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九點,剛起更,天陰,氣氛沉悶。
懸濟堂,京師有名的藥鋪之一,裡面有個老大夫,姓軒轅,號五味大夫,行醫幾十年,治好的病人沒一萬也有八千,所以被人稱爲懸神醫。
軒轅五味有個習慣,懸濟堂夜裡十點關門,九點鐘都要出來走一圈,看一看。
今兒也不例外,軒轅五味從後院走出來,鶴髮童顏,精神矍鑠,一身灰袍,滿是藥味兒。
藥鋪裡夥計、學徒等不少,都恭敬行禮問候。
這會兒還有人抓藥,也有看病的離開,都跟他打招呼致敬。
軒轅五味慈眉善目,給每個人點頭,看到他們治好病離開,心裡特驕傲、滿足。
忽然街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來,有人大罵。
一個少年高叫:“對不起讓讓!麻煩讓讓!郡主傷勢復發,請諸位讓讓!小子多謝了!”
聲音一直來到懸濟堂門外,懸濟堂左右門板都上好,只剩中間兩扇門,能看見一個少年匆忙下馬,跌跌撞撞衝進來。
門口一個抓藥的忙閃一邊,夥計、學徒等都正色等着,救死扶傷是大夫的責任。
項龍一眼掃過,看見軒轅五味,噗通一聲跪他跟前:“小子靜姝郡主護衛,求老神醫帶上懸濟堂所有大夫,趕緊去救救郡主!”沒說完就大哭,咚咚磕頭。
外面街上人都圍過來,看着少年眉清目秀,着實可憐,不少人跟着抹淚。
軒轅五味忙拉他,項龍勁兒大,使勁磕頭,額頭磕出血,哭的地上溼了一片。
軒轅五味忙讓夥計拉住他,慈祥的說道:“孩子莫急,什麼情況你先說說,老夫也好有個準備。”
項龍應道:“郡主好可憐!”再次痛哭失聲。
又有人進來,疑惑道:“靜姝郡主今兒剛回京,在外城還逛街了,不是好着嗎?”
項龍哭訴:“郡主身體剛好,聽說祖母病重,便趕緊回京,一路舟車勞頓,已經有些不妥。回到府里老夫人讓她去拜見。郡主想休息一下,吃過飯緩過勁兒再去,免得祖母擔心,病情加重。”
有人疑問:“不對啊,郭老夫人前一陣還去安平長公主府上做客了。”
另一個說道:“郡主只剩一口氣兒去的錦川,好容易活着回來,就沒人看看她,問候一聲?別說是親孫女,就是一品郡主,也該老夫人去拜見她吧?”
項龍大哭,哭的無數人心碎:“郡主吃到一半,執戟長闖進去,說老夫人等着她一家團聚。書硯姐姐讓他給郡主行禮,他不肯。喬舅爺說郡主身體不好,要遵從醫囑。執戟長責問郡主爲何不去拜見祖母和嫡母。”
一人問道:“你說執戟長是誰?”
項龍應道:“嫡出三公子。”
原來是周邦信,周圍一片嗤笑,這人的人品已經壞到家了,絕對是胎盤養大的。
又一人問道:“這和郡主傷勢復發有何關係?”
另一人鄙視:“這都不知道,郡主被逼的唄。”
一個大娘催道:“後來呢,郡主怎麼就傷勢復發了?”
項龍哭訴:“郡主到了春熙堂,別人都坐好,郡主沒位置只能站着。夫人問郡主怎麼纔到,四小姐說郡主才睡醒,三公子說等郡主吃完飯就過去了。五小姐問郡主那裡有什麼好吃的,三公子說郡主是喬氏外甥女,吃的應該和他們不同。二小姐說是一家人。大小姐說郡主被下人挑唆,忘了自己姓什麼。”
他將周依錦原話複述一遍,又撿周依蓉、周鈴蘭、陸氏、杜氏等人的話講了幾句。
藥鋪內所有人都被氣到了,從頭到尾沒人問一句郡主傷勢病情如何。何況顏氏說以前對郡主不好,急着將她接回來,要補償她什麼的,這都屁啊。
一個大嫂感慨:“這一家子什麼人啊,要我也被氣死了。”
一個大姐嘆息:“郡主真不容易,還是喬氏外甥女,親舅舅就在那裡,也被如此欺辱。”
一個大爺搖頭:“一羣無知婦人,實在是敗壞了周大將軍的赫赫威名!可悲可恨!”
項龍大哭磕頭:“郡主吐血昏厥,求老神醫帶上所有大夫,一塊去救救郡主!”
軒轅五味說道:“老夫去一趟就是,爲何要帶上所有大夫?”
項龍哭道:“求求老神醫,書滴大哥這般吩咐的。郡主傷得重,不論誰能治好,這份恩情我們會記住,診金也是雙倍!”
衆人面面相覷,郡主,只怕凶多吉少啊,真是可憐的孩子,周家這些人都該死。
軒轅五味也爲孩子難過:“孩子別磕頭了,老夫兩個兒子在,會跟你走的。小七,套車;小黃,給他額頭擦一下,郡主的護衛,別破了相不好看。”
項龍又要磕頭,大家都誇懸神醫心善,真正是醫者父母心。
軒轅五味嘆息,準備好沒耽擱,十點半來到大將軍府。
將軍府大門打開,兩排燈籠明亮,不時車馬停下,大夫進去出來,出來都搖頭。
軒轅五味來到靜姝園,裡面十幾個太醫,四五個御醫,大家湊一塊,也是愁眉苦臉。
詩風、詩華忙過來招呼軒轅五味等人,坐下喝茶。
等了一刻鐘,裡面出來兩個大夫,也是搖頭,郡主只怕、挺不過十天。
軒轅五味皺眉,跟着書硯來到臥室,臥榻上躺着一個姑娘,臉色蒼白,嘴脣發青,碰到她手腕,一陣冰涼,半天才聽到脈息,沉沉的透着死氣,十天也是捱日子。
將軍府門外,又一批大夫被請來,一隊驍果衛護着閻立同時來到。
“聖旨到!”一個小內侍大喊。
春熙堂,老夫人、顏氏、周邦信等正鬧心。
周邦信剛纔要阻攔周芣苡鬧騰,被書滴扇了兩巴掌,臉上兩個醒眼的巴掌印。
“聖旨到!”喊聲再起。
老夫人、顏氏等都嚇一跳,大半夜傳旨,聖上又是鬧哪樣?
衆人不敢耽擱,忙到勇毅堂擺香案接旨。
靜姝園書香作爲代表也過來接旨。
閻立板着臉,冰冷的念道:“周顏氏,教子無方、欺凌郡主,今褫奪封誥,貶爲庶人!周邦信,與舅母私通、公然殺人,今革除功名,永不得入朝!周依錦、周依丹,不修婦德,不得嫁入正三品以上室家爲妻,不得封誥!周郭氏,念其年老,勒令閉門思過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