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江湖?
這個問題,一百個人或許有一百個答案。
但對於展白而言,江湖就是他用來升級打怪刷副本的遊戲。
距離刺殺公子田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年的時間了,正如當初他對展亦白說的那般,于丹陽混亂之中,展白便杳無音信,消失於公衆的視野之中。
這一年的時間裡,公子雋不負衆望的結束了楚國的亂局,並最終坐上了楚王的寶座,完成了由一個不得勢的世子到一國之君的華麗蛻變,至此,世人再也不能以公子稱之。
只可惜,他的這份喜悅,卻找不到人分享。
一紙留書通過蘇秦遞到了羋雋的手中。書中展白對於自己的離開只是一筆帶過,更多的則是以諫言的口吻,向公子雋推薦賢良。
之前丹陽城的混亂最終演變成了一場兵禍,數十萬流民在野心家的蠱惑下,扛起了起義的大旗,立時間就吸引了數不清的江湖綠林草莽,紛紛加入,擄掠,一時間丹陽城血流成河。
面對這場兵災,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有老百姓,更有不乏門閥世家。
當羋雋帶領着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殺回丹陽,將這場禍亂徹底平定時,丹陽城近乎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
大量文武官員的身死,使得羋雋的朝堂上很有種冷清的感覺。
值此用人之際,羋雋自然不吝賞賜跟隨着自己打江山的部衆,加官進爵自是應有之意。而展白作爲最大的功臣,又是羋雋的亞父,更是不能虧待。
雖然展白不告而別,但羋雋還是加封其爲楚國傳世公,並賜郢城爲其封地。不僅如此,對於展白推薦的人才更是委以重用,而這其中最出彩的無疑就是兩個人了,蘇秦以及孫叔敖。
在留書中,展白絲毫不吝讚美之言,希望羋雋能夠對蘇秦委以重任,假以時日,必定能夠扭轉軍事上與漢國的劣勢。再加上蘇秦又是鬼谷子的弟子,最終被羋雋封爲左令尹,整頓軍務。
既然有左令尹,自然也就有右令尹了。
爲了防範再出一個功高蓋主的吳起,羋雋也算是煞費苦心,甚至將令尹之職一分爲二,軍、政分離,權柄分攤,也算是走了一步妙棋了。
至於孫叔敖,雖然跟隨着展白學習鬼谷策也有段時間了,而且其悟性頗爲不錯,尤其是在政務之上,只可惜,他實在太過年幼,最終被封爲中書令,也算是物盡其用,一邊學習一邊實踐。
羋雋這邊的事暫且不談,後文自有交代。
鄆城縣,是齊國治下一個頗爲繁華的城池,其地理位於齊國的西北方,若是從這裡再往正西走上三百餘里,便到了齊秦兩國的邊界。
齊國作爲春秋之洲的霸主,無論軍事還是經濟上,無一不弔打他國,即便是面對秦國,戰場之上也是攻多守少。
所以,雖然鄆城瀕臨國界,卻幾乎不受戰爭的騷擾,不僅如此,甚至因爲如此,反而造就了難得的繁華。
齊國因爲與秦國連年征戰,爲了消耗對方的國力,憑着其在春秋之洲的霸主地位,對其進行全方位的封鎖制裁,別說軍用物資,就是普通的民間交易也被明令禁止。
齊國的封鎖不可謂不嚴,只可惜,依然無法阻擋好利者的腳步。
商人逐利,在可觀的利潤面前,國法什麼對他們根本形成不了威懾,最多行事的時候小心一些罷了。
秦國受到了全方位的封鎖,其國內的物資極度貧乏,而這對商人而言,恰恰是最大的誘惑。既然明面上的交易被禁止,那就走私好了。
而這鄆城恰恰是靠着走私繁榮起來的。
對於民間的這種走私行爲,齊國朝堂未必就不知曉,只不過,這裡面的利益卻牽扯甚大,甚至不少高官都有份子,在這種情況下,也就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如果說鄆城之內什麼最多,那麼無疑就是黑市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黑市幾乎可以完全代表了城池的經濟,至於剩下的一小部分,便是環繞黑市所建立起來的服務行業。
