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燃燒的木炭,被水澆過後的白煙,地上鋪滿了灰燼。
顧小年一身白蟒,皺眉在原本的趙府中尋找線索。
有錦衣衛過來,問明瞭他的身份,馬上便走。
其他公門之人還好,但是本衛中的人自然是對監察司的人心懷敬畏,尤其還是面對如今的執掌百戶。
顧小年當然吩咐了方纔的幾個錦衣校尉去附近打探,不過是問詢那些驚魂未定的百姓看到了什麼而已。
無一例外的,彙報過來的都是說看到了‘青龍’。
每人口中所述的形態盡皆不同,可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那青龍盤旋半空,栩栩如生,龍吼震天。
但這並非是顧小年看到的。
他看到的,是雖然在半空出現了‘青龍’,卻並非有很多動作,而只是恍然一現便迅速消散了。
顧小年目光微沉,他走的腳步很慢,如今想來,之前倒是忽視了一點,每個人都看到了‘四靈神獸’現世不假,可在問的時候,都沒有細問他們看到的神獸是什麼樣子的。
只是‘白虎’、‘玄武’這般地說,可它們具體表現出的形態呢?這些誰都不知道。
或許,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
但那個物體,雖然可以有不同的動作,可形體只有一個,被人看到的同一時間,也不可能做出第二個動作。
那麼,是什麼造成了這種差異?
現在出現的‘青龍’,就揭開了先前所忽略的這個破綻。
顧小年擡頭四看,原本的飛檐房樑自然是都崩塌了,高牆傾倒,如今只有一地殘垣。
爆炸是先發生的,然後纔是青龍出現,接着爆發出了巨大的火災。
可能,所有的線索都被大火所湮沒了。顧小年心裡想着,心裡說不上失望,但總歸還是想親自解開對方作案的手法。
‘咯吱’一聲輕響,是腳下踩碎了被火燒焦的樹枝等物。
顧小年低頭看了,眉頭微皺,他俯身,手指挑了挑,這是沒燒完的竹子。
明顯是經過編織的竹片,大半都被燒黑燒焦了,方纔的脆響,就是踩碎了焦炭。
但趙宥府上並無頑童,這種東西如何會出現在這兒?
此時顧小年所在的地方是原先的大院,這裡也不像是會出現竹片這等裝飾的地方。
“是線索麼?”他用指甲彈了彈,看到了竹片上殘留的一點東西。
並不陌生,那是之前就發現過的金屬絲線,如今只剩下小小的一圈纏繞,好似方纔並未完全燒乾淨。
“銅。”顧小年想了想,先前周晁是這麼說的,這是銅摻上了其他不知名的金屬。
他沉吸口氣,火災後酸澀的渾濁空氣入鼻,讓他難耐地嗆了嗆。
然後,雙眼一眯,擡手便朝一個方向甩出了袖中所扣的飛刀。
驚雷一霎,猶如晴空一聲霹靂,讓附近的人心神都震了震。
飛刀掠過,破開飄散的白煙。
斷掉的高牆後驚起一道身影,看着竟直接炸開原地牆壁的飛刀,目光驚疑不定。
飛刀之上帶着可怕的爆發力,就像是離膛的火藥,若是被擊中,開膛破肚都是小的,怕是要被炸個通透。
顧小年在甩出飛刀之時便從原地消失,腳尖踩過碎瓦,形如鬼魅,一掌便打向身處半空的那人。
他倒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沒受彈指驚雷的震懾,第一時間便躲開了飛刀,並且掠身想逃。
至於此人是誰,他早已從先前的感知中判斷了出來,熟悉的氣機,那個食人肉的小靈兒。
這個原先裝扮是李小環丫鬟的小姑娘,此時臉色稍白,身上也有不少污漬,但她一雙眼睛通紅不似常人,此時見了迎面而來的一掌,口中尖嘯一聲,雙手如影,竟在一瞬打出了數掌。
顧小年被這一聲尖嘯刺得耳朵疼,心頭霎時泛起了噁心,但眼前掌影無數,獵風颳動臉頰,讓他猛地定了定神。
掌出變指,方寸之間,彷彿憑添悽怨。
小靈兒面色一頓,只覺耳邊彷彿有風雨呼嘯,心中一瞬有種難受。
窗外的花被風雨打落,簾外雨幕悽迷,卻無人相伴。
她的眼中出現一抹愁緒,帶着哀怨。
但只是剎那之間,小靈兒便恢復清明,可爲時已晚。
眼前指影如驟雨紛落,穿透自己的掌勢,直接落在了自己身上。
痛,那是麻木的疼痛。
小靈兒臉色扭曲,忍不出慘呼一聲,便往地上墜去。
顧小年身子一翻,落於地上。
……
“咳咳。”小靈兒低咳幾聲,她雙手倒撐坐起,低頭看了看胸前,殷紅一片。
體內有無數陰冷氣息在遊走,讓她彷彿是置身在冰涼秋雨之下的野菊,任由風吹雨打。
她的臉色有些慘白,完全提不起氣力。
顧小年緩緩走近,四周已有看到的錦衣衛等人,只不過卻無人上前。
“趙宥在哪?”他問道。
小靈兒擡頭看他,對方身上好像籠着一層烏濛濛的光,白蟒乾淨,一塵不染。
見她沒有開口,顧小年彷彿早有預料,對方出現在這裡,不管目的如何,現在不開口,但以後肯定會開口的。
對於這等食人肉的喪心病狂之徒,他可不想跟對方多浪費口舌,直接送進詔獄了事。
顧小年剛要喚過北鎮撫司的錦衣衛過來,鼻翼微動,忽地鑽進一股膩人的肉香。
他面露噁心,眼中卻有剎那恍惚,然後便發現原本萎靡不堪的身影竟掠地而逃。
顧小年晃了晃頭,有心追趕,可那小靈兒驀地回頭,面目猙獰,雙眼泣血,周身燃燒漆黑跳動的火焰,猶如厲鬼當面。
他身形猛地一僵,竟眼睜睜看着對方逃走。
顧小年大口呼吸,真氣運轉幾番,這才消除腦中昏沉和腹中惡心。
他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對方逃走的方向,復又看向四周。
尋常的救火百姓、兵馬司和巡衛軍的士卒、穿着魚鰾衣的錦衣衛、刑部的捕快,這些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哪有先前看到的那般在周圍遠遠看着。
顧小年見了,微微閉目,沉心靜氣,掌中伏龍之勢攀騰而起,天高水闊,渾濁一清。
他緩緩睜眼,目光清澈而冷冽。
“原來如此,幻術麼。”顧小年輕聲自語。
他擡頭看了眼被煙塵浮掠,仍有污濁的天空,輕聲笑了笑。
雖然還只是一些猜測,但這應當便是對方作案的手法了。顧小年心裡想到,看了眼周遭狼藉,他也不再停留,輕功施展便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