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坊喧鬧依舊,叫賣聲絡繹不絕。
顧小年幾人坐在馬上緩慢前行,因爲四周過往的行人太多,前路尚且擁擠。
不少江湖人肆意打量過來,生事的卻是沒有,因爲顧小年他們穿了錦衣衛的衛袍。
蔡文斌應該得到他們來西坊的消息了,但只要對方前頭先跟那雲家的人接洽便是。
顧小年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臉色平靜,卻透出明顯的生人勿近之意。
過往之人或都有些慌亂地避開他們這幾騎,免得被無端殃及。
上陣子西坊死了十多個錦衣衛的事情現在已是人盡皆知,此前已經多日沒有錦衣衛從這走,現在突然出現這麼一隊人,明顯是有案在身,誰也不想觸這個黴頭。
錦衣衛臭名昭著,跟他們牽扯上準沒好事。
雲來客棧就在眼前。
顧小年幾人下馬,早有客棧小二跑了過來。
雲來客棧的背景是大理寺的情況他肯定是知道的,而且在廠衛這等公門之中也不是什麼秘密,是以這等公門之人輕易也不會來這雲來客棧。
因此這小二見了突然前來的顧小年等人,雖然心有詫異,不過臉上卻沒多少諂媚害怕。
“大人?”店小二小跑過來示意。
顧小年將馬繮過去,“監察司辦案。”
那小二將馬繮接了,不過臉上卻有猶豫。
顧小年看了眼鄧三,後者會意,從懷裡取了袁之煥之前的手令遞過去。
考究明顯的令書上印着南鎮撫司衙門的大印,還有袁之煥的署名及個人印信標識,這是一份正式的手令,別人輕易仿造不來。而一旦仿造,那就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那店小二看過一眼,復又記下顧小年等人的相貌,這才把手令認真遞了回來。這是錦衣衛的東西,若是在他手裡遺失或是損壞,罪名可是他來背。
“大人自便就是。”店小二側開身子,喚過幾個跑堂一塊將馬牽了。
顧小年領了杜馳等四人進去,不忘低聲囑咐,“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莫衝動失了分寸。”
這裡是大理寺的產業,又在西坊市,若是出了岔子平白讓其他人看笑話。
杜馳等人自然省的,因此都收斂了表情,跟在身後的同時,隱隱將顧小年拱衛出來。
……
顧小年他們上了二樓。
“大人,那邊。”杜馳低聲說了句,手臂微擡,指了一個方向。
臨窗的一桌上,圍着坐了三人,月色的長衫錦袍,手邊俱都放了一把雕刻流雲的長劍。
此三人年紀都不過三十歲,氣機凝鍊,隱隱有種同出一派的感覺。
他們此時也早已注視到了上樓的錦衣衛,都看向這邊。
顧小年看了眼,擡腳朝那邊過去。
感應之中,對方的氣息稍稍凝重起來,明顯是提起了戒備。
“幾位可是來自江左雲家?”顧小年過去,先抱了抱拳。
在座三人居中那人面色白淨,聽了也是起身回禮,“正是,不知大人來此有何要事?”
江湖人見面多是行抱拳禮節,一方既然和顏以對,那另一方自然不能失禮。
名聲是積攢起來的,雖不乏惡意中傷,但也有明眼人來看,更何況江左雲家有流雲公子云缺享譽江湖,他們身爲雲家人肯定不會給他招黑。
顧小年輕笑,隨後直說來意,“本官南鎮撫司監察司總旗顧小年,是爲調查前幾日旗下兄弟橫死之事而來。”
此話一出,雲家三人的表情都是凝了凝,只是互通了姓名。
雖然他們早在見到錦衣衛來時便知曉了來意,可當對方真這麼說出來後,氣氛難免還是凝重起來。
因爲那些錦衣衛是與他們起了衝突才死的,就算其中有宵小暗中偷襲,可這件事他們也脫不了干係。
畢竟他們也是動了手,當時場景下,他們也死了人,自然也是殺過錦衣衛的。
顧小年見他們表情,頓時道:“三位不必有顧慮,大家都想找出那渾水摸魚的人是誰,都是爲了給自家兄弟報仇。咱們應當合作。”
“合作?”三人中面色黑些的雲落開口,“大人覺得事情不夠明顯嗎?”
顧小年笑了笑,“明顯?本官不知道兄臺所想與我是否一致,若是按照目前所表現出來的這般,那咱們怕是要到詔獄或者天牢去談一談了。”
那黑臉人剛要出聲,旁邊雲籍卻是攔下,他衝顧小年抱了抱拳,說道:“那不知大人何意?”
顧小年略作沉吟,隨後道:“當日經過我也有所瞭解,只是不知道可曾驗屍?”
“驗屍?”白淨男子云子陽皺了皺眉,“實不相瞞,那日出事後,第二天我們便遣人將身殞的兄弟送回江左了。”
人死講究入土爲安,像他們這等江湖人自然是要魂歸故里,就算是客死他鄉,也要將骸骨遷回族地。
顧小年聽了,一時也覺得有些難辦。
雲家素來不是不講理的人,而又有云缺在,對方也犯不上跟錦衣衛正面起什麼衝突,要說那日的事情沒有誤會是假的。
可現在,錦衣衛的屍首後來自然由六扇門的人收殮了,也着仵作驗過,傷亡都是江湖人的手段。可同樣的,顧小年所說的驗屍是指的最先死掉的那名雲家中人。
畢竟是對方現在衆目睽睽之下中了勁弩而亡,然後雙方纔大打出手的。
現在最主要的是先解開誤會,然後着兩方之力共同來揪出暗中的宵小。
一旁沉默的杜馳忽地低聲道:“大人,還有那四棱弩箭。”
顧小年雙眼一亮,他衝雲子陽三人問道:“不知那日引發血案的弩箭可還在?”
雲子陽三人愣了愣,然後點頭道:“在的,那日六扇門的人看過後並未帶走。”
弩箭是證物,按理來說六扇門歸屬刑部統轄,自然是要取走的。但因爲跟錦衣衛扯了關係,因此只是記錄在案罷了,畢竟後者也肯定會派人來查案的。
雲落卻是皺眉道:“顧總旗莫不是要說那弩箭不是錦衣衛之物不成?”
顧小年擺手道:“是與不是,見了便知。”
如古宸當時所說,那般場景之下其手下錦衣衛是沒來得及放箭的,場面混亂的厲害,近身之時,手弩這等殺器反而不如拳腳兵刃來的實用。
……
那雲籍很快將弩箭取來,掀開布包,沾了乾涸血跡的四棱弩箭便靜靜躺在桌上。
二樓也是有不少食客,早就一直觀望這邊,只不過礙於錦衣衛的身份沒有湊近罷了。
此時也是頗有興致地看着,看看事態會如何發展。
不久前錦衣衛死傷衆多的消息早就在坊間傳的人盡皆知,此時正主雙方見了,他們也想看看樂子。
一者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一者是出了當世天驕的江左雲家,這兩方若是大打出手,那豈不就是樂子?
事實上,在這雲來客棧裡每天都有江湖風媒在這候着,看事兒聽事兒,爲的還不就是賣消息賺銀子。
本來上陣子西坊出了那檔子事就讓他們翹首以待了,結果一連幾天都沒什麼消息,也不見有人來處理,誰成想今天正好撞上了。
是以,不少西坊市的江湖風媒走聞風而動,在擦亮了眼睛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