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隋軍水師火燒七公島的同一時刻,張鉉已率領四萬大軍渡過了鄱陽湖口,向湓城縣進軍,湓縣城就在鄱陽湖西,距離湖口僅十里,張鉉原以爲楚軍會在岸邊阻擊自己登陸,卻沒有想到他們沒有遭到任何抵抗,也沒有看見一名敵軍士兵,着實出乎張鉉的意料。
這時,參軍凌敬對張鉉笑道:“聽說林正泰從小讀書學禮,是鄱陽郡出了名的文弱書生,和他的父親以及兄弟大爲不同,加之林士弘已死,他的手下必然人心惶惶,不如我去勸他投降。”
張鉉想了想,便欣然同意,“可以一試!”
“殿下能否將林士弘的人頭交給微臣?”
張出笑着搖了搖頭,“一是我怕他的部將會加害先生,二是等於告訴林正彪,呂氏兄弟已投降了我,我看就不必了。”
“既然如此,那微臣先去了。”
張鉉命兩名親兵陪同凌敬前往湓城縣,隨即又令道:“大軍佈陣,向城頭示威!”
林正泰雖然在衆將的擁戴下成爲新的主公,但很快他表現出的文弱作風又讓手下衆人深深失望了。
先是樊策勸他在鄱陽湖口以西修建工事,防禦隋軍渡湖口西進,但林正泰卻認爲隋軍完全可以從南面登陸,繞過工事殺到湓城縣,而且修建工事勞民傷財,沒有必要,就在江邊探子發現隋軍開始渡江後,大將楊厚德勸他立刻出兵阻擊隋軍登陸,但林正泰又擔心兵力分散,容易被隋軍各個擊破,他遲遲沒有下定決心,但隋軍已經渡過湖口,大軍向湓城縣浩浩蕩蕩殺來。
衆將對林正泰的優柔寡斷失望之極,皆嘆大勢已去,再沒有人肯爲他出謀劃策了。
中午時分,林正泰正坐在書房內看書,他嗜書如命,每天幾乎卷不釋手,就算是睡覺也要用書來做枕頭,就算大戰即將來臨也不能耽誤他看書。
這時,一名侍衛奔至門口稟報道:“啓稟主公,城外來了一名文士,說是隋軍的錄事參軍,姓凌,特來求見主公!”
林正泰慢慢放下書,難道對方是凌敬,林正泰畢竟是楚王世子,他對帶兵打仗沒有興趣,更多是關心政治,他對隋唐兩朝的朝廷官員都瞭如指掌,他知道凌敬原來是竇建德的謀士,竇建德兵敗投降後,這個凌敬成了張鉉的幕僚,後來被任命爲錄事參軍,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
既然凌敬奉命來找自己,必然是來勸降,林正泰想起了父親和幾個兄弟,他心中着實有些複雜,但他還是起身對侍衛道:“請凌先生進城,來官衙見我!”
凌敬被請進了軍衙,從林正泰沒有親自來城門口迎接,凌敬便知道林正泰投降的意願並不強烈,但絕不是堅定決戰,否則他連城門都進不了,凌敬很清晰地判斷出了林正泰患得患失的心理,他也知道該怎麼對付林正泰,對付林正泰的手下大將,強壓或許會有很好的效果,但對這種書生型的敵人,強壓作用不大,反而會激起他的自尊,說說道理倒是一個辦法。
凌敬坐在大堂上喝茶沉思,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只見一個穿着白袍玉帶的年輕公子快步走了進來。
凌敬起身行一禮問道:“可是長公子?”
“我正是,先生是凌參軍吧!”
“在下凌敬,奉齊王殿下之令特來和公子談一談。”
“先生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凌敬緩緩道:“驚聞令尊意外身亡,雖然我們雙方是敵人,但齊王殿下也覺得有點惋惜,未能在沙場一戰,不過,我們需要申明,令尊並非隋軍所害。”
林正泰默默點了點頭,“我並沒有說父親去世和隋軍有關,我知道是誰害死了他。”
“長公子想知道楚軍水師的情況嗎?”
林正泰一怔,“你們找到他了?”
