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御空飄飛了裡許,降落在了一個三岔路口。所幸這裡並無行人,否則見三人從天而降,一定以爲是遇見了“神仙”。
吳巧向柳、顏二人道別道:“我們姐妹三人今日就在此拜別,望二位妹妹多多保重。”顏如雪擦了一把淚花道:“大師姐,你也要多多保重。”柳雲嬌嘆息一聲,眼圈略微發紅,語頗有幾分傷感:“師姐,你我此番分別,也不知何日能夠再聚?伯父已經接朝廷旨意,不日就要開赴馬嘴山剿寇,師姐定然也會報效軍前,爲國家出一番力,只是此番征戰,卻不知幾時得終?唉……”
吳巧眼圈也有些發紅,但她卻強作顏笑道:“師妹多慮耳,想那幾個賊寇,懾於天兵之威,如何能與天兵久抗?吾料定戰事即日可息,那時吾姐妹三人又可重聚、飲酒把歡、馳騁天地間也。”
柳雲嬌道:“但願如你所言……我只是不明白不是說當今聖上勤政愛民、讓天下得以修養生息嗎?如何又會招來民心激反呢?”
“天下大事,我等小女子如何能明白得這許多?也罷了,不提這些煩心之事,師妹此番意欲何往?”
“我又能去哪裡?還不是回廬州去做我的都統制?”雲嬌長嘆一聲,似乎對這個“都統制”很不屑一顧。“我也去廬州做雲嬌師姐的副手。”顏如雪忽然嘻嘻笑道。
老天,莫非這三個女子竟然都是朝廷的“官”?
是的,她們都是朝廷的“官”,而且都是武將,只不過,她們的官銜多半是承襲父職或者只是個虛銜而已。她們三個跟隨白雲隱者從藝已有十年,但這十年間並不是日日在此,而是間或至此一聚而已。
三姐妹在跟隨隱者學藝期間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三人也都有一番抱負,也想象鬚眉那樣率領千軍萬馬、馳騁於廣袤天地之間。
最先得以付諸理想的當然是白龍剌史之女吳巧。柳雲嬌、顏如雪目前卻還沒有這樣的機會。師父對她們說的那一番話她們並沒有記住多少,卻記住了最後一句話“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她們沒有過多考慮個人的事,卻考慮的是“家國”大事。這也算是三個奇女子吧。可惜她們的命運卻不盡相同。柳雲嬌更是應了師父的那句話“沾惹紅塵、誤陷苦妄情劫”……
其實要說“誤陷苦妄情劫”,三個人都一樣,只是各自的結局不一樣而已。
卻說白天的一場戰鬥,信州兵馬折損大半,目前城中兵力已不足三萬。江道成不敢出戰,只是和江化平緊守城池,等待援軍。
這日晚上,賢傑在中軍帳又召集衆弟兄議事。賢傑道:“據探子報告,宇文虎部十萬人馬將於明日傍晚到達信州;吳忠孝部也將於後天趕到。敵人兩路大軍即將對我形成包圍之勢,形勢逼人啊!敵人是十五萬,加上城內的兵馬,共是十八萬人,我軍不過三萬,加上新投降的**,也只有六萬人,明顯敵強我弱!咱們必須爭取主動,打好即將到來的大戰。諸位兄弟有什麼好計,儘可獻上來!”
衆將各抒己見,但大都主張儘早攻破信州,站穩腳跟,再同**主力決戰。此外,也有人主張回撤馬嘴山,憑險而拒**。
賢傑見狄公摸着下巴上的鬍子,一直沉默不語,忙問道:“狄公有何高見?”
狄公眼睛放光道:“狄某以爲,衆兄弟主張儘早攻破信州的話不無道理;不過我軍若全力攻打信州,雖然有可能在短期內得手,但這種可能性卻不高,蓋因信州城牆高厚,我等並無攻堅經驗;而信州城也絕非小石城可比,無論兵力、防禦都要比小石城強得多,我軍很有可能久攻不下,而那時敵軍援軍又至,我軍精疲力竭,必將陷於兩面作戰,我軍如何能敵?所以狄某有一計,叫做‘圍城打援’,就是以一部兵力繼續牽制住信州的敵人,圍而不攻,而以主力轉移到外線,在敵軍援軍到來之處設伏,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敵人的援軍有兩路,一是宇文虎,一是吳忠孝。宇文虎兵力爲十萬,但他缺勇少謀,實不足爲慮;吳忠孝則老謀深算、陰險奸詐、深諳兵法謀略,雖然只有五萬人馬,但實則勝過宇文虎的十萬大軍,是我們的頭號勁敵,我們對此一定要有足夠的認識!不過此人的弱點卻是多慮多疑,在某些事情上常常過於小心,沒有絕對的把握不敢輕舉妄動。因此我們可以抓住他的這一弱點來對付他!”
