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方隼樂呵呵地將羊腿剔乾淨的時候,門外傳來稟報聲。
“大人,千戶大人來了。”
方隼手上動作一頓,問了句,“哪個千戶大人?”
“是本官。”
顧小年推開門,揹着一陣北風便走了進來,其身後,顏岑亦步亦趨。
“嚯,方大人還真好興致。”
不等方隼開口拜見,顧小年見了房中場景,倒是有些驚訝。
他倒是沒想到能在這見了羊肉串這等東西,雖然在院裡就聞了一陣香味,但也沒成想是方隼在屋裡弄燒烤。
“嘿,大人嚐嚐?”
方隼也不含糊,從盤子裡拿了烤好的幾串遞過去。
顧小年笑笑沒接,倒是一旁的顏岑目光一亮,接了過去。
看着顏岑吹着氣小口吃着,顧小年隨口問了句,“如今鎮撫司裡事情不少,方大人怎麼還在偷閒?”
方隼知道眼前之人不能單純以年紀度之,這人早前手段他就跟着,自然是見識到了。
喜怒無常倒不至於,但一旦有什麼不合心意了,肯定是說起殺伐就動手,根本不含糊。
因此,方隼在面對顧小年時,心中絲毫不敢大意。
聽得他這麼問,當即回道:“有事還有鎮撫司的大人們操心,下官位卑,這些事哪用得着下官操勞。”
顧小年聽他這麼說,微微一笑,讓人看不出冷熱。
但就是這般神情,偏偏讓方隼心裡有些打鼓。
本來他烤羊肉串很是閒適,如今有顧小年在一旁,他卻是愈發感到不自在。
剔肉的手抖了抖,差點滑到指頭。
“方大人當心。”顧小年說了句。
方隼放下手裡的小刀,邊拿毛巾擦手邊苦笑道:“大人公務繁忙,平日裡難得來一次,若是有什麼事還請儘管吩咐。”
顧小年當然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此時只是笑笑,“方大人還是懂本官心思的。”
一旁的顏岑舔了舔脣角,也是甜甜一笑,“這是自然,方大人精明強幹,在錦衣衛裡素有名望。”
方隼呵呵笑着,又遞了幾串羊肉過去。
顧小年說道:“近日北鎮撫司緹騎四出,方大人可知爲何?”
方隼知道這是要說正事了,但他實在摸不透眼前之人的心思,因此也不好搭話,免得說錯,便只是搖頭。
顧小年正色道:“上次經歷司被燒,就是咱們錦衣衛裡出了叛徒,現在詔獄被劫,又是內鬼作祟,不太平啊。”
方隼聽他說起這兩件事,臉色微僵。
多說多錯,這種涉及到本衛之人忠誠問題的話,他實在難接。
因爲在此地,顧小年是千戶,而他是百戶,房中另一人又是顧小年的手下,他要是隨着顧小年的話來說,萬一被抓了話柄就麻煩了。
雖然不太相信顧小年會這麼做,但這可是有前車之鑑的,君不見上次那幾個商賈和司徒商,便是栽在了眼前這人手裡的無常簿上,方隼臉色微黑,緘口不言。
顧小年見方隼着實被嚇到了,心裡暗笑,面上卻是大義凜然。
他猛地一拍後者肩膀,直把方隼嚇了一跳。
“蒼龍七宿如今在外搜捕,但他們名頭太大,一些暗裡陰裡的地方難免會漏掉,這就需要其他弟兄幫忙了。”
聽的顧小年所說,方隼不是蠢人,他心裡隱隱有些眉目。
“可現在神都內城是廠衛在行動,外城是姬大人麾下的不良人在動作。”
方隼猶豫道:“咱們沒接到上頭命令啊,大人。”
顧小年個頭本就不矮,方隼又刻意壓低了身子,因此在他目光看去時,倒有種斜睨的意思。
“上頭的命令?方大人別忘了,千歲大人才是日理萬機,他能在乎這點小事兒?咱們鎮撫司的俞大人和謝大人現在一個被限制了自由身,一個還在大理寺受審,你想聽誰的命令?”