凌敬點了點頭,“他們藏在七公島,這樣說吧!七公島已經隋軍被燒爲白地,你們的水軍已全軍覆滅,林正威已被抓住,這是我們渡湖口時剛得到的情報。”
“那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他?”
凌敬淡淡道:“齊王殿下準備把他交給鄱陽郡民衆處置,他的命運如何,我們也不知道。”
林正泰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的幾個兄弟個個惡貫滿盈,交給民衆處理哪裡還能活得成?也是他們自作自受吧!
凌敬見林正泰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便知道他們兄弟間的感情一定很惡劣,他又將話題轉了回來,“今天我來找公子,是來轉達齊王殿下的態度,齊王殿下不希望湓城縣的民衆受戰亂牽連,也不想士兵死於戰爭,如果殿下的軍隊能開城投降,那麼按照隋軍的規矩,士兵可直接遣返回家,可如果是在戰爭中被俘,那就要服役三年才能釋放,希望殿下能爲將士着想,能爲湓城縣的民衆着想,做出明智的選擇,這對長公子自己也有好處。”
林正泰沉默不語,凌敬又勸道:“坦率地說,並不是每一個人齊王殿下都願意受降,比如孟啖鬼,齊王殿下非但不肯接受他們投降,還要將他們趕盡殺絕,他們的做所作爲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還有長公子的四弟,士兵兵敗投降,殿下或許能接受,但林正彪就必死無疑,殺兄弒父,殘害平民,他若不死天理不容,就算是令尊,他落入隋軍之手也未必活得成,他過去犯下的罪孽太深,但長公子卻能善待民衆,常常勸父親寬仁待民,正因爲這一點,殿下才不忍心攻城,希望殿下能直接投降,保全民衆,保全將士,也保全林家血脈。”
林正泰長長嘆了口氣,“讓我想一想,明天我給先生答覆!”
“可以,明天這個時候,我會準時再來!”
凌敬告辭走了,林正泰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顯得極爲憂心忡忡,他並不是不想投降,只是自己剛剛成爲主公便投降隋軍,這和三國劉琮有什麼區別,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恥笑?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軍隊根本敵不過隋軍,一戰即潰,到時不僅自己活不成,還要連累士兵服三年苦役,更要連累無辜的民衆慘死於戰亂。
所以林正泰心亂如麻,自己該怎麼辦纔好?
這時,林正泰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譁之聲,他心中一怔,回頭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幾名侍衛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名侍衛奔了出去,片刻回來道:“主公,外面來了好多士兵和將領,要求見主公。”
林正泰心中奇怪,不由向外面走去,走出大門,頓時嚇了一跳,只見外面廣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士兵,至少有四五千人,還不斷有士兵向這邊奔來,這時楊厚德和樊策也氣急敗壞地趕來,有鞭子狠抽士兵,令他們回軍營,林正泰連忙上前制止住他們。
這時,士兵們的情緒越來越急,紛紛叫嚷起來,林正泰快步走回臺階,擺擺手道:“大家不要吵嚷,有什麼事好好和他說。”
廣場上的數千士兵漸漸安靜下來,一名爲首的年長士兵道:“聽說齊王派使者來見長公子,是不是勸長公子投降?”
林正泰不會說謊,他躊躇片刻便承認道:“確實有這回事,不過我還沒有決定,還要再考慮考慮。”
年長士兵‘撲通!\\跪下,他身邊的人都跟着跪下,緊接着十個帶動百個,百個帶動千個,廣場上所有士兵和將領都跪下,只剩下十幾個大將站着,略略顯得有些尷尬。
林正泰大吃一驚,連忙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年長士兵流淚泣道:“啓稟長公子,我們家中都有父母妻兒,如果兵敗被俘,聽說要被髮送礦山服役三年,還不知能不能再見到年邁的父母,懇求長公子投降,讓我們得以被遣返!”
“長公子,投降吧!”
“投降吧!”
喊聲此起彼伏,令林正泰心中着實不忍,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來,急聲稟報道:“啓稟主公,東城守將李溫擅自開城門,率領數百士兵去投降隋軍了。”
林正泰目瞪口呆,半響,他慨然長嘆,“好吧!我再和隋軍使者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