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堂裡的匪子們坐立難安,嬛嬛抱着手掌不停的在祈禱菩薩保佑,手裡的念珠已經被攆的鋥光瓦亮,時不時的瞥瞥門口,大當家已然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未回來?
郝瘸子揹着手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着步,心臟像是提在嗓子眼上一直還沒掉下來;老七斜躺在大椅上,手裡叼着酒葫蘆時不時的掇幾口,瞎唸叨幾句;一旁的猴子則是翹着腳尖瞅着不遠的寨門,只一會兒,脖子都要抻長了;趙義用手緊緊捏着受傷的胳膊,根據秦嶽吩咐的,時不時的還要鬆開,讓血脈活絡一下;看到衆人臉上凝重的表情,剛乾活回來的王保義等人也噤若寒蟬,悶聲不敢言語什麼……
除了受了傷疼痛難耐的趙義時不時的呻-吟幾聲,整個清風堂鴉雀無聲,心提在嗓子眼的衆人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大當家回來的些許腳步聲自己再聽不見什麼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衆人的心也像是掉進了冰窟裡,大當家去那龍潭虎穴這麼久了,現在還不回來,別真是遇到什麼變故了吧?
“你個死瘸子來回逛蕩什麼?害的七爺我腦袋都轉暈了,就不能找個凳子老老實實的坐着?”等了這麼久,一向雲淡風輕的老七也有些坐不住了,換了姿勢敲着酒葫蘆,頗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郝瘸子聞言長嘆一口氣,頗有些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敲起了腦袋,這是他的**慣了,你說大當家,已然殺了九個胡虜了,有了這麼大的功勞傍身,幹嘛還一定要去湯陰城裡趟這趟渾水?寨子裡的兄弟現在已然是唯大當家馬首是瞻,這會兒他要是出了什麼紕漏,你說寨子這幾百口子人可該如何是好?
“都是趙義的錯,這會兒事兒都怨我趙義,我跟大當家說我趙義不會白吃山寨的糧食,今日中箭,八成是殘廢了,我願往那湯陰城身死立功,只求爲家小保個安生,大當家不許,他說有辦法治我身上的傷!打了這麼多年仗,我也是白瞎了!這中了馬毒的人誰不是半輩子殘廢?大當家一準兒是爲了勸解我這才犯險進了湯陰城,這事兒都怨我,我趙義是莽撞漢子,這次害了大當家,我也沒臉獨活了,大當家是山寨的天,今天俺算是把天捅下來了,郝瘸子、老七,我趙義今天算是闖了大禍了,要不是當時我一心求死,說不定衆人會勸得大當家回寨子,我是罪人,求兩位懲罰,害了大當家,我趙義就算點了天燈也難辭其咎,幾位,殺了我吧。”艱難的立起身子,口脣已經泛白的趙義說道。
冷不丁一番言語讓大傢伙把眼神都聚集到趙義這裡來,這個莽撞漢子,平日裡最不懂溫良恭謙讓的就是這位了,怎麼現在還學會把錯誤往自己身上攬了?
“趙義兄弟莫要自責,夫君大凡做事之前心裡總會有些算計,豈會是因爲趙兄弟的一句話就貿然進了那湯陰城?此時絕不關趙兄弟的事兒,況且夫君說能治回來以後就一定能把你身上的傷治好,大當家是個一言九鼎的人,豈能言而無信寒了山寨兄弟的心?兄弟只需安心等待大當家回來就好。”嬛嬛善解人意的說道,這會兒雖說急,可萬不能栽了夫君的面兒,要是夫君回來瞅着趙義已然自盡,自己還有何臉面再見夫君?
夜靜的可怕,除了呼呼的風聲,堂裡剩下的只有心跳聲和嘆息聲,沒人再願意說什麼,這個檔兒大傢伙期待的只是一聲馬兒嘶鳴,然後大當家步步生風的進門纔好。
湯陰城裡有金人的降軍、射糧軍少說千把人,大當家只帶了吳六子、蠻牛等是個兄弟,雖說這幾人都是武藝超羣的英武漢子,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十一個人進了湯陰城,能吹起多大的泡泡?嬛嬛緊緊抱着雙臂,獸皮做的大襖彷彿都要撕破,大當家啊,你快回來吧,你不知道嬛嬛此時是多麼的擔心你嗎?
