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朗和司徒峻的招攬自然在成大猷的意料之中,可是這個司徒彪又是從那裡冒出來的呢?成大猷想不通這個司徒彪有什麼資格向自己發出延攬的信號,難道就憑他一個皇子身份,那他夜未免太高看他自己了。成大猷當然不相信對方只是一時興起,敢於和自己對話的人肯定是有其依靠的。直到對方將乾坤道的底牌掀出來,成大猷才知道不但是自己,只怕是朝裡朝外所有人都小看了那個一直韜光養晦的六皇子。
如果有乾坤道的支持,那這個司徒彪隱藏的勢力便呈幾何倍數的增加。已經入主九江快兩年的成大猷從未放鬆過對情報方面的收集,早在太平教中奔波之時他便隱隱約約聽說乾坤道在帝國南方的勢力甚至超過了太平教,即使是太平教在南方發展也相當顧忌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乾坤道,但沒有人清楚這個乾坤道究竟是由一些什麼人組成,代表的究竟是何方利益,只知道他們以五湖爲根據地,在江南一樣有着相當深厚的根基,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他們與一些庶族中精英家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便是成大猷結合自己在太平教中的瞭解和在九江一年多中獲取的情報信息得出的結論。
自己是不是該賭一把呢?可是就憑對方透露出來的幾點信息就妄下決定,這是不是太輕率了一點呢?縱然是他有乾坤道作後盾,但沒有任何軍事力量作後盾,那一樣是毫無價值,只是不知道對方信心滿滿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模樣背後究竟隱藏着什麼?
踱步到窗臺前極目南望,街道上車水馬龍,大江上船流如梭,成大猷壓根兒也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一行正欣欣然的漫步從不遠處走過,繞有興致的欣賞着他治下的九江盛景,如果能夠讓兩人能以一種偶然巧遇的形式相遇,煮酒論英雄,舉杯話天下,這也許是一段難得的佳話,但歷史沒有偶然,它只能從屬於千萬個偶然積累成的必然。
一覽九江之後,無鋒並沒有多作停留,雖然成大猷是一個值得結交的對象,但時機和所處的環境都不容許他去和這位九江的主人見上一面,尤其是在對方冷淡的對待了自己派去探聽風色的使者之後,這種混沌不清的局面更是不易摸準對方所想,也只有等待將來時機成熟時再作道理了。當夜,無鋒一行便乘船北上直入晉中,在晉中改換乘馬車。雖然晉中的均貧富運動開展得如火如荼,還好並未影響到來往商旅的行程,無鋒甚至覺得這裡的檢查流於形式,是不是當地官員有意放縱這些嚇破了膽的礦主和地主們逃離,好乘機接手他們的財產和田地呢?無鋒十分懷疑。
大陸公曆697年12月10日,經過十五天的長途跋涉,無鋒一行五人終於到達了帝都,與先一天到達的秦霜影一行匯合。無鋒一行一路上四處耽擱不少,而船隊則直下岳陽,在岳陽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瘋狂襲擊,好在無鋒的衛隊早有準備,而對方的目標也直指無鋒一人,對司徒玉棠等旁人卻是絲毫不顧,無鋒座舟被焚燬,連衛隊和各派派出的護衛高手,也共計有三十餘人喪命,而漢中府派出的軍隊更是有多達一百餘人犧牲,這在帝國朝中也引起了轟動,好在司徒玉棠臨危不亂,果斷的壓下了要求徹底調查的輿論,而繼續東下直入江南湖州太湖,在太湖水師護航下上溯至魯陽境內經扇江逆行回帝都,才未暴露裝病未出的無鋒其實不在船上的真實情況。
直到這時候無鋒才悄悄潛入大帳,真正開始露面接待那些已經前來問安探聽情況的各路人士。
看着略有些清減的司徒玉棠,無鋒心中泛起一絲奇妙的感覺,若是自己真的娶面前的玉人爲第一正妻,也許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但可以贏得依然以司徒家族爲正宗的保守勢力的一定支持,緩解自己與他們的關係,而且對整個帝國民衆心理來說這也是一個相得益彰的結合,更爲難得的是她也有着和林月心一般的果決謀斷之力。
“玉棠,這一路來辛苦你了。”凝視着對方略略有些尖瘦的玉靨,無鋒拉住對方的手鄭重其事的道。
臉有些發燒,雖然房內沒有其他人,但司徒玉棠似乎還是不能適應無鋒這樣直接的感情表露方式,悄悄從對方手中抽回手,司徒玉棠順手掠起散落的秀髮,鎮定了一下情緒回望對方含笑道:“你我宜屬夫妻,如何說如此生分的話?你這一路也還順利吧?”
