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塵埃落定, 單于設了酒宴,與姜國送親一行人餞別。
夜幕低沉,帳外燃起了篝火, 搭了高臺, 酒香四溢, 人們聚在一起呼喝吃肉, 女人們穿了豔麗的衣服, 頭上纏着珠翠寶石,手背掌心畫了圖騰,浪漫粗獷。她們赤着腳踩着厚重激昂的鼓點踏地而舞, 髮絲繞着珠串飛揚,像是夜裡夢中的紗網。
程息見過玄玉閣的姑娘們跳舞, 廣袖翻飛, 雲鬢擾擾, 金釵曳地,綺麗秀美, 也見過宮廷舞姬助興,齊整有素,典雅端莊,卻還是覺得,這草原大漠間的舞蹈更得自己的心, 蒼茫大氣, 與塵埃氣息相協, 與餘暉星空共生。
吳恩被月氏的人拉去比酒, 幾人喝得面紅耳赤, 大聲笑着啃着羊腿。儲露沒敢過去,就遠遠地看着, 用手肘頂了頂程息:“姑娘,這麼下去,吳恩會不會被灌醉啊?”
程息小口小口地嘬着玉泉酒,附和道:“擔心就去把他拉回來唄。”
儲露搖頭:“男人要盡興,我現在去拉他就敗了他的興致了。難得如此輕鬆,就讓他放開了喝吧。”
程息挑眉:“嘶——你這話,聽着有些奇怪。”
儲露莫名其妙:“怎麼奇怪了?”
程息:“這話,話本子裡通常是妻子對着閨中密友編排丈夫的。”
儲露臉紅,拍了一下程息:“姑娘你跟着那羣月氏人也學壞了!”
程息笑:“人家只是民風奔放,與我們不同而已。”
儲露朝着對面的席位使了使眼色,對程息說道:“比如這樣定定地看別家姑娘?”
程息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翁須彌正端着酒杯看着自己,神色陰鷙,晦暗不明。
她不着痕跡地低下頭,在人羣中尋找弧令的身影。
翁須彌方纔的眼神……他怕是纔想明白單于求娶姜國公主的用意,懊惱自己一時意氣用事,看不起姜國人這才錯失了良機。這樣盯着自己,想必是想抓住唯一彌補的機會,就是娶了姜國和親公主身邊唯一的人。
這三皇子人蠢還不算,還非得拉別人一起下水。程息在心裡狠狠地啐了一口。
單于從主帳中走出,衆人紛紛起身行禮。
單于今日極爲開心,他虛虛擡手,朗聲道:“今日爲姜國使者餞行,大家敞開了喝,不醉不休!”
人羣中已有喝上頭的人,爛泥一般倒在一旁還不忘舉起手中的酒罈大聲吆喝。
可沁上前,行禮道:“父王,昆河王的人到了。”
“好!聽說你叔父帶來不少人要跟我們比試比試,可別給我丟臉!”
“是!”
桑雅今日一身鮮紅,如同草原上的山丹,火一般的燃燒。她瞳色極淺,泛着琥珀的光芒,長髮及腰,微微蜷曲,毛躁卻自然地垂在背後,身上頭上掛飾琳琅滿目,翠珠玉石數不勝數。
“郡主姐姐!”桑雅看見程息像只小兔子一般跑到她身邊一屁股坐下,撕下羊腿徒手啃了起來,滿嘴油光,“一會兒我們月氏的昆河王就過來了。”
“他來做什麼?”
“他是父王的弟弟,沒趕上喝喜酒,應該就是來看看嫂嫂,順便送點賀禮吧。”
“是他們嗎?還帶了那麼多人?來打架的?”
昆河王大腹便便,穿金戴銀,一看便知是個懂享受的人,後頭跟了不少壯漢,凶神惡煞,嚴肅威風。
桑雅:“習慣啦。就是讓手底下的孩子們比試比試,看看長進如何。”
單于與昆河王一同落座,衆人行了禮,各自吃喝。
弧令陪在蘭須槲葉身側,不能離開,他環視四周尋找程息的蹤影,見她小口地吃着肉,想起重逢時她那不管不顧的吃相,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蘭須槲葉瞧見,奇怪道:“怎麼了?看見什麼了那麼好笑?”
