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衛甲字營衛長趙端回稟。
成康十二年五月,肅王府接觸府外人十三人,直接接觸肅王爺以及七位公子的家僕……統共三十七人,經查證,均無疑點。
故事出外因。
經查,成康十二年五月,統共四批齊楚兩國人進入肅州城,均爲商隊。
後查明……
這些案卷大概就是記錄着青衣衛的查案記錄,用詞嚴謹,其中大多數進出人數,以及過往去向。
趙顯翻了翻大概記錄,最新的記錄可以看到上個月,也就是說這些青衣衛追查這件事情,已經查了整整三年。
趙睿咳嗽了一聲,沉聲道:“宗衛的人跟了其中一個北齊商隊整整兩年半,這才發現這支商隊上下三十七人,只有二十四個是正經的綢商。”
“另外十三個,則是半路加入商隊,來路不明之人。”
趙顯合上這些卷宗,輕聲道:“皇兄是說,是北齊姜家的人下的手?”
趙睿冷笑道:“姜家人哪裡會做這種惹火燒身的事情,這十三個江湖中人個個身手卓絕,都是北齊江湖中出了名的人物,明面上跟北齊朝廷絕無關聯。”
“雖然還未有證據證明肅王府慘案是這十三個人所爲,但是種種跡象,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三年前肅王府的大變,趙顯也詳細問過老黃,據老黃所說,除了老王爺趙長恭是舊傷發作臥病在牀,趙顯的其他六個長兄,都是一夜之間暴病而亡。
那就是中了毒了。
趙睿目光發寒:“這件事情雖然明面上扯不到姜家,但是必然有姜家人干預。”
“當年恭皇叔連下北齊三十城,姜家人早就懷恨在心!”
趙顯闔眼沉默了片刻,輕聲道:“皇兄,這十三個人還活着麼?”
“死了八個。”
趙睿臉色有些難看:“咱們家的宗衛死在北齊近二百人,再加上十幾個早就埋在北齊的探子,這才殺了其中的八個人,重傷了兩個,其餘三個不知所蹤,半年來已經全無消息。”
趙顯搖了搖頭。
“皇兄你這麼做不值當。”
趙睿不以爲然:“沒什麼不值當的,若不是死活找不到另外那三個人,便是再死上一些人也是值得的!恭皇叔太過耀目,以至於姜家連規矩也不講,敢暗中下手!”
“朕當時還咬牙派人暗殺了北齊兩個親王的世子,一個戍邊的軍侯。”
趙顯心中一驚,這才明白兩年前北齊大舉進攻南啓的原因。
那場兵禍,還是靠左相陳靜之的三寸不爛之舌,才得以消彌。
“臣弟不是說這些人不當殺,而是說不當犧牲宗衛來殺。”
趙顯聲音漠然。
“皇兄只要致力於富國強兵,他日兵臨北齊城下,莫說要這這十三個人,就是要他姜堰的婆娘,他也是會給的。”
趙睿被這話激得神色激動,臉色漲紅,隨即頹然下來。
“太難了。”
“咱們地處江左,本就處在劣勢,只能據險而守,國內一無強兵,二無駿馬,能夠自保已經是極限了。”
江南子弟性格遠不如齊楚兩國彪悍,這是啓國的痛處。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人還可以訓練,但是馬就不同了,北齊坐擁幽燕可以大肆放馬,西楚佔了大半的涼州,也不是很缺好馬,唯有南啓一國,舉國上下,幾乎沒有拿的出手的馬匹。
在冷兵器時代,好馬代表着優秀的機動能力,以及強橫的戰鬥能力,更代表着戰場主動權。
所以哪怕南啓在一甲子之內連出蘇定邊趙長恭兩代名將,也曾一度打進齊楚兩國境內,但是最終還是隻能固守江南。
非不爲也,實不能也。
趙顯不復懶散模樣,眼中閃爍着少有的精光。
“皇兄放心,臣弟曾經在父兄靈前立誓,替他們報仇,五年之內,臣弟必然給北齊一個永世難忘的禮物。”
趙睿詫異的看了一眼自家這位堂弟。
他身爲皇帝,原本不必跟趙顯說這麼多,但是現在趙家人丁單薄,他需要一個不那麼愚蠢的趙家人幫他守住趙家的基業。
