智力,只要他贏得了邊民的尊重,只要夫妻兩個矢志不渝,留在這裡,也未必就比小雪城危險多少。
這些牧民,還接觸不到草原的修真傳承,嗯,這裡不叫修真,是祖巫之術,有點類似體修的根腳,不過又多加了些密咒拜神等神神秘秘的東西,婁小乙不太關心這些,他是來這裡保護人的,不是來找草原巫者鬥狠的。
在雪山,他能從雪上的壯闊中學到高潔厚重,而在草原中,他又能體會到草原的廣袤無垠;鏡由心生,悟由景出,有一顆接近大自然的心,就總能從周圍的環境中找到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很滿意,因爲草原讓他心境開闊,這和盤踞在這裡的是什麼道統沒有關係,修士不應該這麼膚淺。
這要遠比他閉關自鎖來的進步更快,封閉的環境往往會帶來滯錮的思維;而讓自己倘徉在不同的大自然美景中,放飛的是自由的心情,也是無拘無束的劍術!
時間很快來到秋末,牧草泛黃,對牧民來說,是該回程定居地的時候了,
青朵一家也在回返,他們將在定居地溫暖的氈包中渡過這個嚴冬,這一次,方子恢小兩口也將擁有自己單獨的帳篷。
方子恢有些迫不及待,因爲終於輪到了他發揮自己所長的時候了,雖然他現在草外表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箇中原的讀書人,他現在的皮膚裝束,活脫脫就是個標準的草原漢子。
過程比婁小乙想象的輕鬆,中原人伸出了橄欖枝,草原人也舉起了瓊漿,這本來就是一個被雙方高層默許的融合過程,當然很少爲難,反倒是多方支持,
方子恢甚至得到了一個大型氈包的使用權,以供孩童們學習所用,當然,並不都是孩童,也包括很多對外面世界充滿了好奇的年輕人,有男有女,十分的熱鬧。
小方老師成爲了主角,而婁小乙卻變的無聊起來,因爲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的他心慌。
在冬季,是草原人最熱鬧的一個時期,因爲大家都聚集到了一起,而草原人又是個能歌善舞的民族,篝火晚會不斷,是個最能治療孤獨的地方。
婁小乙不得不承認,他自己都有些喜歡上了這裡,簡單的快樂,快樂的簡單。
日子就是這麼的平實,婁小乙注視着小方在新環境下的一切,從不插手,等着他犯錯,等着他厭倦,最後等的他自己放棄。
冬季總有盡頭,初春來臨時,牧民們開始準備他們年復一年的放牧,胡吃海塞一冬的他們因爲缺乏鍛鍊個個都肥壯了一圈,等大半年的艱苦放牧後再瘦回來,
但在這之前,還有草原人最看重的春祭!
這是草原中最重要的節日,從有草原人開始就是這樣,他們會向上天祈禱,感謝上蒼賜給他們肥美的草場,甘甜的水源!
這也是每個牧民都必須參加的大祭,不參加就出去放牧的話,聽說會受到草原之神的懲罰,沒人敢不在意。
婁小乙也夾雜在成羣的牧民中,向春祭所在地進發,這不是突刺部一部的春祭,而是附近十數個部落所有人的春祭,浩浩蕩蕩,無邊無緣。
在婁小乙的計劃中,春祭結束,方子恢一家趕羊羣向牧場進發之時,就是他離開之日,因爲人家小兩口關係如漆似膠,根本就沒出現他想象中的那種不堪的下場。
春祭,就當是他給自己的一個告別之會吧。
牧民從四面八方向一個叫黑鹿原的地方匯聚,這裡是附近幾個草原部落的聖地,因爲傳說中的草原之神就是一頭黑鹿的本體,部落中但凡有重要的集會,都會選擇在這裡舉行。
草原中的神有很多,黑鹿神,袛角神,巨力神,天鷹神,等等,都是各個部落的圖騰。
人羣越聚越多,規模從十萬向數十萬擴大,但人們都井井有條,並不擁擠雜亂,而是顯得很有緒,這不是紀律,而是一種信仰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