弧令搖頭:“只是覺得難得熱鬧,心中高興。”
單于:“是啊,這可沁的事情定了,就輪到我們桑雅了。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我們也老了。”
昆河王:“那就只有你老,我和槲葉還年輕呢!”
單于:“你個臭不要臉的老東西,今年又帶了多少人,別一會兒打到一半又認輸,孩子們都還沒玩的盡興呢。”
昆河王這話就不愛聽了,撂下杯子一拍案:“今年我可是有備而來的,你一會兒別讓你的人哭着求饒便好!”
幾人相互調侃,笑作一團。
有人吹起了篳篥潮爾,打起了羯鼓,彈起了琵琶,節奏撼動着土地,星輝相映,火苗舔舐着夜空。桑雅啃完羊腿的最後一口肉,丟了骨頭擦了把手,一腳越過幾案,踩在了席面中央。
火光是她的陪襯,她是草原上最烈豔的朝陽。
人羣裡有人爲她唱歌,桑雅翻手踢腿,裙襬在換步之間旋轉,髮絲飛揚,一手托腮一手指月,大地是她的啓程,而天際是她的歸宿。
一曲舞畢,她雙臂交叉抱於胸前,微微頷首,面頰因舞蹈而微微泛紅,雙眸晶亮。
掌聲如雷,叫好不斷。
桑雅擡頭,看見一男子正定定地看着她,是方纔唱歌之人,聲音醇厚悠遠,如同蒼茫大地上的風。
她對着他微微施禮,男子回以敬意。
昆河王對着單于炫耀道:“就是他,是我手下左大將的長子,韓耶羅支。這小子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好。”
遠處的羅支,自從看見桑雅,眼神便未曾從她身上挪開,悶了口酒,起身走了過去。
程息正切着肉,光突然被人遮住,羅支站在桑雅面前,伸出一隻手,對她說了一句話。只見桑雅臉紅,放下手中的酒碗,將手遞給了羅支。
羅支將她拉到篝火邊。
鼓聲又起,二人先是踏地,手挽着手轉了幾圈,又開始繞着篝火起舞。有人也隨着他們放下吃食,起身去拉女人一同跳舞。
可沁牽起身邊的安歌:“走,我們也去。”
安歌縮了縮手:“我不會。”
“我教你。”
有月氏男子要來找儲露,被吳恩一把攔住,他拉起儲露,融入人羣。
程息瞧着他們艱難地互踩腳,踩別人腳,差點笑瘋過去。
“霏兒。”弧令走到她身側,蹲下來伸出手,“走,我們去跳舞。”
程息玩心大起,支着腦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若是不同意呢?”
弧令沒等她反應,一手攬在她腰間,將她提起來:“那我就直接抱你起來。”
程息連忙掙脫開:“那麼多人呢!”
弧令拉過她的手,笑道:“走。”
程息隨着弧令走近篝火,他的手極爲溫暖,引着她變換步子,與人羣同動同靜,相和而舞。
弧令瞥了眼仍舊坐在角落的翁須彌,突然將程息拉近,附在耳邊說道:“你今天……”
程息擡頭,距弧令的臉頰不過一寸,溫熱的呼吸拂上面龐,搔得弧令心裡癢癢的。
“你今天……吃的有點多。”
程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
弧令吃痛,卻還是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能吃是福。”
程息氣急敗壞,笑出聲來:“你還真能編!”
這廂吵得火熱,在遠處的翁須彌看來卻是有情人的耳鬢廝磨、打情罵俏。他緊了緊手中的酒盞,吞聲,掩眸喝下。
一曲舞畢,昆河王喝了些酒興致高漲,站起來大喊:“今日!就讓我們看看!到底是郅於單于的孩子厲害,還是我昆河王的孩子厲害!”
