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後院,趙雲滿眼都是喜色,親自一手捧着黑豆喂着白馬,另一手仍不時的撫摸下馬脖子。
劉璋雙手環抱,倚在一根木樁上,看着好笑。
市集上,劉璋出手就是十顆南珠,不但沒讓兀蒙降價,反而以超出他們預料一倍的價格,將這匹玉獅子買了下來。
那少年目瞪口呆之餘,卻是再沒了半句怪話。只慚慚的躲到那中年漢子背後,不好意思出來。
兀蒙百般推辭,劉璋卻只是不許。無奈之下,兀蒙只得爲難的接下。對於草原上的人來說,受了他人的恩惠而不報答,是會被衆人鄙棄的。
今天得了劉璋解圍,本想降價賣馬,也算多少還些恩情,哪知最後不但沒還上,竟又是多受了一層大恩。
要知草原之上,最爲缺乏的就是鹽巴和鐵器。劉璋慨然多給出了五十金,那便可以多買一倍的鹽巴。有了這些鹽巴,自己一族今年一冬都不必擔心缺鹽了。這份恩德,卻比剛纔解圍一事,又大了不知多少倍去。
眼見兀蒙滿臉爲難,那中年漢子卻忽然上前,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兀蒙頓時眼睛一亮。當即拉住欲走的劉璋,說是他們那兒還有很多好馬,邀請劉璋往族中一行,他將以最優惠的價格與他交易。
在老兀蒙的想法中,劉璋多半是中原哪家富商之子。商人圖利,自己只要到時候半賣半送的,讓劉璋大大的賺上一筆,自然也算還了這份恩情。反正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馬匹了。
劉璋聞聽果然大喜。
他既要組建私兵,這戰馬卻是頂頂重要的硬件。尤其在這個時代,騎兵等同於後世的坦克,實是對戰爭勝負能起到難以估量的作用。
如今,兀蒙肯大量的販賣馬匹給自己,有着兩番的情誼,劉璋自然明白,其中將會佔到多大的便宜。
當下便立馬應了,約定這邊事情處理完,便往關外走上一趟。只要選好,到時候讓兀蒙派人一起跟着返回冀州,再進行結算也就是了。
兀蒙本就打算白送一些,自然也不會考慮劉璋會不會賴賬,當下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了,雙方這才告別分手。只是那少年心中,不免又起了劉璋果然還是要佔自己族人便宜的心思,卻是不敢再胡亂開口了。
心中不忿,撅着嘴,也不和劉璋打招呼,自隨着兀蒙而去。只是,離開之時,有意的小心繞着趙雲而走。剛纔趙雲那一眼,實在是把他嚇壞了。
當時的感覺,簡直好似面對着一隻難以抗拒的怪獸,從頭到腳,都是被一股死亡的氣息籠住…………
等到兀蒙三人走後,劉璋笑呵呵的將這匹玉獅子直接塞給了趙雲。趙雲大驚,怎麼也不肯收。
劉璋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我兄弟,況且我不喜歡白馬。”趙雲這才收了下來。
他實在是對這馬喜歡的緊,只想着趕緊給玉獅子多喂草料,把膘養起來。跟着劉璋一路而走,再也沒了初時的淡定。走幾步就要回頭看看,唯恐那玉獅子餓的沒了力氣,一不小心暈倒摔倒的,蹭掉了皮毛什麼的。
瞅着他一臉的小心愛惜,劉璋不由的直翻白眼。就這心情,還逛個屁啊。得了,直接回。
就這麼着,兩人的逛街大業半途而廢,直接又返回了客棧。一到客棧,趙雲忙不迭的便讓夥計拿來上好的精料,親自動手,先是給玉獅子一通刷洗,這才美滋滋的喂起了馬。這一喂,就是一個時辰,劉璋陪在一邊,卻也只剩苦笑了。
倆人一通折騰,這一天已是將將過去了。劉璋也不打算出去了,直接將飯菜叫到房裡,與趙雲兩人吃飽喝足,各自安歇。準備明天直接去訪張遼高順便了。
至於當晚,趙雲幾次爬起來去看玉獅子,劉璋除了無語還是無語,也不管他,將被子往頭上一蒙,一覺直到天亮。
翌日,兩人用過早點,趙雲又囑咐了一通夥計,好好照料他那寶貝玉獅子,兩人這纔出的店門。
劉璋領着,一路卻是直往府衙而去。趙雲奇怪,一問之下,這才知道,自家這位大哥,只是知道張遼高順二人,都是幷州武官。具體在哪兒,卻是一問三?不知,趙雲直接無語。
到了衙門,見兩人一身錦緞,兵丁倒也不敢怠慢。正自問答之際,一個少年官吏剛好從裡面出來。
兵丁一指那少年,笑道:“公子所問之人,高順將軍乃是軍職,應在城西衛所那邊。張頭兒嘛,喏,這不就是了。”
少年一愣,擡眼打量劉璋二人。
劉璋聽到這人就是張遼,不由大喜。閃目看去,卻見其人方面大耳,濃眉虎目。年紀約在十?六七歲上下,眉宇間雖略顯稚氣,卻自有一股沉穩端寧之態。身上雖只一身小吏服飾,往那一站,卻隱隱透出一份恢弘之氣度。
當是不錯了!劉璋心中暗道,急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可是馬邑張文遠當面?在下冀州劉璋,這是吾弟趙雲,特來拜會將軍。”
張遼亦是抱拳回禮,臉上卻完全是一片茫然。及至聽到劉璋稱呼自己將軍,不由的面上一紅,慚道:“文遠只是小吏,當不得公子將軍之稱。”
劉璋哈哈大笑,上前一步,與他把臂而行。邊走邊笑道:“文遠之名,吾早知之。公本聶公之後,勇武過人,鄉人舉爲郡吏。拜將封爵之事,於文遠來說,易如反掌耳。我不過早些時日稱之,有何不妥?”