狄公喝了一口水,繼續道:“我的具體設想是這樣:先集中兵力收拾了宇文虎,再對付吳忠孝,最後回頭拿下信州!逆王可分兵一部在吳忠孝到來的路上設伏,故佈疑陣,以爲疑兵,務要設法將吳忠孝擋住,狄某已經看好了,在信州東北方四十里有一個大青谷,地勢非常險要,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只須在此放上少量兵力,敵人縱有百萬雄兵也難以通過;逆王可親率主力在宇文虎前進之路設伏……如此……如此,定能大獲全勝!”
逆王大喜,即升帳點將:“普濟、閒空、高應龍、高應虎,我分兵二萬與你四人,拖住信州敵軍,不得放敵軍一兵一卒出城!鄭嘯天、歸田虎、萬長山,你三人速領五千兵馬,前往大青谷設伏,務要將敵軍阻住,不讓敵軍靠近信州一步!其餘衆將,隨本王行動!”
大道上,煙塵滾滾,千軍萬馬正在奔騰,“唐”字大旗呼啦啦迎風招展。
身披大紅袍的宇文**着高頭大馬,奔馳在隊列的前面。忽然哨馬來報:“報大帥,前面已近信州,離信州北門只有三十里地了!”
宇文虎在馬上神氣地搖晃道:“傳我令,加快速度,務必要在天黑前趕到信州!”
又前行了七、八里,忽然探子又報:“報大帥,前方有一隊反賊阻路!”
“哦?”宇文虎身子一顫,差點跌下馬來,幸虧他及時抓住了馬繮,纔沒有當衆出醜。他定了定神,問道:“可看清有多少人馬?”
“大約有二千人左右,扛着破布做的旗,拿的都是一些鋤頭棍棒,估計沒有什麼戰鬥力。”
宇文虎催馬跑上一個小山坡觀望,見反軍情形果真跟探子說的一樣,頓時將剛纔的那份驚懼不安收了起來,心中狂喜:“楊賢傑之輩不過是一羣農民、烏合之衆,何足道哉?”哈哈大笑一陣,將手中劍往前一指,大喝一聲:“給我殺!”率軍往那夥“農民”衝去。
那夥“農民”正是逆軍大將謝志君率領的人馬。謝志君見**氣勢洶洶地衝殺過來,並不慌張,吩咐軍士:“給我射!”那些“農民”扔掉木棒鋤頭,一齊彎弓搭箭,“嗖嗖嗖”頓時亂箭如飛蝗般射向**。
**不會想到,這些箭全是裝了硫磺硝石的“火箭”!那時正是秋高氣爽,原野上的荒草全都枯黃枯黃,那“火箭”一觸到枯草上頓時起火,並且風乘火勢,很快熊熊燃燒起來。那宇文虎的人馬一下子被濃煙烈火包圍了。馬亂人慌,一下子亂了陣腳。
宇文虎嚇了一大跳,急令全軍後撤。這時大火從四面包圍過來,**的十萬人馬都陷入了漫山遍野的熊熊烈焰之中。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充斥着人肉焦臭的味道。宇文虎的大紅戰袍也着火了,他連扯帶拉,好一陣手忙腳亂,才甩掉了着火的戰袍。正在慌亂之際,四下裡喊聲大起,楊賢傑率領逆軍從四面八方衝了過來,圍追堵截**,逆軍痛快的喊殺聲震天動地……
**很快土崩瓦解、潰不成軍。宇文虎拼命殺出重圍,撤退了七、八十里才停下來,清點人馬,十萬之衆,死傷大半,還剩四萬多人。宇文虎爲了保住這點血本,下令就地紮營,以觀動靜。
卻說吳忠孝,也正率領討伐大軍,浩浩蕩蕩向信州開來。忽然哨馬來報,報說宇文虎大軍已於昨日被逆軍擊敗,折損了很多兵馬。
吳忠孝吃了一驚:“逆賊果然厲害!”當下令全軍放慢速度,小心前行,以免中了埋伏,重蹈宇文虎覆轍。
行不多遠,探子報告說,前方果有反賊阻路,請令定奪。吳忠孝急忙來到前軍觀望形勢。
只見前方乃是一個峽谷,兩旁危崖壁立,高有百丈,如刀削一般,不但猿猴不能攀越,只恐鳥禽也難飛過。可見其形勢之險要。再往谷中看去,只見一條四、五丈寬的小澗翻着白浪從谷中傾瀉而出,在谷口形成一個高約數丈的小瀑布,瀑下則是一個深潭,周邊皆無可立錐之處。澗的右岸便是通往信州的大路。不過此時正有一隊逆軍駐紮在此,築起很高的石壘,卡住了道路。
“的的的……”一陣馬蹄聲響過,吳忠孝的幾個兒子和副帥陳海、大將顏鐵洪、王橫行皆趕了過來,齊問道:“大帥,前方出了什麼事?大軍爲何停止不前?”吳忠孝往前一指道:“反賊已在要口截住我去路,故此令大軍不行。”
吳忠孝次子吳直道:“父帥,對付楊賢傑還得用我那套辦法——白龍江渡口楊單兩賊其實已被吾擒住,誰知聖上有失檢點,竟讓他二人反出了帝都,如今成爲我大唐心腹大患,怎不令人稀噓?”
