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應該得意,但他沒有得意,應該有的興奮也不如人們普遍認爲的那樣強烈,他看着光屏上最後那個黑色機甲狼狽離開的畫面,只是開心地笑了笑。他的興趣始終還是停留在機修方面,駕馭機甲確實有快感,但終究不是他的人生奮鬥目標。聯邦與帝國之間的戰爭平息了十幾年,一個和平漸漸成爲習慣的時代,許樂並不打算入伍參軍,自然不認爲成爲一名操控機甲的機師是自己將來的選擇。
或許是因爲老闆大叔的遭遇以及自己的被迫流亡,還有來到首都星圈後所看到的像鄒氏兄妹那樣的特權階級,讓許樂對聯邦政府沒有太多的好感和信任感,與之相比較,他其實對以麥德林議員爲首的反政府方觀感要好許多。當然,如果將來帝國再次悍然入侵聯邦,許樂也不會因爲自己對政府的厭惡就逃的遠遠的,他必然會盡自己身爲一名聯邦公民的義務。
只是一瞬間,許樂就從畫面上的黑色機甲聯想到自己很多年以後的人生,這種走神對於他來說,除了進行機修工作時,倒極少出現。腹中忽然傳來一陣極爲響亮的鳴叫聲,許樂苦着臉朝下方看了一眼,險些被那道強烈的飢餓感擊昏。
封餘大叔傳給他的那套奇怪動作和體內神秘力量,除了那種顫抖太過顯眼外,最大的弊端大概便是每次動用力量之後的飢餓感。先前從區狂奔而出,一直處於緊張狀態下的許樂,並沒有感覺到這點,此時真正的放鬆下來,頓時明白了飢腸漉漉四個字果然是乾瘦無比,清湯寡水,寫出來要人性命……
光屏上的畫面回到了校內網的論壇上,一個被管理員標紅了的帖子進入了許樂的視線。他愕然地看着那個明顯是女生的,用無比花癡的語氣,徵求捧腹而走地黑機王子。當她今天晚上雙月節舞會的舞伴……
關鍵是那位女生附上了照片,於是跟帖裡一片罵聲,主要是女生在罵,而正處於絕對飢餓狀態下的許樂,則是趕緊關閉了光屏,捂着肚子逃出了自己的臥室。想到那位女生的臉,竟似是一瞬間就飽了。
臨海州最繁華的商業區裡有一條最安靜地街道,繁華與安靜並不矛盾,所謂鬧中取靜是一種格調,鬧中生靜則代表着某種散發着鈔票油墨氣息的清高。這條約摸兩百米長的安靜街道上,雲集了聯邦裡最出名的奢侈品商店,裝潢清雅卻蓄着貴氣的門臉,人數並不多卻個個面帶矜持之色的顧客,充分展現着拒窮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
剛過中午。身份尊貴,或者是身家富貴的客人們都不會選擇在飄着微雪的此時前來購物,但是那家名爲地名牌衣店裡的制服女士們。依然保持着極爲標準的微笑,雙手端在腹間,極有禮貌地注視着店外地空氣,就像那裡隨時會冒出一個一擲千金的富家子來。
叮咚一聲脆響,門口那個頗有古風的小銅鈴響了起來,穿着合身制服的女服務人員們同時精神一振,笑容更加溫和,迎向前去。然而當她們看到進來的那個年輕人後,笑容卻難以自抑地僵了僵。險些難以保持住一向被嚴格遵守着的禮儀形象。
因爲隨着微雪進來的年輕人,穿着一件大學城裡常見的學生制服,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依然穿得如此單薄,衣服還有些舊了,實在不像是什麼有錢人。這個世界上喜歡玩弄玄虛,扮窮人地富家子,這些小姐們見的多了,但她們更知道。那些富家子只是喜歡玩,沒有誰喜歡在這種鬼天氣裡,還要刻意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更令她們確認這名年輕人沒有絲毫購買能力的事實是……這名年輕人一邊往店裡走,一邊還用一種驚愕的表情觀看着衣物上面的價格標籤,最難以置信的是,他的手裡還拿着三張大學城小攤子上才能買到的油餅……最最令店員工們難以忍受地是,這三張油餅上留着同樣的缺口,明顯這個年輕人是在同時吃這三張油餅,一口就吞了如此之多……
餓成這樣地窮人。進到以名貴著稱地衣店。難道會是來買東西地?當值經理面色微變。卻還是禮貌地對着那名年輕人笑了笑。然後用眼神示意一名女員工上前招待。雖然她非常不願意這個年輕窮學生身上地油餅氣息毀壞了店裡地淡淡薰香味道。但是窮人逛店地權利誰也無法剝奪。她也不能。只能想辦法請這位可能是來避雪地年輕窮學生快些離開。
“這位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助地嗎?”一名女員工輕聲開口問道。
正盯着成衣上面價格標籤發呆地許樂醒過神來。忽然注意這名清秀地員工眼神不起眼地在自己手中地油餅上滑過。才發現了自己地不合適。帶着歉意地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太餓了。”
那名女員工極爲勉強地笑了笑。沒有接話。然而她地表情已經隱隱流露出了不歡迎地意思。許樂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了一聲。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是來拿衣服地。”
“拿衣服?”那名女員工微微一怔。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耳朵。店地訂做衣物極爲昂貴。這個年輕窮學生確認沒有走錯地方?她下意識裡重複了一遍:“您確認?”
