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是很容易掛在嘴上的東西,它是一個名詞,也是一道護身符。而在某些人的嘴裡,常常可以聽到。
說起來容易,真正在乎的、能堅守做到的,很少。
諸葛伯昭自認半生爲朝廷操勞,自與那個女人打賭輸了之後。
而現在,她早已死去,自己也早就做完了該做的事情。本來現在的朝廷會變得如何,跟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可他卻做不到無視。
所以,他需要做些什麼,也需要別人的幫助。
有志之士,有能力的人,就是他現在需要的幫手,而眼前的人,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顧小年輕笑,有些諷刺,“你還真是厚臉皮,也真是不要命。”
諸葛伯昭笑笑,眼角皺紋很深,“總要有人去做些什麼的,我想哪怕不是我,也一定還有別人。”
“那你想怎麼做?”顧小年問道。
他明白了,而他現在同樣沒有拒絕。
諸葛伯昭眼中一喜,以爲他是被自己說動,顧全大局,爲大義領命,不免心中歉意更甚。
可他誤會了,顧小年現在只是覺得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麼,陷入了迷茫,所以他樂得有些事去做,只要別太麻煩。
他已經想好了,如果諸葛伯昭拜託他的事情會很麻煩,那他就不做。
上行山的雲層和後山究竟養着什麼怪物,顧小年其實很有興趣去見識一下,而本來也是有機會的,只是從玉京走的太匆忙,而且浮雲觀行事也讓他很不喜歡。
“武道宗師是極強的戰力,但不是能改變戰爭的制勝關鍵。”諸葛伯昭看着顧小年,語氣認真道:“但刺客可以。”
話沒有說滿,兩軍交戰,普通的刺客當然不行,必然要懷着家國信念,抱以必死決心的死士纔可以。
柳施施臉色微冷,“莫良多,阿赫嚓託。”
這是兩個人名,前者是北帳王庭如今的大可汗,武道宗師之境,被譽爲草原的第一勇士。後者是北帳王庭的軍師,自幼在中原求學,對於大周的文化風俗極其瞭解。而他最厲害的,是在沙盤推演兵法中勝過了當代兵家的嫡傳,現在指揮草原兵馬作戰的就是此人。
這兩人都是宗師,且必然位於重重保護之中,若要潛入大軍刺殺,難比登天。
“謝放雖然熟讀兵書,但面對的是連兵家都勝不過的人,敗的不冤。”諸葛伯昭道:“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不是空話,阿赫嚓託活着,大周很難取勝。”
“草原的軍隊,有那麼多嗎?”柳施施問道。
“謝放城破之前曾有傳信,北帳王庭各部落聯合,軍卒不過三十萬。”諸葛伯昭道:“但你們別忘了,林蒙收攏來的北凜州叛軍,可足有二十萬人。”
叛軍,包括最開始謀逆的軍卒,俘虜後背叛的官兵,以及一些綠林匪類。其中不乏有北凜州投靠江湖世家或是武林門派,利益驅使,其門人弟子自會從軍,像是藉此劫掠或是滅掉素日對手的事情,不要太多。
“大周北地軍伍百萬,潰不成軍。”諸葛伯昭笑笑,“只因無將。”
無將,不是指大周沒有能打仗的將領,這樣的話大周早完了,只是因爲他們沒有被派上,或者說,沒有受到啓用。
而原因,
“現在新皇即位,草原該敗了。”柳施施淡淡道。
諸葛伯昭點頭,“不錯。”
這一切,本就是那位爲了即位而用的謀略,只不過代價有些大,雖然承受的是黎民百姓,是那些死去的將士。
“但空口無憑。”柳施施說道。
諸葛伯昭輕嘆,“就算有證據,難倒還能讓她再退位嗎?”
天下經不起這般折騰,或者說,是大周經受不起。
“她爲什麼會得到這麼多的支持?”顧小年疑惑道。
按他所想,周錦言在位期間雖無功績,卻也沒有昏庸之舉,這天下依舊平和繁榮,百姓安居。
那麼,只是因爲某個人一直以來的野心想要完成,所以朝廷百官包括北涼王和周錦宸乃至林蒙等人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惜自身名聲喪盡也要幫她登基,這未免太過令人難以相信。
爲什麼?
“因爲這皇位,本就該是她的。”諸葛伯昭道:“當然,宮裡也有你所看不到的博弈,只不過是有人輸了有人贏了。”
“異人府,就是周錦言的後手。”他說道:“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會被他一直忽略的人,將其徹底覆滅。”
這件事顧小年也聽說了。
在戰事爆發的那晚,大理寺接到報案,說是異人府有人在百花樓鬧事,還肆意出手殺人,口中多對律法出言不遜。然後,大理寺將此人擒下查辦,而欽天監的李乘風以此爲由頭,合不良人和大理寺將異人府裡的方士連夜捉拿,包括那天師無道,全然落網。
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欽天監設立之初,除去觀星象測運勢之外,還有監察鬼神之事的職責。只不過數百年來多了錦衣衛和東廠等機構,裝神弄鬼的套路又多爲人熟知,流傳於江湖,自是少了此等事情。而這欽天監素日裡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幫那些名門勳貴看看風水星象了。
到現在,才被記起它本該有的職責。
“周錦言小看了李乘風,朝堂江湖也小看了此人。他歷經三朝,神皇陛下登基前他反對過,魏央執掌大權時他也公然頂撞過,但他依舊活的很好。”
諸葛伯昭笑了笑,說道:“他撞過樑柱,裝過病,別人都以爲他是裝瘋賣傻,但誰又能想到此人是有真本事呢。”
顧小年點頭,“所以,包括李乘風、兵部尚書甘拓和不良帥甘行煜,這些都是先皇周馥的後手,爲了讓周衿以後即位。”
諸葛伯昭點頭,“對。”
“可爲什麼呢?”柳施施問道:“難倒只是因爲周錦言十多年前那夜想要弒君,就被否認了一切?”
諸葛伯昭將手裡的魚食全都拋進池塘裡,看着羣魚爭食,緩緩道:“因爲被最親近的男人背叛過一次,所以便難以承受第二次的背叛。”
柳施施張了張嘴,還是沉默了。
“所以,你想讓我去殺掉那兩個人,是怕周衿最後收不住?”顧小年問道。
林蒙是周衿的人,但他手下的叛軍卻不全是,如今幾日,每個人雙手都沾滿了血腥,更別說還有那些失去親人家園的百萬難民,這如何交代,又如何善了?
再聽話的狗一旦野得久了,也會沾上些狼性,嘗過肉味兒,就戒不了了。
諸葛伯昭閉了閉眼,道:“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