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人放心,城上一切安好。”
蔣行披着雨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感覺到對方微微顫抖的身體,再看看對方身上破破爛爛的軍服,心裡微酸,不過還是強笑道:“行了,我這也是在營內呆的氣悶,過來隨便瞅瞅,非是巡城,你忙你的去吧。”
打發走了今日輪值的城門官,蔣行帶着幾個親衛緩緩走上城樓,小雨中的劍門關依舊挺拔如故,雖然跌經戰事,但卻未給劍門關留下多少痕跡,其實這座蜀中雄關在建成以來,被人當面擊破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自秦人入蜀以來,雖說劍門關兩易其手,但卻都非戰之罪,陰謀詭計,永遠比雄城天險更加的讓人畏懼。
蔣行,身材不高,濃眉大眼,寬寬的臉膛,相貌堂堂,他出身蜀中大族,官至御前兵馬司副都指揮使,去歲利州告急之時,隨監軍樞密副使蘇方重增兵劍門。
後來理國公趙方降秦,那一晚他卻是被一羣國公舊部給看押了起來,驚心動魄之處,讓他每一回想都能清晰的感覺到憤怒,羞辱,以及連綿如來的恐懼。
那一晚,樞密副使蘇方重被當場剁成肉泥,國公舊部們瞪着血紅的眼珠子,將御前兵馬司上上下下圍在營中,副將蘇成鬆不聽勸告,領着本部兵馬欲出營平亂,被人圍殺在營門處,若非國公號令森嚴,御前兵馬司的三千人手,不定就會在混亂中被人殺個乾淨。
當樞密副使蘇方重以及他的隨身幕僚,參贊二十餘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掛在各處營門之上的時候,他的心徹底的涼了下來。
接着便是滾滾而入的秦人大軍,那一晚亂的讓人摸不着頭腦,理國公趙方一門深受皇恩,他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敢相信理國公真的反了。
不過後來卻是聽說,也不知怎麼,皇上竟然在不明前方軍情之下,先就滅了理國公滿門上下,只餘一幼子被理國公心腹家將護送來了劍門,聽了這些,蔣行也是默然無語,腦海裡泛起的卻是“昏君”兩個字。
朝堂爭鬥,竟然禍及前方領兵大將,自毀屏藩,祖宗基業,還如何能守得住?孟氏百年之澤盡矣。
也正如他所料,不數月,蜀國亡了。
而亡國之臣那種悽惶,無所適從對他來說,好像也沒什麼,反正大家夥兒都關在劍門關外的降兵大營,什麼也做不得,再說了,蜀主自己就把數萬劍門守軍扔了,亡了又如何?
蜀中大亂,劍門這裡也不知從哪傳來的謠言,理國公爲秦人所害,秦人慾殺國公舊部,這個蔣行是不信的,秦人至多殺上幾個領兵官兒,秦人之志在於蜀中千山萬水,又怎會行此暴虐之舉?
但國公舊部們卻深信不疑,一場暴下來,將秦人趕出了劍門關,還殺盡了秦人降卒,他這裡身不由己,也帶兵進了劍門關。
不過兩日之後,國公舊部幾個領兵大將死的死,傷的傷,卻是讓那鄧海成了領兵大將,這人雖說也是國公舊部,但在蔣行看來,不知怎的,此人對於國公舊部卻防範甚嚴,上任伊始,便撤換了好幾個在軍中甚有威望的領兵官。
而他這個御前兵馬司的副都指揮使卻也得了重用,不說旁的,只說之前鄧海帶兵去取利州城,圍城兩月,死傷的都乃是國公舊部所屬,還楞是沒攻下那利州城,鄧海之心,之能,也就可見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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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行上得城樓,從關上遠遠望去,心神有些不定,也不知秦人又打的什麼算盤,竟然遲遲未到,這讓他不禁回想起當初十餘萬秦軍頓兵關下,卻是一連十數日,都未曾有何動靜,最終卻是關內一夜驚變,讓秦人不費一兵一卒佔了劍門關,自己等人皆爲階下之囚,難道這次。。。。。。。
心中不安越來越甚,但卻無人去訴說,這等滋味可真的很不好受,若是公爺還在就好了,心裡默默唸叨了一句,手卻是狠狠的一拍關牆。
從利州城回來,大敵當前,那鄧海不知撫慰軍心,卻怒斥衆將無能,參將劉文舉稍有怨言,便被鄧海打了三十軍棍,這還不算,那些鄧海一手提拔上來的在旁不時冷嘲熱諷,有上官偏袒,行事也越來越是跋扈,其他衆將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尤其是士卒雖都是蜀人,但這思鄉之情卻並不比秦人差了,已經一年多征戰在外,如今蜀中又亂的跟一鍋粥似的,士卒們說起家中之事,盡皆憂心重重,逃兵也多了起來,一味抓逃兵回來又怎是好辦法?