這三個字說地很沒有禮貌。縱是好脾氣地許樂。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那邊地值班經理也知道自己地下屬犯了錯誤。趕緊往這邊走來。試圖緩和一些氣氛。許樂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施清海訂地兩套衣服。拿出來給我看看。”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真正屬於有錢人的地方,尤其是想到呆會兒這兩套衣服就要花自己幾萬塊錢,許樂想到卡里只剩下三十幾萬,便有些發呆。聽到那名女員工的話,換誰都會生氣,但許樂卻不想理會什麼,畢竟不是拍頻道的電視劇,難道自己呆會兒還要真的拿出金卡。買了這間衣店裡所有衣服,讓這些女員工眼泛桃花,大生敗倒之感?。
扮豬吃老虎固然很爽,問題在於自己確實沒那麼多錢,許樂苦笑着想道,然後接過了兩套衣服。掏出了那張銀行卡,準備付款。
此時的值班經理和那位女員工已經多番致歉,而店裡其餘的女員工也成功地驅除了臉上的驚愕之意,只是覺得這世界上的事兒越來越古怪了。
“裡面是試衣間,麻煩您跟我來。”值班經理並沒有接過那張額度不小地銀行卡,有禮貌地請許樂跟着自己往裡面走,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他手上被咬成月亮的三個油餅,微笑着說道:“您的食物我給您先包起來可好?”
看着落地鏡前那個精神十足的年輕人,許樂有些滿意這身深色的禮服。小心翼翼地調整一下領節的位置,偏了偏頭,又看了幾眼。纔將心裡地肉痛感稍微驅除了一些。這套泛着淡淡亮的深色禮服非常合身,許樂也不知道店是怎樣做到的,只能佩服施清海這個聯邦調查局特工的眼,居然把自己的身材記得如此清楚。
窗外飄着的雪漸漸大了,許樂微感擔憂地看了一眼,心想施清海不知道被什麼工作耽擱了,希望不要太過麻煩。
“非常適合您。”爲了彌補店員工缺失而一路親自陪伴的女經理,非常簡短而禮貌地給出了評語,讓人聽着就心生愉悅之感。
“我還要等一位朋友來試衣服。”許樂收回瞭望外窗外的目光。對這位女經理說道。
女經理溫和一笑,指着店內一角的安靜區域說道:“請您在那裡稍微等一下,本店爲您準備了一些糕點和咖啡,歡迎您品嚐。”
許樂笑了笑,心情變得不錯,往那邊走去,有免費地東西吃他當然不會反對,反正這時候的肚子還非常飢餓。
女經理陪着他往那邊走,心情也相當不錯。她沒有想到這位年輕人居然脾氣這麼好,先前店內員工犯了那樣不禮貌的錯誤,對方也沒有藉機發揮。令她心情更好地是,雖然今天臨海州飄着微雪,天氣有些糟糕,但剛剛過午,店裡就已經出現了好幾批客人,看來今天的業績一定不錯。
身爲店的經理,她當然清楚今天晚上是梨花大學的雙月節舞會。只是那些學生裡的富家子女們早就已經訂好了禮服。今天忽然出現的幾批客人,卻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如此着急。
“時間急不急。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希望你們能夠幫我辦到。”一個冷漠而驕傲的聲音在店裡響了起來。
那是一羣正在挑選禮服的年輕男女,說話的是一位約摸二十歲地年輕男人,他的同伴此時都運氣不錯地挑好了禮服,唯獨是他沒有選中合適的成衣。店如果訂做禮服,需要提前很長的時間,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只是時間確實急迫,所以他有些着急。
經理迎了上去,解釋了幾句,卻無法得到對方的體諒,不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批客人進門,她已經知道這些都是在貴賓目錄上有姓名的人,她完全不理解這些慣常只會在首都特區或第一大城學新澤出現的大人物們,爲什麼會同時出現在臨海州。