“嗯,還算順利,從九江到晉中,雖然都是太平亂黨的控制區,但他們其實對這方面管制得並不嚴格,讓我也見識了一下他們太平教人的管理方式,大失所望啊。”無鋒大方的牽着對方的手走到椅前坐下,自己才坐回主位淡然一笑道:“這些低賤的傢伙蠱惑人心倒是有些本事,真要論治理地方的手段措施卻是不值一提,我看河朔不久必亂!”
“噢?”司徒玉棠揚了揚漂亮的柳眉,訝然道:“不是說太平教人在河朔統治十分穩固愚民們爭相擁戴麼?”
“呵呵,這要看怎麼說,一地之成功並非一些愚夫愚婦們擁護便可達到,河朔素來富庶,若論民間富庶程度在帝國也只遜於江南東海五湖而已,太平教人在河朔大搞所謂的均貧富運動,不但大戶商賈們慘遭洗劫,即便是口攢肚落幾代積累下來尋常中等人家一樣叫苦不迭,這等自以爲可以滿足一些人頭腦一時發熱美好空想的劫富濟貧行徑已經完全失去了章法,而且還愈演愈烈,那些平素好吃懶做的刁民紛紛趁機加入到這一行列,推波助瀾,而那些太平教人所謂的官員們更是煽風點火大肆造勢,自己藉機從中漁利中飽私囊,這種毫無法紀的強盜行徑豈是治國之道?荒謬!”無鋒也對自己所見所聞搖頭嘆息不已。
目光直視對方,司徒玉棠淡然自若的微微一笑,玉白瑩潤的雙頰竟透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神采,清冷如月華般剔透的目光落在無鋒的臉上,“即使如此,無鋒爲何不趁機收復河朔呢?”
無鋒沒有想到自己一番無心之言竟引出這樣一個不好作答的話題,本想回避,但見對方清澈如水的溶溶目光一動不動落在自己臉上,一時間沉吟不語,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應答。
“莫非無鋒也有難言之隱?太平匪徒一干烏合之衆,本就是一些愚民蠢子藉助邪教教義迷惑民衆,利用帝國個別地方政策上的失誤裹脅而起,今時日漸久,民衆亦逐漸認清其本來面目,如風中之燭,揮手可滅,無鋒爲何卻不願作這順民心合民意之事,爲帝國建此殊功呢?”少女的話語語氣雖然和緩,但卻字字入心,頗有些勸教之意。
“呃,玉棠有所不知,河朔太平亂黨雖然行此逆天之事,但卻在一時間贏得了下層愚民們的全力擁戴,要想見到這些措施所帶來的惡果,還需時日。我想既然帝國第三、第四軍團已然組建完畢,而第八、第九軍團也在積極籌建之中,也許帝國中央早有蕩平練兵之意,我若是不知趣的擅興刀兵,拂逆帝國中央之意不說,也許還壞了帝國練兵得機會啊。”籌措了半天言詞,無鋒才期期艾艾擠出幾句言不由衷得話來掩飾解釋。
司徒玉棠嫣然一笑像是看穿了無鋒內心所想,不再就這個話題糾纏,轉而要無鋒歇息一會兒,要知道早有不少帝都城內的各路勢力前來投帖拜會,皆被司徒玉棠以無鋒身患小恙暫不宜會客爲由婉拒,只是這等藉口難以持久,無鋒見客亦是理所當然之事。
還未接到來自帝國臨時軍政決策委員會的通知,無鋒及其衛隊也和其他來自外郡的各路官員一樣都不得不老老實實呆在帝都城外靜候命令,雖然城門並未關閉,普通民衆一樣可以出入帝都城,反倒是想無鋒這等官爵在身的外省官員卻不得不遵守政令等待這通行令的下來。
就在無鋒安心的等待着通行令的到來時,城內集賢殿議事的衆位大臣也在爲無鋒的到來感到頭疼。
許多大臣對無鋒的到來並不歡迎,只是皇帝陛下駕崩,通令各地官員參加皇帝陛下國葬大典這本是通行禮節,而無鋒不但是西北軍政節度使兼北呂宋特別行政區總督,而且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帝國十七公主的未婚駙馬,這兩重特殊的身份於情於理都不能不通令對方入京,但在這道命令發出之時,許多人都以爲無鋒不敢親自赴京,如果無鋒不來,許多人已經想好將會用何種言詞來譴責和申飭李無鋒,而此時得到的是李無鋒頂着遇刺的風險來了,而且已經在城外等候,這讓許多人失望之餘又產生了種種顧慮和擔心。