“住口!”吳忠孝瞪了他一眼,將他拖到一邊,用手指戳着他腦門低聲道,“你有幾個狗膽?敢說聖上‘有失檢點’?”吳直偷看了一眼陳海、顏鐵洪等人,自覺說漏了嘴,心下也是一陣駭然,見陳海等人皆無動靜,這才恢復了聲氣道:“父帥,孩兒以爲,做事最忌縮手縮腳,孩兒願率一支人馬將反賊營壘攻下來,爲大軍開路!”
吳忠孝老鼠眼睛轉了轉,又反覆看了幾遍敵方的形勢,方纔點了點頭道:“喏!”當下撥給吳直二千人馬,令他即刻發起進攻。
鄭嘯天、歸田虎、萬長山等人守在營壘上,遠遠地望見**來了,急忙彎弓搭箭,準備戰鬥。誰知**停在谷口,半天也不上來。歸田虎有點沉不住氣了,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道:“媽了個巴子,老子的手都舉酸了,還在那裡嘰嘰喳喳不上來!”
鄭嘯天看了他一眼道:“老歸你急個球啊,還怕沒有仗打?”萬長山一直趴在一塊石頭後面向下面瞭望,這時忽然出聲示警:“老鄭、老歸,敵人上來了!”
鄭嘯天忙將令旗一揮,下令道:“給我打狗日的!”
**正亂哄哄地踩着又滑又凹凸不平的碎石塊往逆軍的營壘上爬,忽聽一聲梆子響,營壘上箭如雨下,還有不少擂木滾石砸將下來。**措手不及,頓時被射倒了一大片,或被擂木、滾石砸得焦頭爛額,滿山坡都是人在亂滾,一片鬼哭狼嚎……
吳直也險些被一塊巨石砸中,嚇得他臉如死灰,急令後撤。
吳忠孝眉頭深鎖,一面催問幾個兒子:“巧丫頭來了沒有?”吳能道:“五妹她說要去跟她的師父道別,原說昨天就跟上大隊的,不知現在爲何未到?”
吳才道:“這丫頭野得象只貓,根本不把國家大事放在心上,只知在外胡來,全然忘了自己身爲朝廷大將的職責!”吳巧的未婚夫王橫行厚嘴脣蠕了蠕,想要說什麼,終究沒有開口,看來他想替他的未婚妻辯白幾句。總算和他談得來的二妻舅吳直開了口:“五妹自有她的道理——不過她現在不來,咱們沒法指望上她,只好另闢蹊徑……”
吳忠孝摘下頭盔煩躁地思索着,忽然把眼白一翻,對吳直道:“此地易守難攻,我等不可強取,只可智奪。老二,去找幾個樵夫來問問!”
“是!”吳直策馬而去。不一會捉來幾個樵夫,押到吳忠孝面前。
樵夫們面如土色,一齊跪倒在地,起着哭腔道:“將爺,小民無罪呀。”
吳忠孝吩咐替樵夫們鬆了綁,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道:“本帥知道你們無罪,你們都是大唐的好百姓。我現在問你們話,可要實說,不得隱瞞。”
“是是,將爺儘管問就是。”
“我且問你們,此處是什麼地方,爲何如此險要?”
一樵夫道:“此處名叫大青嶺,那谷名叫大青谷,那澗名叫大青溪。”
“此地若要去信州,該走哪條道?”
“從谷中穿過便可矣。”
“還有別的路麼?”
“大青嶺自古一條路……”
“什麼?”一旁站立的吳直把眼一瞪,鬍子一翹,嚇得那樵夫打了個哆嗦,趕緊掩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