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潭離飲馬坡不遠,有幾十丈的面積,水源來自於地下水,常年不幹,就是冬天也有一小塊水面不凍。
銘國商人對於石國的商品不外是馬牛羊與各種皮毛,到石國前要走一段高原,人馬都是疲憊,到了飲馬潭,可以休整一下,再看一下一望無際的綠地,想那黃石城的各種歡樂,這一路的苦也就不算什麼了。
然而現在,薄薄的晨霧還沒有散去,此時的飲馬坡周圍一片狼藉, 曾經碧綠的山坡,被燒的漆黑,一具具士兵的屍體都成了焦炭,還有一些失去主人的戰馬站在地上,不知所往,天上一些鷹鷲在空中盤旋,都不敢落在地上,空氣中全是無名的味道。
鮮血味道瀰漫在空氣之中,那飲馬潭邊上也有許多的屍體,潭水也被鮮血染成紅色,如血池一般慎人,水潭的周圍殘破的鷹旗與虎旗隨着微風輕擺,就彷彿那招魂幡,在呼喚各國兒郎的魂魄返回故里。
“錦繡的山河喲……威嚴的帝王喲……家中的老母喲,紅紅的血喲……枉死的人喲……遊蕩的魂喲。”
斷斷續續的歌聲迴盪在這如地獄一般的戰場之中,聲音沙啞低沉,使人聽後,心中不由的悲傷起來。
如果這裡還有活人的話。
那道唱着歌的身影在薄霧中若隱若現,他身穿黑色殘袍,頭戴一頂殘破的草笠,彎着腰如垂垂老者一般緩慢的行着,不時還伸出手中的木杖翻看士兵們的屍體。
這模樣就如那些在戰場上的拾荒者一般,可這老者只是不停的翻看屍體,連連搖頭,並不去拾取士兵身上的遺物,誰也不知道他在尋些什麼。
而且此時天已微亮,再過不久就會有石國的兵士過來打掃戰場,掩埋屍體。
老者在飲馬潭邊坐下,然後向不遠處走去,半里之外有幾十具屍體,衣裝與普通士兵的不一樣,很多都是穿着貼身的布衣,沒有穿戴鎧甲,顯然,這些認都是武者。
老者見此景象,微微的點了點頭,來到一名穿着藍色衣裝的屍體旁邊,單膝蹲下,一隻手扶上屍體的天靈蓋。
只見,那老者手中升起一絲絲的黑氣,這黑氣慢慢的形成了漩渦的形狀。
一道微弱的光芒從武者的頭頂升起,沒入黑色的漩渦之中,就像被拉扯進去一樣。
老者搖了搖頭,又向着下一位武者走去,也是做着同樣的事情。
這時,一個小小的鐵珠吸引了他的注意,很多藍衣人都死在這個鐵珠之下,這個鐵珠很小,但分量奇重,是橢圓形,用手摸來,在鐵珠上刻上了一層層的螺紋,做功之精細,當世僅見。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人,他身上還有很多,老者吸了他的功力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會的功夫,老者又接連吸收了十餘位的武者,模樣又是十分不滿,擡頭看了看發白的天空,他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這時,老者眉頭一挑,混濁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位置,快步走了過去,在那裡,他感到了一絲內氣的波動。
只見此處周圍佈滿了身穿白衣的武者,地上滿是劍氣劈過的痕跡,顯然在這裡戰鬥的都不是弱手,老者手杖一揮,將那羣武者的屍體撥在一旁,一張秀氣的面孔露了出來。
“我就說咱們還會再見面的,是不是啊,三少爺。”老者緩緩的摘下草笠,露出蒼老的臉頰,正是呂庸用過的一張臉。
接着,呂庸將古秋雨拖了出來,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
古秋雨被雲頂殿掌門打傷,雖然用盡全身的內氣護住了筋脈,可內臟卻受到了重創,之後又強忍着重傷的身體,連斃十名雲頂殿弟子。
現在的他,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閻王殿,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
呂庸檢查完古秋雨的傷勢,詭異的笑道“三少爺,你這傷大羅金仙來了都救不了你,可是……誰讓你遇見了我呢,真是命不該絕啊。”
說罷,呂庸並沒有立刻治療古秋雨的傷勢,而是在一旁尋找着什麼。
“那劍匣他沒帶過來啊……”
尋了一會,呂庸搖了搖頭,來到古秋雨身邊,眼睛盯着古秋雨脖子的位置,一把將古秋雨的外衣拉開,露出了脖子上那塊玉佩。