如此一來,軍心震動,若非白千,陳立,趙忠等人盡皆身死,鄧海又將實力最雄的幾支人馬都換成親信統帶,不然四分五裂只在頃刻之間的,饒是如此,他這裡也加了小心,多餘的話從不出口,多餘的事兒也從不去做,只牢牢握住御前兵馬司的這點人馬的兵權,鄧海幾次欲往其中安插親信,都被他連消帶打的擋了回去。
這不,這些日子,秦軍援軍到了利州,自己的這點兵馬也被那鄧海派上城樓,日夜守在這裡,打的主意他還不知道?若秦人來攻,首當其衝的自然是他蔣行的部下了。
這樣的伎倆,難道真以爲他蔣行會就範?就算是國公爺那樣的忠心,也開關降了秦人,他蔣行又非是迂腐文人,爲何要替那等樣人拼殺?
這些其實還則罷了,最讓他憂心的卻是外間情形什麼都不知道,成都那邊怎麼樣了?爲何鄧海等人就那般確定,成都秦人守軍不會回攻劍門?
再聯想到那些亂匪以及軍中的一些謠言,蔣行不禁有些心寒,這蜀中的大勢真是讓人瞧不明白啊,勤王之軍?呸,騙傻子罷了,分明就是些亂民爲人所蠱惑,燒殺搶掠,比秦人還要可惡三分。
他所不安的,歸根結底還是劍門已非善地,自己該何去何從?守關之人多乃國公舊部,他這個外人還真難找到個人商量,到了現在,軍中那些謠言說什麼鄧海那裡都是些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出入,又要跟誰過不去,哪位將軍又發了牢騷,成都如何如何,秦軍如何如何等等等等,他已經懶的去管了。
蔣行正扶着城牆,浮想聯翩之際,卻聽有人驚呼,“快看,快看,那是什麼人?”
接着便有那眼尖的道:“是秦人,是秦人,快去稟報指揮使大人。”
也不用什麼稟報,蔣行就在關上,此時一驚之下,身子一探,就向遠處張望,隱約間,遠處一行人馬姍姍而來,身上淺紅色的軍服尤其扎眼,蔣行先是瞳孔一縮,看了半晌,一行人越行越近,來的人不多,是秦人先鋒嗎?人好像只有百多人的樣子,是斥候?人又多了些,秦人搞的什麼鬼?蔣行眉頭越蹙越緊。
“大人,是不是先去稟報鄧將軍知道?”
蔣行不用瞧便知道,說話的是自己的親兵都頭,這人跟了他已經有些年了,是他最爲信任之人,不過也許是方纔想的太多,有些敏感,此時卻是心裡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的擺了擺手,淡淡道:“慌什麼?只這點人馬,就去驚動鄧將軍,還道咱們被秦人驚破了膽,不忙,先瞧瞧這些龜兒子想幹什麼再說不遲。”
秦人越走越近,頓飯工夫,纔來到關下一箭之地,關上的蜀軍都和蔣行一般,瞪大眼睛瞅着,來的人都起着馬,大搖大擺而來,在一箭之地外停住,也不下馬,只是望着關城,指指點點,間或還能聽得見笑聲。
蔣行看了半天,也未見之後還有人來,也怪這天氣,霧氣濛濛的,一兩裡之外,才能隱約瞅見人影,再遠就不成了。
蔣行暗罵派出去的斥候,竟然讓秦人來到近前都沒個稟報,這要是晚上,估計秦人到了關牆之下,才能發現得了吧?