或者說,守住皇祖太興皇帝傳下來的基業。
趙睿不想看到外姓人奪了趙家的基業,但是也不想看到旁支奪了自己這個主脈的基業,趙顯雖然也是分出去的“旁支”之一,但是三代以內,還是一家。
他對趙顯的期望,無非是能夠幫着自己的兒子守住江山而已。
在趙睿心裡,趙顯能做的的,最多無非也就是專權,了不起篡位,自己登基稱帝而已。
退一萬步說,哪怕真給他趙顯當了皇帝,這都是自家的事。
但是現在呈現在趙睿眼前的趙顯,居然是一個開拓者的模樣。
這讓趙睿有些不舒服,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趙家並不需要一個開拓者。
開拓進取這四個字固然是褒義的,但是這四個字往往伴隨着巨大的風險,南啓在三國之中底子最薄,經不起任何風浪。
一不小心,就是南啓亡國,趙家滅種。
趙睿十五年來如履薄冰,不敢絲毫犯錯,十五年中,他做的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派出宗衛暗殺北齊王侯了。
“老七,你有什麼想法,需要朕給你什麼?”
趙顯搖了搖頭。
“這是臣弟的私仇,不需要皇兄插手。”
……
這個老七也太能吹了吧,沒有朕給你資源,你拿什麼去對抗三國之首的北齊?
趙睿有些看不懂自己這個堂弟了。
他決定出言試探。
“老七,你知不知道項家遣使來做什麼?”
“不是來給皇兄你賀壽麼?”
趙睿搖了搖頭,呵呵笑道:“賀壽派一個禮官來就行了,哪裡用的到西楚的長公主親自前來?”
還沒等趙顯答話,趙睿就繼續緩緩說道:“齊楚要打仗了。”
趙顯訝然。
“爲什麼?”
趙睿呵呵一笑:“項家跟姜家還能爲了什麼?這一百多年來,他們都是在爭那一個涼州。”
“涼州……涼州。”
趙睿眼神有些豔羨:“朕也想爭一爭涼州,可惜啊……”
“鞭長莫及。”
涼州大馬,天下第一,但是涼州這塊地方跟南啓相隔太遠,並不接壤,趙睿想插手也有心無力。
他感嘆了一番,這才微笑着看向趙顯。
“那項櫻前來,就是想讓我大啓趁機越過長江,騷擾北齊,牽制住北齊的兵力。”
“七弟以爲,朕應該如何處理?”
趙顯沉思了片刻,擡頭道:“臣弟可以說?”
“此間更無六耳,你放心說。”
“臣弟以爲,一旦齊楚兩國交兵,皇兄你可以立刻陳兵長江。”
趙睿眼睛裡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自家這個堂弟居然被仇恨衝昏了頭腦。
但是趙顯之後的話,讓他改變了想法。
“陳兵長江之後,皇兄令人搖旗吶喊,最好讓長江對岸的北齊人看得分明。”
“如果讓能西楚也看到,那就更好了。”
趙睿神色微變:“這是什麼道理?”
щшш●T Tκan●co 趙顯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皇兄,他們兩家打架,你只要出兵,北齊看見了,就得給我們好處,否則我們便打他們了。”
“西楚看見了,也得給我們好處。”
“否則我們就不打了。”
趙睿有些遲疑:“是不是有失信譽?”
趙顯面露疑惑之色。
怎麼一個國家的皇帝會問出這種問題?
趙顯自然不懂,在古代國與國之間,講究一個信字,尤其是漢家朝廷。
趙顯躬身道:“咱們只要做出一個姿態,不需要給出具體承諾,也就不算失信。”
“那最後到底要不要跟北齊打仗呢?”
趙顯面露詫異:“當然是不打了,打仗勞民傷財,多不好啊。”
……
趙睿有些欣賞自己這個堂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