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身形修長,腰懸雙劍,未施粉黛的俏麗面容冷若冰霜。待她靠近身側,葉青竟然感到一股寒意。
只見她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件擺在桌上,目光和東方星河交匯了一瞬,東方星河的面上也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那黑衣少女放下信件後便自顧離去了。
待這像冰塊般的女子身影在客棧二層消失。
“這姑娘是誰啊?”葉青不禁一臉好奇地盯着東方星河問道。
“好像是個銀牌殺手。”東方星河不太確定的說道。
“不是吧,你連自己人都記不住嗎?”葉青愕然問道。
“你搞錯了,首先並不是自己人,殺手之間只有競爭關係,而且同是組織的人相互之間不認識也是很正常的。”東方星河解釋道。
葉青愣了愣,覺得他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無提一直沉默以對,彷彿對二人口中的殺手等詞彙無動於衷。
葉青看着無提尷尬地笑了笑:
“你別誤會,我們只是……只是說着玩。”
無提含笑搖了搖頭,說道:
“我對東方少俠早有耳聞,這個組織並不是無惡不作,反而江湖上多有其除暴安良的傳聞,不過這個殺手組織更是以極端低調神秘著稱。江湖上聽過的也是寥寥。”
葉青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此前他和東方星河無意中聊過,連他對組織也不太清楚,這個組織人員、甚至自己組織的名稱都是始終保密的。
他們似乎完全不在乎名氣,也不想在江湖上揚名。
不過既然是殺手組織,選擇在暗處蟄伏也就情有可原了。
“信裡有什麼?”葉青繼續問道。
東方星河拿起信封,目中微訝,又笑着放在葉青面前:
“是給你的。”
“啊?”葉青一愣伸手接過。
信封是淡淡的白色,一側粘有紅色的封泥,封面上並無一字。
葉青指間微觸,心覺有異,拆開信封后,取出一面半個手掌大的鐵質令牌。
入手冰涼,令牌比較薄,一面飾有簡單的花紋,並無出奇之處。
“就這個?”葉青訝異地問。
“就是這個。”東方星河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無提不解的問道。
“呃……大概類似於身份令牌一類的東西吧。”葉青猜測道。
東方星河點了點頭,解釋道:
“有了這個令牌就可以接取任務了,當然你也可以先行擊殺目標帶回憑證就夠了。”
“聽起來有點隨便啊。”葉青皺了皺眉頭:
“最重要的是,我怎麼在其他地方找組織的聯絡點?”
東方星河伸手指了指窗外附近的那座酒樓:
“看到那棟酒樓了嗎?”
葉青順指看去,他早就注意到了,不過那裡太張揚了,怎麼也不太能和低調至極的殺手組織聯繫起來。
酒樓上掛着紅木牌匾,上書“如意樓”三個古字。
“如意樓?”葉青不懂其中有什麼聯繫。
東方星河聳了聳肩:
“叫什麼名字都有,但是在一個城裡最大的青樓附近,你去找一些二層客棧,要顧客人流最少的。最重要的是,在天黑以後卸下牌匾的,或者牌匾上有同類型花紋的,大概就是了。”東方星河拿出令牌展示了一下上面的紋路。
他的是銀牌,葉青新得的是鐵牌,雖然紋路不同,但風格相近。
葉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苦笑道:
“要不要這麼複雜?”
無提這時候也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點了點頭,
“小僧知道了這個秘密似乎不太好吧?”