又過了些時候,關下的秦人才有了些動作,一騎前行幾步,扯開嗓子就喊:“關上的王八蛋聽着,有主事的沒,出來跟你爺爺說話。”
這等謾罵之言,蔣行這樣的人自然是隻當做耳旁風,只是心裡有些好奇,秦人要幹嘛?難道秦人這是要使關前招降的老把戲?衝着他蔣行來的?不會吧,真當他蔣行是三歲小兒不成?
沒有他傳令,城樓上的軍兵雖說鼓譟了一下,但卻無人上去跟人鬥口,更沒人接那話茬。
顯然,城下的秦軍好像也知道蜀軍開始可能就是這個反應,也不着惱,又喊了兩句,這人嗓門頗大,喊出來的話城樓上聽的清清楚楚,顯然也是挑出來罵陣的,這種伎倆就算沒見過,也在說書先生那裡聽說過的。
城下那喊話的秦人兜着馬轉了一圈,哈哈大笑,“龜兒子的,當縮頭烏龜咧。”
怪聲怪氣,偏偏還是川中土話,這下城上的軍兵不幹了,一時間,爹孃齊飛,龜兒子一色,,但論起聲音洪亮來,卻遠遠不如城下的那個秦人。
蔣行旁邊的幾個護衛更是臉上變色,皆請出城將關下的秦人殺個乾淨,但卻爲蔣行所阻,他還真想知道,關下的秦人到底想幹嘛,之前十餘萬秦人頓兵關下,卻從未派人前來叫囂辱罵,也不知這回耍的是什麼花樣,以他的度量,還不至於被區區幾句辱罵激怒。
城上雖然嘈雜,但城下那秦人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了上來,“關上的狗賊們聽着,回去告訴你家統領,爾等反覆之人,恬不知恥,我家大帥說了,念爾等不知就裡,爲他人所惑,只是瞎子聾子般任人擺弄,所以城破之時,放下刀兵者,免死,不然的話,戳瞎你們的眼睛,割下你們的耳鼻,挖出爾等的心肝下酒。。。。。。。。”
關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蔣行心裡咯噔一下,如今關內可並不平靜,他聽說過些謠言,將秦人說的和茹毛飲血的妖魔鬼怪相仿,呼風喚雨,生食人心,這些自秦人入蜀以來就不曾斷過,但這回卻是越傳越是邪乎,編的有鼻子有眼,某年某月某日,其人攻城,屢攻不下,秦人做法於陣前,招來何等妖魔,城桓崩塌,秦人入城,將守將捉住剮了,秦人官兵爭相搶食其肉等等等等。
後來蔣行才知道,這些謠言大多都是從收攏的流民中傳出來的,鄧海那裡還曾下令,不許衆軍再傳此蠱惑人心之語,但謠言甚囂塵上,哪裡是禁得了的?連他這等領兵大將都聽說了,就別說旁人了,但蜀軍嚴整,這等謠言反而能激勵衆人死戰之心,但現在嘛。。。。。。
這時見了守城軍卒的反應,蔣行背後一涼,未戰先怯,乃兵家之大忌,這謠言。。。。。。。。關下秦人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容他多想,關下那可惡的秦人又喊上了,“你們這些狗養的龜兒子還不知道吧?你們那個狗屁的鄧大將軍是拜火神教派來,專門領着你們這些兔崽子跟爺爺們作對的,不信的話,老子們營裡面擒下了不下十幾個拜火神教的兔崽子,都說那鄧海是他們的什麼堂主。。。。。。。”
關上鴉雀無聲,士卒們都愣愣的聽着,蔣行手一抖,臉色有些發白,暗道一聲,不好,龜兒子的秦人竟然會卑鄙如此,剛想說話。
“大人,秦人妖言惑衆,亂我軍心,屬下願出關將秦人拿下,給大人處置。”
蔣行斜着眼睛瞅了瞅,說話的又是他那護衛都頭孫平,眉頭不由微微一皺,但還是下令道:“打開關門,叫衛呈帶一營兵下去,不得戀戰,小心秦人埋伏。”
關下秦人的聲音依舊,“關上的兔崽子們,知道拜火神教是個什麼玩意不?當年兩淮大魔頭方臘就是他們當家的,這回到蜀中,那還得了?不知道兩淮慘事的,回去問問爹孃,看那些拜火神教的王八蛋,龜兒子是個什麼德性。。。。。。。”
“趕緊放下刀槍,打開關門,讓咱們進去除了鄧海那兔崽子,咱們大帥說了,只要老老實實的,既往不咎,別給人家當刀當槍,自家的老小卻被那狗屁的拜火神教給禍害了。”
“你們那裡的周將軍,劉將軍,王將軍,鄧將軍都已經幡然悔悟,和咱們互通聲息,就你們這些當刀當槍的,還猶豫個什麼?”
