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範子旭身旁已是空空,範嘉志去了練武場修氣,劉蘭芝去了廚房備餐,二人擔憂他過度操勞而病倒,故並未叫醒他。他顧自一笑,起牀伸了個懶腰,僅剩的睏倦盡數散開,瞬間精神飽滿。
他轉頭,望見牀邊的黑劍,將它握於手中,聲音雖低卻是十分強硬,“無名,我們去會會折柳。”
陸離正於練武場練刀,腳步忽疾忽緩,時而向前騰躍,時而向後撤離,劈削之間,頗具王者風範,一套金門刀法下來,丹田灼熱難當。他擡頭望向天空,琢磨將至辰時,範子旭卻仍未出現,是否出現了什麼異常?
正疑惑,武者的本能使他警覺,迅疾轉身,繼而刀起,果不其然,範子旭斬擊將至,他便大甩右臂,將斬擊劈碎,而斬擊餘勁十足,吹得他上衣鼓動。
範子旭踏雲而起,先使《星月劍法》,一招詭異的“月沉星海”,叫陸離驚慌失措,雖擋下了三刀殘月,其後緊跟的繁複如星的斬擊卻是擋不下了,只能翻身側躍,他雖反應敏捷,依舊傷了左腰,流出鮮血。
範子旭正要使“穿星劍”,見陸離已敗,先是一驚,趕忙上前查看傷勢,所幸只是傷了點皮肉,並無大礙。
陸離大汗淋漓,直盯着範子旭,問道:“師兄,剛纔那招叫什麼?竟如此詭異。”
範子旭道:“是星月劍法中的一招月沉星海,見到了麼,倘若你不練習別家劍法,只有捱打的份。”
陸離緘默不語,低下頭,片刻之後又擡起,答道:“只要我變得夠強,便不會懼怕任何武功。”
範子旭只是將他扶起,之後去到東邊練習穿星劍了。雖昨日空手練了不少時辰,到底是空手,而今有劍在手,更能感受到穿星劍的威力,劍尖向前逼刺而出,倘若面前有大石遮攔,也定會戳出一個大洞來,回削之時,劍刃掠過,假使是鐵塊橫於身前,也定會被劈做兩半。
巫澤等人並未去到食堂吃飯,只在一旁觀看,情不自禁讚歎道:“哇,師伯好厲害!”
陸離亦是目瞪口呆,心想:此劍法氣勢浩大,恰如雷霆萬鈞不可阻擋。師兄往日從未使過此劍法,昨日不見他人影,大約終日坐於書房習此劍法吧!錘頭客武功奇高,與師父一般活了四百年,藏書之中會有此神奇劍譜倒也不足爲奇,倘若我挑個...不成,即使學成了舉世無雙的刀法,卻已不是當初的我了。
範子旭使過一整套的“穿星劍”,心臟狂跳不止,望着黑劍細細端詳:方纔練劍之時,我並未動氣神,卻也能聽到劍破空的聲音,嗤嗤嗤不絕於耳,倘若我起氣神而試之,是否會將這山頂毀了?
他極力遏制內心衝動。成熟如他,竟也有難以忍受的時候,雙眼四掃,見到鋼竹,心想:便以此試劍!
他向鋼竹走去,巫澤等人識趣地退到一旁,亦是心驚肉跳,萬分期待。
他在離鋼竹五丈之外站定,深吸了一口氣,氣神驟然翻騰,將黑劍無名吞噬。提劍,化招,刺出!有一道流星般的斬擊自劍尖筆直而出,直中鋼竹,卻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他微
微疑惑:難道此劍法徒有其表?他走向鋼竹,近了才發現,方纔那道斬擊竟在竹身刺穿一個洞,打在第二根鋼竹,後勁不足,便化開去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而竹身的小洞卻是千真萬確:那洞極小,比小拇指還要小了一半,洞口光滑,證明斬擊破竹毫不費力,而另一邊的洞口卻是有些粗糙,冒出不少芒刺。
他雙眼圓睜,狂喜不已,有望打敗西域之人了!輕聲笑過之後,轉身與巫澤等人說道:“快些去吃飯吧,餓着可不好。”
吃罷早飯,他又鑽入了書房之中,挑出第二本《空明劍》,翻開閱覽,不禁迷惘。此劍譜之中全無圖例,盡是方方塊塊的文字,一頁十行,一行十字。他細細讀過,不禁啞然失笑:“這不是李太白的詩集嗎?”