“果然在這裡!哈哈哈哈!沒有那七把劍,這東西也可以當做救你命的物事了。”呂庸哈哈一笑,將玉佩扯了下來,抓在手中不停的查看。
遠處,幾聲傳來一陣馬蹄聲,隨後慢慢密集,呂庸將玉飾放在懷中,將古秋雨扛了起來,慢慢的消失在了薄霧之中。
呂庸剛走,石國一股軍人就來到此地,領頭的是何花。
何花昨日追上蕭無常時,正是蕭無常與府兵形成對於銘國烏蘇力軍隊的合擊之勢。
然而這烏蘇力卻是一個將才,之前依據騎兵的速度與弓箭阻止了援軍的前進,見蕭無常又兵回擊,便帶兵撤退了,李武成帶領一千人去追擊,結果銘國軍隊在地上灑了馬釘,軍馬受傷了許多,只能看着他在不遠處,等石國軍隊又向飲馬坡進軍時,烏蘇力的軍隊又從後面跟了上來。
蕭無常命令部隊回援時讓何花與李武成帶着府兵中的步兵殿後,防住烏蘇力。
何花當然一百個不滿意,但是自己又不能抗拒軍令,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蕭無常繞過古秋雨剛纔的位置突襲銘國的側翼。
正起自己去救古秋雨,後面的部隊又受到了烏蘇力的猛烈攻擊,李武成與她領的都是府兵中的步兵,不到二千人,戰力參差不齊,結果勉強支持住,卻傷亡了近千人。
烏蘇力只是見到銘國主力全線潰敗後才全身而去,殿後部隊不能亂動,一直堅持到石國主力回師但已經天黑了,何花在夜裡也沒有辦法來尋找,天剛亮便一路找了過來。
此時的她沒有了往日的平靜,面色十分焦急的不停巡視着一地的屍體,幾名天鷹衛面色悲切將同伴的屍體聚在一旁。
“古秋雨,你在哪裡……”
何花看着血腥的戰場,眼睛發酸,不知還能否見到那張溫和的笑臉,或者他已經……何花不敢在往下想。
兩個時辰後,太陽已經照在大地上,石國軍隊在戰場上已基本打掃完戰場,一股股沖天的煙火中,帶走了雙方戰士的英靈,一名身穿黑色衣裝的少女靜靜佇立在血色的飲馬潭旁沉默不語,眼角中滑過點點晶瑩。
石國經過飲馬坡一戰,繳獲糧草資重無數,殲敵兩萬,俘虜五千,還繳獲了大量的戰馬,銘國之馬普遍比石國要強,只是訓練遠遠不及石國,在這戰事連天的時候很是重要。
如意王僅帶着幾千殘部逃回了本國,銘國軍力大減,幾個月內已對石國的後方造不成威脅,這對把目光全部注意在陽國身上的李洪甫,無疑是一顆定心丸。
在飲馬坡戰事開始之時,很多石國軍官都不瞭解蕭無常爲何仗着堅城不守,而偏偏要主動出擊。
直到幽火發威和見到銘國那一萬後援的時候,一衆將領心中才明白了過來,蕭無常就是要犧牲掉自己帶的二千五百人,吸引銘國的攻擊後用幽火殺傷敵人。
只不過他也沒有想到銘國前鋒軍隊沒有帶攻城的投石車,否則他可能用投石車來投擲幽火。
在他的計劃不能完全實現時,戰場上石國軍隊的戰力幫了他的忙,如意王與銘國軍隊想消滅掉楊在前的部隊挽回顏面,並取得守勢,結果讓這招最後實現了。
勝利者是不受指責的。
布衣蕭無常已經取得了巨大的戰功,以最小的傷亡保護了黃石城與辰州,已是石國的英雄。
當晚,蕭無常帶大勝之師回城,整個黃石城一派歡騰,居民們紛紛來到城中歡迎着凱旋之師,街道的兩旁擺滿了美酒,款待着歸來的英雄們。
石國士兵自然接受着英雄的待遇,就連那些後到的府兵也是如此,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隊伍中已少了許多人。
街道旁的人羣之中,幾雙眼睛在浩浩蕩蕩的軍隊中不停的查看,好像在尋找着什麼。
“師兄,那姓御的小子不在啊,是不是死在亂軍裡了?”
“很有可能,留下兩人繼續盯着這裡,咱們二人要將這事告訴師父。”
說話的這二人,正是一直跟着古秋雨的孫四五與吳六七,爲刑天殿弟子。
二人奉刑無命的命令跟蹤古秋雨已經有些時日了,但城外大戰,城中早已戒嚴,他們二人也出不了城,只好在這裡等待結果,此時不見古秋雨的身影,料想古秋雨已經死在了戰場之上。
在孫四五和吳六七不遠的地方,一個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人,同樣在尋找着古秋雨的身影,此人正是路通陸千里,在不見古秋雨之後,他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轉身融入已經瘋狂的人羣之中,向着黃石城西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