“我先來!”
“我也來!”
昆河王的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壯漢跳上了圓臺。
程息剛跳完一圈,身上熱得很,喝了一口冷酒,渾身舒暢。
弧令回了原座,蘭須槲葉看了一眼程息,側頭問道:“那就是南平郡主?”
弧令一愣:“是。”
蘭須槲葉背往椅上一靠:“弧令,你應該要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弧令沉默半晌:“義父,桑雅公主她……”
蘭須槲葉打斷他:“公主說不嫁就不嫁嗎?這草原大漠,還是單于說了算。”
弧令沒說話,拿酒的手越攥越緊,卻還是輕輕放下。
蘭須槲葉:“郡主若真要嫁,那也是嫁給王子,輪不到你。”
圓臺上已經打了三組,昆河王勝一,單于勝二。
昆河王坐不住了,指着韓耶羅支道:“孩子,你去!”
羅支點點頭,走上了圓臺,他環視底下一週,眼神落到了弧令身上,鞠躬行禮。
單于轉頭看向弧令:“弧令,去。”
程息一見是她哥哥,立馬來了興致,翹首期盼。
弧令站上圓臺,羅支出口問道:“你就是蘭須弧令吧?”
“正是。”
“姜人。你有何資格迎娶桑雅公主?”
桑雅就坐在程息便上,啃了一般的肉,聽見這話尷尬地朝程息笑笑。
弧令:“桑雅公主是我們草原上最美女孩,沒有男子能夠輕易配得上她。”
羅支:“比比?”
弧令:“不吝賜教。”
桑雅長這麼大,頭一次有男人爲了她明目張膽地搏鬥,有些緊張又有些開心,她仰着頭,興奮地看着,也不知到底是希望誰贏。
程息用手肘頂了頂她:“你希望誰贏?”
桑雅不好意思:“我既希望父王能贏,又希望韓耶羅支能贏。”
程息聽這話,笑着彈了一下她的腦袋。
圓臺上戰況激烈,弧令與羅支對峙良久也沒有分出勝負。
羅支明顯有些脫力。
翁須彌突然發話:“叔父手下的人,當真是厲害啊,面對我們蘭須家的少主也能僵持那麼久,難得啊。”
昆河王聽了這話就不高興了,問道:“怎麼,這蘭須弧令有何能耐?讓你三王子說出樣的話?”
翁須彌:“叔父有所不知,弧令當初遇見蘭須家主,那可是殺了天白山的一隻黑熊,才求得蘭須家主收他爲義子啊。”
昆河王眯着眼,打量弧令:“少年英雄啊。”
桑雅看翁須彌陰陽怪氣,氣不打一處來,拍案而起:“翁須彌!你陰陽怪氣地說什麼說!你不就是嫉妒弧令哥哥能繼承蘭須家產,而你不能嗎!”
翁須彌大笑:“二姐,你這還沒嫁過去呢!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昆河王這才聽出話裡的意思,與羅支對視一眼,詢問單于:“大哥原來早已將公主許了人了?”
先前桑雅與程息比試,自認輸她,已找過單于訴說實情,可不承想被單于駁回,氣了她好幾日。
聽見昆河王詢問自己父王,未等單于說話,搭腔道:“沒有許人!我自己愛嫁誰嫁誰!”
“胡鬧!”單于吼了一聲,“來人,把公主給我帶下去!”
桑雅掙脫:“父王我不走!我……我不嫁人了!我就一輩子待在這裡!”
“拖下去!”
程息想拉,卻沒有立場,只能看着桑雅被人帶下去。
單于瞅了一下程息,冷哼一聲,將目光瞥向弧令和羅支:“二位皆是我月氏的勇士,來人,賞!”