“沒關係,這幾乎都是我自己總結的。”東方星河隨意地說。
“……”葉青楞楞地看着他,神色古怪起來,合着這傢伙也有心細如髮的一面。
“對啦,和尚來這裡做什麼?”葉青突然想起來這個不解之處,向無提問道。
“嗯……”無提雙掌合十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葉青奇怪的看着他。
…………
正在這時,三人突然聽見一旁的如意樓裡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
葉青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耳中的喧鬧嘈雜全都消失了。
彷彿整個長街都被音樂聲吸引,陷入了詭異的寧靜中。
隨着琴聲遙遙拂過耳畔,葉青的腦海中彷彿出現了一個輕揉慢捻、信手撥彈的曼妙身影,一個個井然有序的美妙音符彷彿從琴絃上活潑躍出,似是化成絢麗色彩的精靈在空中歡快飛舞直上九天。
琴聲初始如月下清風、行雲流水,又像是山上的清泉叮咚作響。撫琴者高超的技藝呼之欲出,空靈優雅的琴聲又忽而低沉,如泣如訴,像是緩緩演奏一曲纏綿悱惻的動人心緒,千迴百轉、抑揚頓挫地緩緩盡訴衷腸。餘音繚繞令人陶醉,片刻後琴聲忽然又是轉爲歡快,猶如苦盡甘來佳人相逢,又像是春暖花開,夏日微風。
琴聲氣勢一路升高漸漸變得高亢,琴音慷慨激昂猶如風起雲涌、排山倒海,熱情洋溢令聽者心胸似有火燒,在心若燃火至頂峰的一剎那琴音戛然而止,頓了一拍後復又再度響起,隨之而起的是衆多的蕭笛瑟鼓齊聲伴奏……
琴聲漸漸終止,樂聲猶未停息。氣氛從寂靜空靈再度變得人聲鼎沸,熱烈非常。
比起衆多的伴奏明顯撫琴者技藝更高,可謂天籟之音,回味悠長,葉青漸漸回過神來,心神深受震撼,只爲有緣欣賞這一曲演奏便覺得今晚不虛此行。
葉青默然良久,忽然看同坐的東方星河和無提面帶訝異地看着自己。
三人面面相覷。
“你們覺不覺得……剛纔的琴聲有些不同凡響?”葉青出聲問道,他見兩個人的反應有些奇怪。
東方星河和無提對視了一眼,二人都沒什麼表情,似乎方纔並未聽到什麼美妙的音樂聲。
“好聽。”無提頓了片刻點了點頭。
“還行。”東方星河淡淡的說道。
“……”葉青有些發愣,他好像看見了兩根木頭。
葉青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想到了對牛彈琴的典故。
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時,葉青眼角的餘光留意到在長街上走過一道紫色的倩影。
葉青放眼看去,那是一個身姿楚楚動人的紫衣女子,頭上戴着白紗斗笠,遮擋了面容。身着樣式簡潔卻華貴的紫色長衫。
最令葉青矚目的是女子懷抱着一把狹長的黑色古琴。
葉青雖然不懂分辨琴的好壞,不過心裡沒來由的認定這紫衣女子便是方纔演奏出天籟之音的撫琴者。
只是不禁心下疑惑,眼下還在夜裡遊蕩的人多半都去了如意樓聽樂隊演奏歌舞,街上此時已經顯得冷清,她又爲何在深夜獨自出行?
葉青感到有些蹊蹺,這時耳中突然捕捉到如意樓中傳來一陣嘈雜的驚慌呼喝聲,靜耳聆聽,還夾帶着數個女子的哭泣悲呼聲。
這時突然有一個身穿錦衣的中年漢子疾步奔出如意樓,來到長街上手按腰側長劍,面色焦急的沿路觀望。
他遠遠看到剛過石橋上的紫衣女子,放聲疾呼:
“站住!”話音出口如穿金裂石,在整個長街迴盪,顯露出不凡的內力修爲。
葉青三人坐在客棧內面面相覷。
這時又有幾個身手矯健的錦衣漢子從如意樓中瞬息奔出,其中爲首一人低聲說道:
“大哥!四公子嘔血不止,狀若失魂!”
那率先來到街上的大漢聞言又驚又怒,兄弟幾個不識醫術,面對公子的詭異症狀根本束手無策,眼下公子若有不測,他們註定難逃一死。
“老七、老八!火速送公子回府,向家主稟報實情。派兵控制住如意樓,不容任何人進出!有如此手段的多半是魔教所爲。”錦衣大漢急怒中迅速制定對策,吩咐衆人:
“那女子極爲可疑,剩下的人跟我來!”說完大漢已經疾步縱出,身若猛虎迅捷異常,身後衆人連忙跟上,個個輕功不凡。瞬息間追過石橋,消失在夜色裡。
客棧裡的葉青三人都是耳通目明,看着街上衆人遠去。也將他們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我們去看看熱鬧?”葉青看着二人提議道。
“嗯。”東方星河聽聞與魔教有關,第一時間就是躍躍欲試了。
“呃……小僧……”無提突然支支吾吾起來。
“怎麼啦?”葉青疑惑道。
無提指了指手中的杯子。
葉青看了一眼,恍然大悟:
“這……眼下沒有付賬的閒暇了吧。”葉青面帶尷尬的笑了笑:
“而且我們不用付錢。”葉青目視東方星河笑着說道。
“啊?”這回輪到無提目瞪口呆了。
他可能是沒料道這個客棧竟然還可以免費享用。
“……”東方星河看了看長街。
再不追可能就來不及了。
葉青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對無提說道:
“這樣就可以了,走吧。”
說完葉青和東方星河躍出窗外,運起輕功迅速離開,葉青御風如飛,東方星河身化幽靈身影飄忽。
聽着從後傳來的衣衫浮動聲,葉青笑着看向身後猶如閒庭信步般跟上來的無提。
果然是深藏不露。
“和尚,你可欠我錢了哦,什麼時候能還我呀?”