“諸位,西北軍政節度使李無鋒和十七公主殿下已經到了城外,現在正等着委員會頒發通行證,希望諸位儘早拿出意見,我也好作個安排。”一身戎裝的禁衛軍團軍團長馬遠往顯得有些疲倦,這一段時間來,衆人都覺得這位目前執掌帝都生殺大權的軍團長大人一直情緒不高,也許是皇帝陛下的過世讓他有些失落,但作爲禁衛軍團軍團長似乎應該更振作一些纔對。
“馬大人,方纔您都看見了,大家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好有些不一致,我們也想聽一聽您的意見。”說話的是寧遠望,此時的他再無往日刻意壓抑的低調,一頭花白的頭髮梳理得格外光生,已然是深秋季節,一張瘦臉卻是紅光滿面,顯然是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得模樣。
在李無鋒進城的意見上,軍政決策委員會產生了巨大分歧,寧遠望和吉林二人都反對讓李無鋒進入城內,按照他們的意見是在皇帝陛下下葬那天才讓李無鋒進城,出席完葬禮就禮送李無鋒出城返回西北,皇位人選問題儘量不要李無鋒插手發言,理由是李無鋒和司徒玉棠的未婚夫妻關係,而司徒玉棠則是皇室一脈,容易受到血緣關係和親情的影響,不能公正的推舉合適皇帝人選。但這遭到了財政大臣田易和外交大臣薩里登的反對,他們二人都認爲李無鋒爲帝國西御強敵,並且一舉征服了一直爲患帝國西疆的遊牧民族,而李無鋒還是皇帝陛下駙馬,這樣做明顯不合常理,至於皇位人選問題,至今軍政決策委員會也沒有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推選方案,就憑這一點就要剝奪李無鋒的知情權和建議權似乎也說不過去。
而在決策委員會中起着舉足輕重的內務大臣陸文夫卻一直沒有明確表態,但馬遠往已經等不及了,因爲他必須讓李無鋒進城,他不能不遵照執行。只是他不是決策委員會的成員,雖然他掌控着這四門開啓大權,但在程序上卻必須徵得決策委員會的同意。
“諸位大人,馬某隻是一個軍人,軍人只需服從命令爲天職,既然決定了由決策委員會來處置一切事務,馬某想還是由決策委員會來決定這件事好一些。不過馬某在想,這李無鋒本來就是陛下的女婿,現在他從西北趕來祭拜陛下,如果不讓他進城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我看大人們似乎對他有些不放心,可是這裡是帝都不是西北,任他有天大的本事,此次來京也不過就帶了三四百號人,而且還是爲了保護他自己的生命安全,大家也知道他在漢中和岳陽也的確遭遇了襲擊,損傷不少,難道就他這兩三百號人還能在我們帝都城裡掀起多大的風浪?”馬遠往打心眼裡看不起眼前這幫文人,平時一個個說起話來氣壯如牛,一旦遇上什麼事情就驚惶失措,連是否允許李無鋒入城這等小事也需要商量研究一番,他實在不明白李無鋒一人進城來難道就會改變帝國目前的態勢?
馬遠往夾槍帶棒的一番話說得寧遠望和吉林二人臉上都是一熱,他們當然聽得出對方話語中的譏刺之意,可對方說得也在理,李無鋒一人加上一兩百護衛比起帝都城內現有的軍事力量來說,無異於九牛一毛,難道他還真能翻天?寧遠望乾咳一聲正欲解釋,卻被一直沒有發言的內政大臣打斷話頭:“馬大人說得有道理,李無鋒已經在城下,如果不讓他進城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帝都城內不是西北,他如果真有什麼不臣之心,那他就是自尋死路!至於皇位人選問題,我想如果他都能夠有權諫言,那林國雄和郎永泉的代表豈不是也都擁有這個權力?我想這個例不能開!”
