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神色古怪,“她咯血,但肺無疾病。要麼就是虛熱,或是內傷。但這幾樣從脈像來看似乎都沒有。但,她體內定有蛔蟲。”
“這不會是讓她吐血的關鍵吧?”誰體內還能沒有蛔蟲啊?耶律赦現在最想知道的,當然還是讓她吐血的本質原因!是讓她昏迷不醒主要原因啊!
“也並非沒有可能。”大夫捋着鬍鬚道。
耶律赦有些兒急躁,連忙問道:“那究竟她現在怎麼樣?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我現在先用針將她幾個穴位封住,稍等片刻看看她能不能醒。從她的脈像來看,是沒有大礙的,雖說如此,最好還要開幾劑驅蟲的藥打打蟲。早年老夫遊歷四海的時候,曾見過一個年青人因爲體內長了種奇怪的寄生蟲,不曾及時發現,結果長到了腦子裡,痛苦而亡。”
耶律赦的眉皺得緊緊的,心裡發怵,“有這種事……”
“是啊。”大夫一面說着一面取來銀針。
耶律赦看着平躺在牀上的染曉霜毫無血色,心裡一陣疼痛。究竟是什麼病,能叫她這麼折騰,這麼受罪啊。然而連大夫都診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張臉,在初見的時候多麼美麗,雖然也因生活不好而略顯憔悴,但白皙中透着健康紅潤!而現在,卻死一樣的蒼白。“死”這個字,像毒蟲鑽進他的心,放肆地啃咬、嘶蔑着。
在大夫這兒什麼法子都用盡了,一直折騰到天亮,染曉霜都沒有醒來。
大夫將銀針從她的頭皮裡拔出來,搖頭道:“老夫醫術有限,實在也診不出個所以然。能肯定的只有,貴夫人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既沒有性命之憂,那醒來也就指日可待,需放寬心等候。”
聽到這句話,耶律赦的心略寬了些。染成業無比疲憊地拍了拍耶律赦的肩膀,“先將霜兒帶回家去吧。”
回到家裡,一衆家丁都圍着竊竊私語。耶律駿從一旁竄出來,看到耶律赦抱着染曉霜,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拉姑連忙抱起耶律駿,問耶律赦道,“將軍,夫人怎麼樣了?”
“不知道,大夫也診不出個所以然。”
“啊,這可怎麼是好啊,年紀青青的。”拉姑愁道,“屋子裡的血我叫下面的丫頭們都已經清理好了。”
耶律赦點着頭,先將染曉霜抱回屋裡,將她置到牀上。看着她無聲無息的,蒼白的臉色,鼻頭涌起一股酸澀。她究竟在受怎樣的煎熬?現在尚是如此,那這一整年呢?想必沒比現在少受苦!
那個萬惡的傢伙,若叫他查到,定要親手送他去地獄!
門被敲響,拉姑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她手上空空,耶律赦問道:“駿兒呢?”
“他外公抱着。”拉姑看着牀上的曉霜,有些猶豫地說,“將軍……”
“有什麼話要說?”
“嗯,早先駿兒還沒醒,我進來看過地。結果發現了這個東西。”拉姑伸出手,粗糙厚實的手掌上,有一條很細小的蟲子,幾乎透明,但綣在一起,像一絲白線。
耶律赦拈起這東西,早已死了。“從哪裡得來的?”
“就是夫人吐出來的血裡。”
耶律赦大吃一驚,“血裡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我也正納悶呢。”
耶律赦盯着它半晌,忽然想起了一樣只有苗人才會的用的東西:盅!
不知道爲什麼就冒出來這個念頭,也許是因爲這隻蟲子在曉霜吐出來的血液裡,也許是暗夜裡古怪的音樂聲。耶律赦沒有猶豫,對拉姑說道,“你們好好照顧曉霜,我出去找人。”
“去找大夫嗎?”拉姑忙問道。
耶律赦應了,立刻從小廝那裡牽了馬,飛快出了家門,往城郊急疾而去。盅!若曉霜真是中盅!天,曉霜怎麼會中盅?若不及時盅,他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但願久未聯絡的人還在。但願。他在心裡默默祈禱關。
他的心咚咚直跳,慌亂讓他的四肢冰冷。這種感覺,還從未有過。那是一種深切的無奈,知道死亡在靠近,卻又沒有能阻止死亡靠近曉霜的辦法。
馬蹄聲在耳邊迴旋不已。從剛開始的四蹄聲,漸漸變得多重。那馬蹄聲越逼越近,耶律赦陡然回頭,發現,有人在跟蹤他!