“父王。”翁須彌又出聲。
程息忿忿地看了翁須彌,恨不得自己上去和他打架。
“父王,兒子也相同弧令比試一番。”
昆河王:“哦?今日還能瞧見三王子出手。大哥,你手底下的孩子們,倒是一個個血氣方剛啊。”
單于還在心煩桑雅的事,隨意應答:“想比就比吧。”
翁須彌行禮上前,站上了圓臺。
“中原人在比試前,是不是都會說‘承讓’?”他抱拳在胸,還沒等弧令回話,一拳既出,直衝弧令的腹部襲去。
弧令側身一躲,架住翁須彌的雙手,越其過肩,狠摔在地。翁須彌趁機絆倒弧令的雙足,二人扭打一處,招招狠勁。
程息越看越不對勁,她瞥了一眼單于,他明顯不在乎臺上的人是否會傷了彼此,好似就是希望他們能決出個勝負。
程息眼睛一轉,對着身邊的月氏人問道:“三王子與左骨都侯大人不睦嗎?”那聲音大得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見。
月氏人一愣,偷偷瞧了眼單于,搖了搖頭:“兩位大人在比試呢。”
程息:“在月氏,兄弟間比試也那麼狠?爲什麼方纔左骨都侯大人和韓耶羅支就不是?”
一字一句盡數落入單于的耳朵,他覺得自己先前着實有些小看這個姑娘了。
“好了。”單于出聲,弧令和翁須彌停下,前者正掐着後者的脖子,後者氣喘連連,“弧令的身手在草原上亦是數一數二的了,翁須彌近日也長進不少,二人都有賞!”
程息見單于終於制止住二人,心裡鬆了一口氣。
夜晚回屋,程息走到帳子外一愣,對護帳的侍衛道:“你們下去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侍衛們對視一眼,默默離去。
程息走進帳子,看見黑暗中坐着一個人,她上前抱住,輕輕喊道:“哥哥。”
弧令反抱回她,黑夜中彼此的呼吸更加明顯,心跳也悶悶地迴響在二人耳邊。
“翁須彌想要你。”直截了當。
程息收緊了雙臂,聲音捂在衣服之間:“不可能得逞的。”
“即使你明日就要回國,但只要他在一日,就可以向姜國求娶你。”
程息仰起頭:“那你會讓他得逞嗎?”
弧令盯着程息在黑暗中猶如月華的眼睛,定定道:“他想都不要想。”
*
五日後,姜國送親隊伍動身將要離開,安歌跑到最高的山坡上遙遙遠望,直到隊伍消失在樹林間。
可沁陪在一旁,攬過了她的肩。
程息與儲露坐在馬車中,時不時回頭望遠處的山坡。青草綿延,天高雲淡,卻再也看不見那遙望的人了。
程息心中傷感低落,捂了捂懷裡的絡子,長嘆一口氣。
隊伍驟停,馬車外飛沙走石,還能聽見砂礫敲擊車轅的聲音。
程息朝外喊:“吳將軍,怎麼了?”
吳恩:“有動靜。”
程息拿着劍鑽出馬車,此地多戈壁,黃沙漫漫,風捲殘雲,他們正待着的地方,是個風乾的峽谷。
她朝戈壁上看了看,突然大喊:“快跑!”
巨石沿着戈壁懸崖滾落,程息抱起儲露竄出馬車,斬斷靷環,將馬匹掙開,奮力一躍,跳出巨石圍繞成的大坑。
“大家小心!有埋伏!”
戈壁上射下連環箭,重傷數人,程息挽着劍花躲避,一手騎馬飛也似地往前奔。
“小心!”
馬前蹄被繩子絆倒,兩個人重重地滾下馬背砸到地上,程息護着儲露,撐着地面騰飛而起。一張帶刺大網淋頭落下,她一把推開將儲露推給吳恩,飛身衝出大網,卻還是晚了一步,衣裳被剌出幾個破洞,連帶着血口一起暴露在陽光下。
本來龐大的送親隊伍,一下子被打散得七零八落,能聚在一塊的所剩無幾。
儲露連忙跑過去扶起程息,吳恩跟上來,分析道:“有備而來,知道我們要走這條道故意候着的。”
“還沒完。”程息話音剛落,前方峽谷轉角處傳來廝殺聲,一羣士兵舉着戈矛發瘋一般衝過來,嘴裡大喊:“殺——”
“殺了他們!回去重賞!”