聽着葉青揶揄狡黠的口氣,無提的面上竟然仍能維持淡然處之的神態。
“小僧一定會還葉兄的。”
聽他這麼說,葉青心裡直打鼓,十分懷疑的望了他一眼,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錢的樣子:
“和尚要怎麼賺錢?”
“……”
“要加速了,這樣是追不上的。”東方星河在前面突然說道。
“哦,明白!”葉青笑着說道。
看着無提輕鬆尾隨緊緊跟着二人,顯然也是未曾使出真本事的。
三人不約而同的再度加速,身化流光瞬息遠去。
“對了!”葉青忍不住出聲說道,他的感知放到極限,對紫衣女子和前方的大漢也只能有一絲渺茫縹緲的感覺,自己也不能確認他們消失的具體方向,
“星河你是怎麼判斷他們往這個方向追逐的?”
“嗯?”東方星河沉默了一會兒,
“我感覺應該是這個方向。”
“…………”
葉青和無提一瞬間內息一窒,險些在空中墜下去。
不是吧,東方大哥你追人全憑感覺?
葉青臉上不禁汗顏,掛着冷汗追上東方星河,腦中思緒紛亂欲言又止。心想:
“算了,隨緣吧。”
無提含笑搖了搖頭,只是默默緊隨在後不發一語。
葉青和無提交換了個眼神,二人已經瞬間徹底打消了看熱鬧的想法,眼下幾乎已沒有可能追上,以二人的感知現在也無法尋到正確的方向了。
此時,卻聽前方的東方星河突然低聲說道:
“找到了。”
“咦?”葉青心中一陣驚疑。
只見眼前是一片青翠茂密的廣闊竹林,從中時而隱約傳出一道悠揚的琴音。
琴音斷斷續續,彷彿只是在信手撥出零星音符。
葉青心下微訝,依稀分辨出這種極具辨識度的琴音正是出自適才聽聞的絕妙演奏。
當下看着東方星河,神情古怪,心裡更是目瞪口呆,不由和無提面面相覷,和尚也是一臉微露驚訝的古怪神色。
二人都有些想不通,不過眼下卻沒有時間讓葉青細想。
三人靜靜懸停在修長的青竹枝葉頂端,離地面數十米,此時月上中天,天上月明星稀,三人無聲無息間卻也不易被人發現。
而且竹林中的戰鬥情形十分詭異。
當中站立的紫衣女子手攜瑤琴,一手輕託琴身,一手輕放在琴絃上,卻是蓄勢待發凜然不動,她更像是自顧在林中月下靜心撫琴,渾然不將遠遠將自己包圍的四個大漢放在眼中。
最奇怪的是四個持刀錦衣大漢明明是包圍以多敵一,卻相聚甚遠,持刀嚴陣以待隔着遠遠的距離不再靠近。
葉青三人交換了個眼神,均是不解,難道這麼幾個人還不是一個柔弱女子的對手?
葉青細觀之下聽聞戰場外傳來隱約的苦痛呻吟,轉目看去,只見身後遠遠有一個大漢渾身痙攣地蜷縮在地,口中不時咳出大股鮮血。
是了,他們方纔追過來不止四人,眼下卻只有四個人蔘與包圍,但是又彷彿投鼠忌器,不敢靠近紫衣女。
看女子面目依舊籠罩在白色面紗之下,渾身更是一絲輕傷也無,雙方雖然人數懸殊,但是高下立判。
葉青臉上露出饒有興味的神色,雙手抱臂準備靜靜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