顧小年臉上帶笑,說的話卻有些冷了。
他覺得,方隼這人不蠢,用的也熟,但這人最怕不識擡舉,現在就看對方怎麼做了。
方隼目光閃動,看着身邊這人含笑的那張臉,心裡要說不恨是假的。
就是這人,威脅了自己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上次,差點丟了官兒不說,命都差點沒了。
這一次呢?
方隼喉間嚥了咽,覺得自己這近二百斤的重量有些發虛。
“大人想怎麼做?”他咬咬牙,低聲問道。
顧小年內心稍鬆,畢竟他確實是屬於私自行事,錦衣衛裡的規矩森嚴,雖然方隼是他的手下,但這種冒然調動依舊是壞了規矩,若有人檢舉自然是要定罪的。
“安心,沒多麼複雜。”
顧小年拍了拍方隼的肩膀,然後道:“讓嶽山峻領幾個人去外城西坊轉轉就行了。”
方隼一愣,“隨便轉轉?”
顧小年笑笑,“當然,不良人在外城西坊影響力當然不如錦衣衛,咱們派人過去,也算是幫助同僚。”
“可要是被追究起來...”
“追究?”顧小年淡淡道:“本官是內鎮千戶,爲陛下和千歲大人分憂是理所應當,東廠的人敢追究,還是南鎮撫司的人敢追究?”
方隼臉色抖了抖,只是訕訕笑着。
開玩笑,他說的追究自然不是指這個,因爲到時候顧小年完全可以不承認,然後把事推到他的身上。
方隼怕的,就是自己會受到牽連。
“怎麼,不答應?”顧小年問道。
一旁,顏岑將鐵釺子放下,擦了擦嘴角,“方大人,這是咱們顧大人拿你當自己人才會來找你的,你不會連這個面子也不給吧?”
方隼苦笑,這是給不給面子的問題麼。
“難倒方大人是有什麼顧慮?”顏岑眨了眨那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是好看。
方隼也是怕了這個狗腿子,心裡暗恨,面上卻是笑着,“行,下官這就去吩咐。”
終究,他還是應下了。
顧小年滿意笑笑,抱了抱拳,“那,多謝方大人?”
“不敢不敢。”方隼苦笑連連,期盼着這事兒別再出什麼岔子,免得到時候自己又要提心吊膽。
“那就不打擾方大人了。”
顧小年略一抱拳,轉身便走。
身後,顏岑也像模像樣地抱了抱拳,臨走時不忘從鐵盤上又拿了幾串羊肉。
方隼自然是對顧小年很不滿意,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很是無奈。
等低頭看向邊上的盤子時,更是無奈。
原本烤好的羊肉串只剩下了鐵釺子,羊肉沒了。
……
“大人,這事您直接吩咐不就行了麼?”
路上,顏岑有些不解地問道。
顧小年搖搖頭,“錦衣衛裡有規矩,而我現在還沒到可以無視規矩的時候。方隼若是不同意出人,我就算是能強迫地了,但事後也會有麻煩。”
“噢。”顏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所以,還不如像現在這樣,方隼直接被大人嚇破了膽子。”
“不至於,方隼也是有眼力的人。”顧小年說。
“我懂了,因爲大人直接提了嶽山峻的名字。”顏岑拍了拍手,“這樣的話,最後要是出了事兒,就有人來頂缸了。”
顧小年輕笑一聲,反而問道:“讓你跟嶽山峻吩咐的,你說了麼?”
“這個自然,剛纔都說明白了,那傻大個兒拍着胸脯說讓大人放心呢。”
顏岑小心問道:“可是,這樣的話,會不會不太好?”
顧小年看她一眼,直把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這纔開口,“廠衛之中,少有無辜之人,不是踏着其他人往上爬,就是成爲別人的墊腳石。好或不好,只要能成事就行了。”
說着,他抖了抖馬繮,“方隼和嶽山峻都不是蠢貨。”
顏岑愣了愣,隨後暗惱,他們不是蠢貨,那自己就是了唄?
她揮了揮拳頭,拍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