似乎是不習慣清風堂衆人門頭不語的沉悶樣子,小蠻這會兒開口道:“瞅瞅你們一個個的憂愁樣子,你們在擔心秦嶽?我看他一準兒能活蹦亂跳的回來,哼,死不了的。”
“你又爲何知道?”聽到此言郝瘸子像是胡亂的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都說小孩子說的話最好用,難不成這個湯陰城裡出來的孩子還知道什麼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也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小蠻在湯陰那會兒成天鎖在高門大院裡,出入的怕也只是些風風月月的地方,哪裡會懂什麼湯陰城的形勢,一看到郝瘸子如此認真的看着她,有些手足無措,道:“我,我是說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那個秦嶽這麼壞,一準兒能回來的,這……”
小蠻說道一半就被嬛嬛一個刀子一樣的眼神悻悻的住了嘴,最拈輕怕重的她剛回山寨就嚷着累回屋子睡覺去了,這會兒剛醒睡眼惺忪的時候瞅着衆人唉聲嘆氣的樣子當然是不高興了,可是沒成想這會兒一開口數落秦嶽竟落得個如此下場,瞅着嬛嬛刀子一樣的眼神她吐了吐舌頭再也不敢說話,不知爲何,心狠手辣的秦嶽她敢數落,可是這個對她好的不得了的嬛嬛她卻是百依百順,平日裡儘管跳脫可是嬛嬛柳眉一豎這傢伙就嚇得不再敢說話,一物降一物,大致如此。
“老夫子,亥時了。”一個匪子小心的說道,寨子裡大凡遇到什麼大事,都有專門的匪子報時間,可不知爲何,今天這時間過得竟是如此快,匪子這拖了將近一刻鐘這纔敢把時間報出來,湯陰城裡早已宵禁,犯宵禁本就是大罪,更何況大當家還是清風寨的匪首,這要是被官府的人抓住……
其實中國曆朝歷代幾乎都有宵禁的習慣,不過宋代不盡然,宋代晚上一般是可以出來行走的,不過湯陰剛犯戰火,知縣大人早就嚴令宵禁,其實逢亂世,有的活就趕緊活命吧,誰人還會大晚上的跑出來瞎溜達?也就秦嶽是個怪胎,想的和別人不太一樣。
屋子裡等的實在太難熬,嬛嬛這就跑出門,打着燈籠順着漆黑的山路往天塹關去,菩薩保佑,大當家可千萬別出事,否則自己的日子也算是到頭了,郝瘸子也是等的實在扛不住了,也跟着嬛嬛出了門,衆匪子除了留在清風堂照顧趙義的猴子,其他人都跟着來了天塹關,大當家是寨子裡的天,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兒,大概是瞅着一支手臂已然發青的趙義和堂子裡九顆張牙舞爪的女真人頭實在太嚇人了,怕冷的小蠻這也跟着衆人跑了出來。
天塹關上晚上會亮火把,此時寒風烈烈,火苗被吹着只往南飄,幾支火苗不那麼旺的火把幾乎都要被吹滅,有些微弱的火光打在嬛嬛臉蛋上,更是添了幾分悽美。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這種幾乎像是生離死別的等待,嬛嬛不知道大當傢什麼時候會回來,更不知道大當家會不會回來,你說刀劍無眼,萬一要是一個不小心刀劍加身,那該怎麼辦?
嬛嬛想起了小時候聽到的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對夫妻,男子出去打漁,每日都會準時回來和心愛的妻子相會,兩人情愛纏綿感情甚篤,妻子每日都會跑到江邊等丈夫回來,直到有一天,在江上被激流捲進大江的男人再也沒有回來,可妻子仍然堅信丈夫會在不久以後回來,以前天天都會回來,這次又怎麼會一去不回呢?等啊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男子早已葬身江底變成魚兒的腹中之食,女子也變成一座望夫崖雕像,世世代代的杵在那裡等着丈夫回來。
故事難免有些悽美,小時候的嬛嬛也只是懵懵懂懂不解其中之意,可如今,嬛嬛算是明瞭了,有一種愛叫至死不渝,你會甘願花出一生的時間去等待,倘若大當家真的身死,我也願從這關頭一躍而下,地下追隨當家的。
關頭有一地聽,是用大缸埋在土下半截缸口再蒙上牛皮做成的,可以遠遠的聽見遠處的人馬,匪子們對這個法子可以說是輕車熟路了,一上關頭就有好多個匪子圍在地聽周圍,聽聽這地聽有何動靜,幾裡之外的人馬聲響都是清晰可聞,可是如今圍成一圈的匪子難免有些失望,這麼久了,怎麼地聽就沒有任何動靜,難不成?
時光老人滴滴答答的走着絲毫不管這人家百態,嬛嬛覺得自己的心在慢慢變涼,心頭肉彷彿是被一把鈍刀子在一點點的剜去,眼神也變得漸漸有些默然,裹了裹衣領子,天兒,彷彿更冷了。
四周寂靜無聲的天地似乎是在哭訴什麼,也似乎在跟着一起沉默的祈禱,秦嶽啊,你如何還不回來,莫不成真的葬身那湯陰小城?學那諸葛亮,壯志未酬身先死?
“等等,地聽有動靜了,幾裡外有幾人幾馬往這裡走來。”過了好半晌,一個匪子耳朵貼在地聽上說道。
衆人一個機靈,大當家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