首頁首行便是赫赫有名的《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下一句卻出自《夢遊天姥吟留別》,“千巖萬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再下句,乃是《行路難》中的“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他將此三句唸了一邊,顧自搖頭笑道:“不知此劍譜是何人所著,竟抄襲太白詩集?”讀過三遍,他才恍然大悟。
何謂空明?空曠,遼遼無邊際,靈明,靈動有聰明,空明空明,便是超人的智慧遊蕩於遼闊之中。若是無慧之人,置身於蒼茫的草原夜空之下,只會說一句“草原雖遼闊無邊卻是空空蕩蕩”,全然不見滿天繁星與草間蟄蟲。
他左手成指劍,一邊念着太白的詩句,一邊出指劍,“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他將指劍向前刺出,隱約覺得不夠,又向前挺身,使指劍更進一步,“千巖萬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指劍橫掃斜削,迂迴蜿走,“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指劍急停,又刺,收回,繼而長驅直入。
三招練完,他哈哈大笑,“果真是奇人,我們念太白的詩,吟山川之美,苦不遇之悲,他卻能從中悟到劍法?果真是奇人。”
他將整本《空明劍》練完,提了黑劍去到練武場,將空明劍使出來,雖未有穿星劍的威力,卻是尤其浪漫,收了劍,擡頭望天,情不自禁吟誦道:“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不好,已經黃昏了!”匆忙趕回廚房,果見劉蘭芝坐在廚房之外,繡着巾絹。
他呆呆地望着劉蘭芝,心如止水。雖不久前還在練武場使劍,見到劉蘭芝之後,卻在剎那之間由武人變做了癡情人,什麼劍法刀法,統統拋在腦後,唯有石階上的女子,纔是他畢生的追求。
他走去,在劉蘭芝身邊坐下,靜靜地望着劉蘭芝。劉蘭芝正專心於手中刺繡,全然不知身旁坐着她最牽掛的人。半個時辰之後,天已昏暗,她終於修完了巾絹,用牙齒咬斷繩線,雙手扯緊巾絹舉過頭頂,笑着說道:“縫完了!不知子旭是否會喜歡。”
範子旭擡頭望去,見潔白的巾絹上繡着一對鴛鴦,雖色澤黯淡,卻是栩栩如生,“我喜歡啊。”
劉蘭芝
聞見聲音轉頭望去,見範子旭正在身旁,不禁喜道:“子旭,你回來了!”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抱住,過不一會卻匆忙起身往廚房跑去,一邊說道,“呀,你還沒吃飯呢,快來吃飯。”
範子旭微微一笑,應道:“來了。”起身走入廚房。
第三日,他便將《童家七十二劍》學了,第四日,他將《倌烏赤劍》學了...而陸離,自始自終內外雙修,進步也算可喜,卻遠不如範子旭那般猛烈。
少林後山。
試刀大會所搭建的擂臺已然拆除,卻還有數塊岩石因爲過大而難以搬動,便被留在了後山,如此卻成全了善頓。善頓抱住一塊與人同高的巨石,要將其舉起,伴着一聲破喉長嘯,巨石挪動了一分,“轟隆隆”響過,巨石離地一寸,再次落下。
“啊啊啊啊!”善頓吼叫着,以掌猛擊巨石。手掌拍在棱角分明的石面,破開皮肉,鮮血直流,他卻毫不在乎,反而愈拍愈猛。
淨悲撿拾木柴歸來,見他對着一塊巨石發泄,大惑不解,並不敢阻撓,只是繞路而走,要走過巨石,隨意瞥了一眼,卻見有血星飛濺而出,頓時驚慌,放下木柴跑上前去大叫道:“善頓師叔,不要再拍了!”
善頓充耳不聞,掌如疾風,拍在石面,一聲喝叫之後,竟被他拍下一塊腦袋大小的石塊,而他似乎終於舒暢了,才停下雙臂,盯着石面上的血跡大喘粗氣。
“善頓師叔,你的手!快回去包紮!”
善頓手臂一甩,怒吼道:“滾!”
淨悲吃不消善頓的力量,被推開幾步之外,並不離去,又大步邁上前去,說道:“善頓師叔,方丈說...”
善頓猛地轉過頭,面目猙獰,擡起手指向淨悲怒喝道:“別給我提方丈!”
聲音洪亮,若不是後山樹林密佈,怕是整個少林都能聽到了。
淨悲從未見過善頓如此模樣,倒也十分惶恐,思緒斷了一會,恢復鎮靜,“可是師叔,你的手都快爛掉了,還是回去包紮吧!”
穢氣出口之後,善頓腦袋清醒不少,雖依舊喘着粗氣,倒也冷靜了,轉回頭,略帶歉意:“抱歉,嚇着你了吧。”
淨悲搖了搖頭,說道:“並無大礙,倒是你的手...”
善頓道:“淨悲,你說我們爲何要信佛?”
淨悲道:“爲求心靜。”
善頓道:“可若心不靜呢?”
淨悲道:“心不靜則鏡不明...”
善頓一甩手,不耐煩道:“別給我扯什麼禪不禪的,我問你,如今危機當頭,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淨悲道:“五日之後,提上法杖守在少林之前。”
善頓道:“我也這樣說,可是方丈他...算了,我回去包紮了。”說罷,邁着大步離去了。
雖善頓未曾說完,淨悲能夠猜到,善頓未說完的話大約是“可是方丈他卻不要我參戰”。
淨悲想:方丈這樣做是有他的原因吧?若是換做我...卻也想要讓善頓師叔參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