見陸文夫已經表態,寧遠望臉上露出一絲悻悻之色,不過他也知道既然已經成爲定局,倒也不必過分得罪人,也就附和道:“既然如此,那馬大人就去發給通行證吧,不過要請陸大人派人提醒李無鋒,現在是國喪期間,請李無鋒大人注意自己的行爲舉止,否則如果有監察官在朝會上彈劾於他,那臉上可不好看。”
無鋒站在自己府邸前默默的看着眼前這一切,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物是人非,府邸猶存,賜者去矣。一抹傷感悄悄爬上無鋒心間,雖然無鋒也清楚知曉皇帝陛下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但畢竟自己受對方之恩,從帝國軍中一個小小的聯隊長爬升至今天這一角色,榮華富貴,權勢美女,金錢豪宅,這一切都離不開對方不管處於何種目的的賞賜,而如今,他卻已經躺在了天壇祭堂處,所謂是非成敗王圖霸業轉首成空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寫照吧。
輕輕推開書房木門,案桌上依然擺放着昔日的書籍,小廝們顯然十分勤快,書房依然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切擺設都與自己離開之時沒有任何改變,唯一改變的大概就是自己這個人吧。主客廳內那幅“寧靜之遠淡泊明志”的字畫依然懸掛在牆壁正中,雕花大椅泛起黑黝黝的色澤,似乎又迎來了主人第二次政治高潮。
回到書房坐下,無鋒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書籤印記似乎還昭示着兩年多前自己在這裡閒暇之餘品書論文,捧起書放在嘴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回味起兩年多年那幾個月裡自己在帝都的風liu韻事,走馬章臺狂歌秦樓的一幕幕場景又在無鋒眼前掠過,那是何等消遙自在的一段時日啊,至自己回到西北後便在也沒有如此灑脫的時光了,今後也不會再有了。
坐在書房中默默出神的無鋒一直呆了一個時辰,窗外幾株槐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內院裡捲起的枯枝敗葉發出悉悉嗦嗦的聲音,一切猶如夢境,無鋒將頭仰靠在太師椅背上瞑目休息,各種昔日往事在腦中紛至沓來,書房中似乎瀰漫着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此時此刻的他甚至覺得天地一切都變得靜止不動,而自己更有一種心力憔悴的疲憊感覺,一時間他竟然想不起自己來帝都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時間就這樣流逝,直到近衛們擔心出什麼問題悄悄推開門察看纔將無鋒從往日的回憶中驚醒過來。
蘇婕和秦霜影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無鋒臉色的不佳,都關切的詢問無鋒,但都卑污風推諉過去,無鋒不想讓自己不佳的心緒影響到他人,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次來帝都的蘇婕顯然是對帝京的繁華缺乏思想準備,看到如此宏偉的建築城牆以及帝都內浩淼如煙海的亭臺樓閣,早已沉醉於斯。她雖然對帝京的繁榮早有耳聞,但當她第一次見識到着東大陸第一大城市的盛景時,她還是被震驚了。如果不是自家任務在身,只怕她會在第一時間讓秦霜影帶她出去好生遊覽一番。
“李無鋒進城了?”肥胖男子愜意的將腳放在木盆裡任憑熱水散發出的騰騰熱氣將整個小腿的都薰得彤紅,唏唏的抽着大氣,混合着多種名貴藥材的藥液將腳浸泡得異常舒服,雖然少稍許有些燙腳,但也正是這個溫度才能達到最佳效果。
“是啊,聽說軍政決策委員會幾個老傢伙爭論了半天才算同意,嘿嘿,這幫傢伙是被李無鋒的武力嚇破了膽,連李無鋒孤身一人上京都畏之如虎,真不知道這幫傢伙怎麼想的,堂堂一個帝都城裡雲集了十幾萬中央禁軍,難道還會怕隻身獨人的李無鋒?”坐在一旁享受着同等待遇的中年男子並不比肥胖男子身材苗條多少,一根菸槍在嘴上含着,濃濃的煙霧從鼻腔中噴出形成一個個重疊的菸圈,說起話來似乎有些含糊不清。
“這也難怪他們,前年陛下好不容易將李無鋒困在了帝都,可是西北動盪,又不得不將李無鋒放回,現在陛下已去,都以爲李無鋒不敢來京,嘿嘿,不但來了,而且還大模大樣只帶了幾百名護衛就來了,怎麼着,有些膽魄吧?”肥胖男子似乎十分了解李無鋒,眯縫起看上去有些腫脹的眼睛,輕哼了一聲道:“千萬不要小看這個傢伙,小看他的人最終都會落在他的手掌心裡。”
“唔,他這一來,也不知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幾位殿下有得忙了。”中年男子又吐出一口菸圈,翻了翻眼皮才又道:“不過也很難說,李無鋒聽說在漢中和岳陽連續遇襲,尤其是在岳陽,連座舟都被燒燬,看來不希望他上京得人也不少哇,能夠在我五湖地區調動如此大的力量襲擊,算來算去也只有那麼幾家,可是我花了不少心思居然沒有任何消息,真是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