張遼大驚,臉上變色停步道:“公如何知曉遼之身世?”
他祖上實是武帝時的大商聶壹,當日曾因諫阻大漢與匈奴和親,又親身涉險,謀劃誘殺匈奴單于的計劃。
可惜事機不密,最終功敗垂成。不但得罪了匈奴,也使的武帝無法再行和親之計。
聶壹自料兩邊落了怨懟,只得隱姓埋名,躲了起來。一個偌大的家族,自此漸漸湮沒無聞。
其後,家族之人爲避往日之事,遂改爲張姓。這段秘辛,當世之人,除了張遼家族之人外,再無別個知曉。
但哪知劉璋本是後世之人,早將這段秘辛解密了。這會兒一張嘴,登時便唬的張遼出了一身的大汗。
“文遠何必心驚?休說那段公案時過境遷,早已沒人過問了。便算有人記起,多半也是和我一樣心思。令祖所爲,實爲英傑也!事雖不諧,卻非聶公之過,安有爲遷怒之怨,三百年不放之理?來來來,但放寬心,你我且尋個店家,叫些酒菜,邊飲邊。”嘴上笑說着,腳下不停,拉着張遼就走。
張遼心中驚疑不定,只是聽他盛讚祖上,心下感念,又見他似乎並無惡意,只得亦步亦趨的跟着。
三人尋了個酒肆,劉璋喚來小二,點了幾個小菜,又取了一甕酒,俯身爲兩人滿上,這才坐下,舉盞邀飲。
“公究是何人?今日尋張遼又爲何事?還請明告。”張遼舉杯喝了,忍不住又再問起。
“我乃漢室宗親,漢景帝閣下玄孫,漢魯恭王之後。家父諱焉,字君朗,如今官拜太常,領冀州刺史的便是。小弟乃家父第四子,單名一個璋。這般交代,可算清楚?”劉璋笑吟吟的回答道。
張遼神色一驚,急起身再拜。劉璋一笑攔住,將他按回坐席,這才正容道:“文遠無須多禮。璋此次遠來晉陽,除了因剛好出師,想見識一下天下風物外,更是單爲文遠與高順將軍二人而來。”
張遼一呆,不明所以。
劉璋又舉盞相邀,待將杯放下,這才道:“文遠身負絕藝,有勇有謀。在如今這個世上,能和你相提並論的,估計不超出十個。現在天下盜賊蜂起,遍地虎狼。百姓遭荼毒之苦,流離失所,哀嚎盈耳。此情此景,做爲一個大丈夫,身負武勇卻不能挺身而出,胸有韜略卻不想怎麼去撫民安邦,只在府衙裡做個小小郡吏,自己吃飽喝足就心安理得,難道就不感到慚愧嗎?想想當年你的祖上聶公爲國事奔走,雖然後來失敗了,但讓後人每當提起來,卻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讚,不愧爲一個大丈夫所爲!但是文遠想想你自己現在做的,和聶公比起來,百年以後,可有臉去見聶公嗎?”
這一番話,先捧了張遼一通,隨即又以國事責問,最後更是點出當日其祖爲國爲民的壯舉,前後輝映,字字如刀。直說的張遼面如土色,羞愧難當。
劉璋面色沉厲,雙目迸出森寒之光,直直的瞪着他。半響才語氣一轉又道:“璋雖年幼,卻不屑仗父輩之蔭,不自量力,欲練軍以靖天下。撫境安民,盡微薄之力,但能取得些許微末之功,也算以報朝廷國家,不枉男兒世間走一遭!文遠大才,亦有此心否?”
“不枉男兒世間走一遭…………..”張遼身子巨震,口中不覺喃喃唸叨,神色間先是愧然迷茫,漸漸的,卻漾起一片激動奮發之意。
便是一旁靜聽的趙雲,此刻也是被劉璋一句“不枉男兒世間走一遭”之語,激的胸中豪氣橫生,雙眉軒起。
“公之言,是也!”
半響,張遼面上激動之色愈濃,兩頰潮?紅泛起,拍案而贊後,隨即離席拜倒叫道:“今日蒙公不棄,遠涉江湖來說,張遼便是土雕泥塑之人,亦不感焉?便請相隨,萬死不辭!”
成了!
眼見張遼拜倒,劉璋雙目中閃過狂喜,心中忍不住拍掌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