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特地賞賜給雪額一條二指粗的鉑金脖鏈,由福全牽着,將清芷宮內所有宮人皆嗅了個遍,連同李德全等幾個隨着康熙過來伺候的人也都嗅了。
雪額卻再沒尋見七星海棠毒散的蹤跡。
“所有的宮人全都在這兒了?”懷袖掃了衆人一眼,問映雪和福全。
兩人皆點頭,隨侍在懷袖身側的渙秋卻低聲道:“娘娘,雪雁不在此列。”
懷袖聞言,看了眼人羣中,果然不見雪雁,突然想起昨晚雪額肚子不適,便道:“雪雁昨日身子不適,是我命她早些回去歇着的,斷不會是她所爲!”
康熙聞言,側目問道:“這雪雁可是你孃家送進宮裡來的那個丫頭?”
懷袖點頭:“正是她,昨日說腹中不適,臣妾讓她回去歇着了,多半這會子還沒好起來。”
康熙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臉對李德全囑咐:“你派人將這東西送去給恭親王。”
李德全點頭,用托盤託着那隻裝着毒粉的絹布袋走了。
康熙轉回身安撫懷袖道:“這件事,朕絕不會就此罷手,朕會令恭親王繼續暗暗查訪,還有先前與你相關的幾個案子合爲一處。”
懷袖擡眸看向康熙,只見他原本白皙的側顏,此刻薄脣緊緊呡着,帶着明顯的慍怒。
康熙歇着懷袖仍回至紫霞閣內,坐着喝了半盞茶,眉目間雖有些許緩和,卻仍斂着淡淡的鬱色。
旁側伺候的衆宮人都格外小心翼翼,懷袖也只靜靜陪坐在旁側。
康熙飲了半盞茶,將紫砂茶盅緩緩放在桌面上,淡淡道:“朕總覺着這宮內似有一股子邪勢,從先前你還是公主師的時候,便一直糾纏在你周圍,如今你已然入了朕的後宮,這股邪勢不但未收斂,反而越發猖獗!”
懷袖聽康熙這麼說,又見他此刻的表情,心頭猛地一凌,他這樣的神情,讓懷袖突然想到當初明珠倒臺的時候……
莫非前朝後宮之間,又要再次風雲突變了麼?
懷袖明白康熙眼裡是容不得半粒沙子的,或許很多事情,他心裡已然有數了,壓着補辦,多半是時候還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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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全命人將那白絹布包送至常寧的王府時,常寧正在書房內品茶欣賞一副米粟的墨寶。
蘭草站在書桌邊,一面細細地研着墨條,一面看常寧臨摹字帖。
王府侍從走至門邊,並未進去,只站在門口稟道:“王爺,有宮裡的人來,說萬歲爺有東西給您!”
常寧聞言只頓了頓筆,卻並擡頭:“讓他進來吧!”
侍從轉身去了,不多時,引着身着絳色常服的太監走了進來。
太監一進屋,跪地給常寧磕頭請過了安,緩緩站起來,將托盤奉上。
常寧手握着玉管毛筆,擡頭看了眼那托盤中的東西,八字眉抖了抖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稀罕物件兒,弄這東西裝着,瞧着跟砒霜末子似得!”
那太監聽常寧這麼說,立刻回道:“王爺聖明,這裡面還當真是毒藥粉子!”
常寧聞言,驚訝地眨巴着一對黑豆小眼兒,定睛瞧着托盤中的小布包看了片刻,問:“是萬歲爺叫你送來的?”
那太監點了下頭。
常寧走至近前,瞧了眼盤中的東西,又問:“萬歲爺沒說旁的?”
太監輕輕搖頭:“沒,是李安達傳的話,說萬歲爺讓將這東西送來恭親王府。”
常寧又眨了幾下黑豆小眼兒,略想了片刻,表情似突然恍悟,急問:“這東西是不是從新晉毓妃娘娘宮裡尋出來的?”
那太監沒答話,卻是滿眼驚訝地望着常寧。
常寧已經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了答案,輕輕擺了擺手:“東西留下,你回宮去交差吧!”
太監將托盤緩緩放在旁邊,朝常寧深施一禮,轉身去了。
眼見着那太監一襲絳色的宮服消失在垂花門外,蘭草走至近前看了眼那托盤裡的東西,疑惑道:“這東西不是宮內各御膳房燉湯的料包麼?在宮內的御膳房隨處可見,王爺怎曉得就是毓妃娘娘宮裡的?”
常寧並沒開口,只看了眼盤子裡的東西,心中漸漸有了計較,轉身向門外喊道:“備車!本王爺要出府一趟!”
外間的侍從立刻穿了下去,常寧只換了身青灰色暗雲紋長衫,便乘着車子出了府門。
此時正值午時,明晃晃的豔陽懸在頭頂,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三匹高頭大馬拉着的恭親王府的雕樑馬車,奔跑在路上格外醒目。
馬車沿着大路筆直向西奔去,車轅卷裹起濃濃的煙塵尾隨在馬車後面一路蔓延。
車子轉了個彎,向南邊的岔口一拐,進了一條安靜的街道。
不遠處的一頂綠呢官轎略停了停,轎簾兒挑開,索額圖看了眼煙塵瀰漫的街道,沉聲問:“剛纔過去的車子,我瞧着像是恭親王府的馬車。”
轎子旁侍立的索府總管立刻點頭:“大人好眼力,方纔那正是王府的車。”
“王爺這陣子不是收了件米粟的墨寶,悶在府內研字麼?這大熱天兒的怎麼捨得出來了?”
管家向馬車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奴才瞧着,王爺像是去了頗爾噴爵爺的侯爺府。”
索額圖略想了想,緩緩放下轎簾,輕輕踢了幾下腳底,綠呢官轎繼續先前走去。
常寧的馬車的確去了頗爾噴爵爺府邸,卻並未命人通秉爵爺,而是隻叫侯府的內侍帶着徑自走向**官千翔獨居的院落。
官千翔居住在王府後花園旁邊的一處單獨院落內,院子雖然不大,可亭臺樓榭,假山太石,壁樹環繞,庭前一池荷花風吟細細,殿後數尾翠竹搖曳森森。
官千翔書房前伸出長長的一片木階,正延展至荷花池上,此季,蓮葉葳(wēi)蕤(ruí),新荷已出了拳頭大小的白玉花苞。
階上搭着彩錦繡的垂穗青紋涼棚,棚下襬着一張黃花梨的琴桌,官千翔盤膝木階之上,手指正輕巧地撩撥着琴絃。
常寧一進門,還未見其人,便先聞浩淼琴聲隨着水波傳來。
常寧停下了腳步,站在樹蔭下靜靜聆聽琴聲,直至一曲奏罷,方纔款步向內行。
官千翔知道常寧來,卻並未起身,連眼皮都沒擡,邊調琴絃邊淡淡道:“你今日倒是好興致呵!”
常寧眨巴着一對黑豆小眼兒,笑了笑,開口卻問:“怎麼好長一陣子不聽你吹那支玉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