拉馬回頭,那人也不閃躲,騎在馬上,拿着把亮閃閃的刀直直朝耶律赦砍來。那人身材高大,遮着一個黑色鬥蓬。不必多費心思,耶律赦就已經猜到他是誰。已經消失了太久太久的人,終於又冒出來了。
“古毅風,要決鬥下次再來。現在我有急事。”
“哼,納命來!”古毅風哪裡管這麼許多,揮着刀就逼近。
耶律赦冷然道:“我說了有急事!你少他媽廢話。要是因爲你的拖延,染曉霜有絲毫損傷,我就宰了你!”
古毅風聽到染曉霜的名字似乎怔了一下。“她?她不是死了?”
“誰和你說她死了?”這麼不吉利的話,聽得耶律赦心中冒火。
古毅風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她怎麼了?”
“盅。可能是被人下了盅。”耶律赦簡單地說道,“所以你若是還有一點良心,不要拖延我去找沐易。”
“沐易?”古毅風冷笑,“不知道嗎,他一年前已經死了。他喜歡的女人死了,他就抱着她一起跳了崖。英雄氣短!”
耶律赦忙勒住了馬上就要飛奔的駿馬,心內一顫,“真的?”
“有騙你的必要麼?”
沐易死了,那他還能去找誰!耶律赦一時有些茫然。沐易是早些年偶然認識的一個苗人,擅用盅,能知下盅的人肯定知道解盅。可,現在沐易死了。他不認得還有誰知道這些……總不能跑到雲貴一帶去吧?那樣一來一回時間花得太多!他怕回來的時候,能見到的只有染曉霜的……
他全身一抖,不敢再往下想。
他望着古毅風。這個人雖然從來和自己勢不兩立,但常年在江湖遊走,指不定能知道一些法子。
古毅風彷彿也看出來他在想什麼,“要我幫你?行。但,你這條命要給我。”
耶律赦緊抿着脣,隨即鞭馬就要走。古毅風未必能解,他爲什麼要搭上命?他的命賠了,曉霜怎麼辦,駿兒怎麼辦!他不需要做犧牲,他要的是兩全!若他沒了,換得曉霜性命,母子倆會過得有多孤苦?!他不能這麼做!
他才起步一會兒,就聽古毅風說道,“算了,跟我來。”
耶律赦冷冷地問,“去哪裡?”
古毅風只說,“帶你去找個人。你不必如此戒備,若不信,就別來。”
耶律赦仍然有些擔心。古毅風與他向來是死對頭,能有好心嗎?可似乎,認識這麼多年,他也沒有騙過自己。但那前提是,他們交談的機會不多!值得信嗎?這是耶律赦經歷的一場最大的賭局!
古毅風拋下一句,“愛信不信!”就策馬走了。
耶律赦在沉默了會兒之後,終於策馬跟上。且就信他這一回。反正,若是沐易死了,他一時半會兒也找不着辦法。二人一前一後地往前疾馳着。古毅風朝着一條山路往上,到馬不能往上了,方纔跳下來,將馬拴到樹上,和耶律赦說道:“上面的路不好騎馬,走着去吧。”
耶律赦和他走了一段,才問:“答應幫我,你想要什麼?”
“人情。將來你必要還我。”
耶律赦點了點頭。兩個人都不說話,一直默默往上爬。直到走路過半,耶律赦終於忍不住,“他會用盅?”
“是苗疆一個部落的族長。”
“會答應救人麼?”
“他欠我一條命。”古毅風簡短地說。過會兒,他才問道,“染曉霜,前年逃掉之後,就是去找你了?”
耶律赦嗯了聲,“她在你的竹院裡住過一小段時間。”
古毅風若有所思,“怪不得,米和柴都被人用光了。”原來……她曾在他的屋裡住過一段時日。他卻在天南海北地尋找她,有些可笑。
“到時我補給你。”
古毅風掃了他一眼,蓋在黑色鬥蓬下面的臉看不見,但那條大疤痕,肯定還盤桓在他臉上。“稀罕!”
逐漸上了山頂。荒僻至極的山頭,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耶律赦看了看古毅風,心裡有疑惑:難道這傢伙,是在騙自己上山?
可,他不像那麼彎着腸子的人。他要麼會直接拿劍出來和他決鬥,絕不是玩這種心機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