客棧、酒肆、青樓、鏢局等等,無一不是爲黑市所服務。
鄆城之內每一天的交易數額都頗爲巨大,加之又都是見不得光的黑市買賣,不難想見,必然也會吸引大量的亡命之徒,黑吃黑甚至直接就是打家劫舍,在這裡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如此惡劣的環境,無形之中又催生出了大量落魄的江湖遊俠,成爲有錢人的保鏢護院。
總之,鄆城的表面是光鮮的,但其內裡卻充滿了骯髒的銅臭以及腥臊的血腥。
此時,展白就坐在鄆城縣內一座頗爲氣派的酒樓內。
換掉了平日裡穿的文士長袍,改爲半皮半綢的所謂江湖遊俠勁裝,腦袋上這歪歪斜斜的戴着一頂皮帽子,腰間挎劍,大喇喇的坐在專爲“泥腿子”準備的嘈雜飯廳內。
端起面前盛酒的瓷碗,一飲而盡,然後用袖子胡亂的在淋溼的嘴上抹一把,展白這一番動作,倒是將豪氣雲天演繹的淋漓盡致,惹得一旁的白麪小生禁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好笑麼?”展白沒好氣的剜了那白麪小生一眼。
“先生……呃,兄長,奴婢……不,是小弟……”白麪小生的聲音極爲清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得出,這根本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假小子。
“好了,話都說不清楚。”展白很是無趣的打斷了白麪小生的話,最後還不忘叮囑道,“記住了,我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遊俠,是你的結拜大哥,日後若是再像今日這般,你就不用呆在我身邊,自個回去吧。”
“是,小弟記住了。”白麪小生一聽此話,臉色立即微變,急忙應承道。
此白麪小生赫然是女扮男裝的梟娜。
因爲是女人的緣故,讓她像展白那般不計後果的詆譭自己的形象,顯然難度不小,所以,在最終徵求了展白的同意後,她的打扮倒也沒有太過誇張。
一身乾淨的深藍色武士勁袍,腰間束上一領淡金色的腰帶,滿頭的秀髮一絲不苟的挽起,在腦後紮了個糰子,非但沒有破壞了她的美豔,反而還增添了不少的英氣。
爲了不惹人注目,展白不得不特意做了兩撇假的鬍鬚貼在其嘴脣上方,僕一看上去,倒彷彿是長了四條眉毛一般。
展白之所以帶着梟娜上路,一來是他現在確實離不開人照顧起居。二來也答應過梟娜,讓其跟隨自己左右,至於第三個原因,則是因爲她與自己的卵生妹妹旖旎間那玄之又玄的聯繫了。
有梟娜跟在身邊,展白完全可以通過這對姐妹第一時間瞭解楚國發生的重大事情。
對此,梟娜心中自然是萬分欣喜的,這一年來,對展白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就差暖牀了。
“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兄長可否告知。”梟娜實在學不來那江湖草莽氣,加上她女兒的身份,所以平日裡都表現的文縐縐的,頗有些書生意氣。
“說。”展白點了點頭,然後也不見他用筷子,直接以手抓起酒桌盤子裡的茴香豆,一顆顆的扔進自己的嘴裡。
“這一路上,兄長到處拜山切磋,磨礪武技,所尋的無一不是在江湖中頗有些名望的高手。可爲何要到這鄆城來,這裡就連空氣都散發出銅臭之氣,大街上雖不乏江湖草莽,但實在沒有幾個能作兄長的對手啊?”梟娜當即問道。
她的這番話並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加上此時又正值飯點,尤其是這專爲“泥腿子”準備的下等廳堂更是人滿爲患。
雖然廳堂嘈雜,但還是落入了不少人的耳中,於是,不等展白開口……
“哼,好大的口氣,小娘們,你這是在嘲諷咱們鄆城無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