來人不多,要殺掉他們不容易,但若是拖住他們綽綽有餘。
“儲露,找個地方躲好!”程息執着長劍,衝進人羣殺敵,寒光畢露,見縫插針,倒是一點兒沒讓人沾到她的衣角。
抹脖,刺喉,穿胸,這些原本她極爲反感的事情,也不知爲何如今能夠做得如此果斷決絕,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這些人顯然沒有受過嚴格的訓練,打仗如同打架,散沙一般不知凝聚起來一同對付,只顧着自己砍殺,破綻極易找出。
吳恩留了一人活口,將劍刃抵在那人的脖子上,質問道:“誰派來的?”
程息抹乾淨劍上的血跡,走了過來:“軍營裡的人,來做替死鬼的。”
那人手臂還在流血,儲露衝上前來,撕了衣服替他止血。
程息瞥了一眼,沒說什麼,又問那人:“襄國,允國的?”
那人被戳中了秘密,神色惶恐。
程息篤定:“襄國的。”
吳恩:“襄國誰派你來的?”
那人哆哆嗦嗦:“我……我不知道……我是沒飯吃,想混口飯吃……纔去……去投軍的……上面的人讓我們在這裡等着……我們……我們就……”
他話未完,腳下如地龍翻身,震盪不停,程息吳恩目色一凜,心中大叫不好。
煙塵滾滾,馬蹄聲聲。
先前的皆是障眼法,讓他們誤以爲埋伏的只有這些,如今來的人,纔是真正能將他們置於死地之人。
程息:“躲不過了?”
吳恩:“往後走,說不定能遇上其他人,巨石滾落也能抵擋他們一陣。”
“好。”
三人中途拾得棄馬騎上一路狂奔,身後追兵無數,不回頭地逃命。
“你爲什麼那麼篤定是襄國?他們爲何出兵?”吳恩大喊,風帶着砂礫吹進他的嘴裡。
程息鎖着眉頭:“襄國的老皇帝駕崩了。”
“什麼——?”
程息:“襄國的老皇帝肯定早就駕崩了——王泱秘不發喪——爲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讓我們放鬆警惕,再給我們致命一擊!”
“王泱是誰——”
“襄國如今,真正的掌權者——”
程息側身閃躲,一支箭擦身而過,她回頭一看,後頭軍隊如同烏雲壓境般步步緊逼,他們之間的距離在縮小。
兩騎在前面飛馳,後方烏壓壓的軍隊窮追不捨,弓箭手挽弓搭箭,箭矢如流星般砸下,程息護着儲露,分身乏術。
馬腿中箭,程息棄馬奔走,吳恩將她們拉上馬匹,自己翻身落地:“你們快走!”
儲露情急大喊:“吳恩——”
他立在中央,手中劍氣寒惻,分明是一人,卻有萬人的氣勢,他側頭大喊:“阿楚,活下去!”
“吳恩——”
程息咬牙,鬆開儲露,飛身一腳踢在馬屁股上。
“姑娘!你做什麼!”
“儲露,去找哥哥來幫忙!”
“姑娘!”
“不許死!”程息對儲露說了最後一句,頭也不回沖到吳恩身側,“夠可以啊。當着我的面,拐我的妹妹。”
吳恩:“誰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
程息:“如果老天開眼,我們能活着出去。我就準你娶了阿楚。”
儲露還在馬上狂奔,風沙如刀子一般掠過她的面頰,生疼,空氣中有血腥味,是她臉上流下的血。
她精疲力盡,身下的馬兒突然止步,險些將她甩下背去。儲露拉住繮繩,吃力地睜開眼睛開清前方——弧令穿着鎧甲,背後是月氏大軍。
儲露精神在那一瞬間崩潰,用最後的意識和力氣撐起身子,喊道:“公……公子……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