坐在沙發上吃着糕點,喝着咖啡,享受着如春的暖氣,悠哉遊哉等着施清海的許樂,並沒有注意到那邊地麻煩,因爲這和他沒有絲毫關係,但他沒有想到,下一刻麻煩卻找到了他的頭上。
“這位朋友,你的身材和我似乎很像,我很喜歡你身上這套禮服,今晚有急用,把它脫下來,我出十倍的價錢。”
許樂愕然地擡頭,看見那個年輕男人正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幫助人乃許樂所願,但他從來不會犯賤,尤其是這個人說話看似平和,實際上骨子裡卻透着股理所當然和意指氣使……
於是許樂低下了頭,直接把這個男人當成了空氣。
“你這個人很沒有禮貌,我們和你說話,你居然敢看都不看我們。”另一個打扮的有如公主般的驕傲女生皺着眉頭開口了,厭惡地看着沙發上不停吃喝的許樂。
許樂的眉頭皺了皺,心想先前纔在想生活並不是電視劇,怎麼自己就總能碰着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情呢?他擡起頭來,看着那個並不難看,甚至有些漂亮地驕傲女生,認真說道:“這位姑娘,你地身材和我的女朋友很像,她應該很喜歡你這身禮服,而且我們也有急用,把它脫下來,我出兩倍地價錢。”
那個男人願意出十倍價錢,許樂卻只願意出兩倍,相同的話就這樣刺了回去,說明性格沉穩溫和的年輕人,偶爾刻薄起來,也具有相當強大的殺傷力。
聽到這句話,那一羣年輕的男女同時呆住了,似乎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用這樣平靜而嘲諷的語氣回贈自己。那個漂亮的驕傲女生,更是氣的眼中寒光畢露。
許樂溫和地望着她和她身邊那個男人說道:“我知道這是一個很不禮貌的請求,所以我收回。”
他的意思很清楚,你們這樣做是不禮貌的,要不收回,要不只能成爲自己眼中的空氣。
“你晚上要參加雙月節的舞會?”那名男人冷冷地看着沙發上的許樂,說道:“我們也要去,到時候也許會再見,不過我再次重複一遍,你真的不願意脫下你這身衣服,以換取十倍的報酬,以及我對你先前不尊重的寬恕?”
許樂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會沒品到這種程度,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想到了夜店門口遇到的鄒氏兄妹,想到大概這些所謂含着金鑰出生的人們,就是這樣沒禮貌。對方也要參加今天晚上的雙月節舞會?一個大學的例行舞會,這些明顯不是梨花大學學生的傢伙什麼也要來湊熱鬧?
“你們是有錢人,我是窮人。”許樂望着他搖了搖頭,“舞會上你們可能見不到我,至於不尊重……我寬恕你先前對我的不尊重。”
這句話一出,場間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那羣年輕而富貴的男女安靜地看着沙發上的許樂,就像看到了一個怪物。許樂依然低頭喝着咖啡,心裡卻在咒罵施清海非要挑這麼個鬼地方,非要自己進入非人類的衣店,遇着一批非人類。
(這事兒和施公子可沒關係,純屬巧遇,這批年輕人自然是要參加舞會的人……只差四章了哈,同志們,另外匯報一聲,信用卡今天寄到,俺也成爲刷卡一族了……辦的張南航什麼卡,其實主要是爲了攢積分換機票,以後可能就不停地奔波兩地,機票太可怕了,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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