關下那秦人口舌便給,吐字清晰,聲音又是洪亮,例行守衛關牆的幾百蜀軍都聽得真真切切,神色各異,有的開始大聲回罵,有的默默不語,有的側耳傾聽,還有的竊竊私語,就連離蔣行稍近些兵卒在望向這邊的時候,神色中都透着詭異,怕是關下話裡面的鄧將軍已經引起了他們的足夠聯想,估計現在心裡正將什麼劉將軍,周將軍之類在對坐入號呢。
關門大開,蜀軍魚貫而出,那些秦人嘻嘻哈哈,指點嘲笑,絲毫沒將蜀軍放在眼中,喊話的那位甚至都沒看上一眼,依舊大聲呼喊。
直到蜀軍向前而去,秦人這才呼嘯一聲,各個從馬鞍子上摘下弓箭,一輪箭雨下來,蜀軍慌忙持盾遮擋,卻還是傷亡了十數人,接着這些秦人縱聲大笑,調轉馬頭,施施然揚長而去,蜀軍追之不及,皆是破口大罵。
那秦軍領頭的壯碩漢子回頭獰笑,從身上拿下一張大弓,在馬上迅即將大弓拉的如同滿月,回身便是一箭。
領兵出關的衛呈還在傳令讓衆軍不得再追,只聽旁邊衙兵驚呼,一個身手敏捷的衙兵已經側身持盾擋在他的身前,砰的一聲悶響,衛呈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覺胸口劇痛,低頭望去,卻只看見一小截箭尾露在外面,竟然是中箭了,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之時,隨着他那親衛衙兵,兩人的身體立時齊齊向後滾倒在地,關上以及他周圍人等齊聲驚呼。
從關上望下去,這一箭卻是如此令人驚怖,不但先洞穿了皮盾,接下來更是從那親衛胸口穿過,幾乎是帶起一飆鮮血的同時,沒入衛呈的胸口,箭尖從背後透出,這才力盡而止,一箭破盾,連殺兩人,此等的威勢,讓關上瞧得清清楚楚的蜀軍盡皆膽寒。
劍門關上,再一次鴉雀無聲。。。。。。。。。。
(哈哈,評價票果然多了,竟然一天就漲了零點三個百分點,謝謝幾位投票的書友,阿草不求別的,只求能讓指數到八點零以上,讓此書最明顯的評價好看些,沒有過高的要求。
這兩天閒着沒事看了幾部韓劇,哈哈,大家瞅出現在韓國人的變化沒有?阿草看出一些,以前吧,其實也都是些情情愛愛的電視劇,這個就不用說了,但和現在新拍的韓劇相比,以前的韓劇裡面沒有什麼壞人,嗯,大多數韓劇應該是這樣的,你可以從其中看出韓國相對淳樸的民風。
但現在不一樣了,和臺灣電視劇越來越像,而且大多都是什麼爭奪家產的,裡面的壞人也和臺灣劇裡面的越來越像,壞的流膿那種,而女主角和男主角也像,就是特別純善,現實裡估計沒有那種,比如說四十集連續劇,好人被欺負三十九集,最後一集翻身做主,真真讓人倒胃口啊,不過也從側面說明,韓國人的社會風氣也在轉變中,唉,真是一個急功近利的年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