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雨霧,所以竇建德最初以爲燕雲軍是趁着視線不清來襲擾大營的,他本是要調集弓箭手堅守不出,以防中了燕雲軍的埋伏。但命令纔下去他忽然又阻止住,想到雨霧對己方不利,對敵方同樣不利,他便改變了主意。
下令調集了一萬輕甲步兵三千輕騎出了大營吶喊,竇建德親自站在轅門口指揮。他便是要看看燕雲軍如何反應,若是燕雲軍退卻那麼他便下令追擊,這樣的雨天,道路泥濘,燕雲軍撤走的時候必然慌張混『亂』,若是能趁機黏住燕雲軍潰兵,說不得就能直接殺入燕雲軍大營去!
這靈機一動的想法讓竇建德有些得意,多年來征戰,他曾經下達過無數次正確的軍令,所以纔有今日之地位。而這一次,他的想法再次正確無比。但他卻不知道外面的燕雲軍將領並不是宇文士及,而是一個瘋子。
隨着夏軍的吶喊聲響起,雨霧中燕雲軍的喊聲果然停了下來。竇建德等了一會兒,不見對面再有動靜隨即冷笑了一聲。他親自走到戰鼓前,接過一對鼓槌猛的擂動。?? 將明485
“殺出去,屠盡燕雲軍!”
獨孤少親自領兵,帶着三千輕騎率先衝了出去,三千鐵騎踏過之後道路更加泥濘不堪,那一萬輕甲步兵深一腳淺一腳的跟着往前衝。不時有人跌倒,身上的衣衫立刻就被污水泡透,一身的髒泥,但卻誰也不敢停下來。
萬人的隊伍向前急衝,跌倒之後如果起身的慢了立刻就會被後面的同袍踐踏成一灘肉泥。
獨孤少是蘇定方軍中出身,領兵作戰帶着幾分蘇定方的冷冽直接。他帶着三千精騎一路向前急衝,手中握緊了他的長槊。
燕雲軍宇文士及用兵極詭詐,這段日子以來夏軍沒少吃虧。獨孤少身爲先鋒將軍,早就憋了一口氣將這面子找回來。今日燕雲軍襲擾大營,他本來也沒有多想。但聽到竇建德改變命令的時候,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如果運氣好,今日說不定就能一戰而畢全功!
可一路向前急衝了一里多遠,依然沒有看到燕雲軍的影子,這讓獨孤少心裡有些忐忑,多日來與宇文士及交戰讓他變得比以往都要謹慎。所以他立刻下令騎兵減速,然後由鋒矢陣改爲攻防兼備的燕尾陣。只是道路泥濘,平原上坑坑窪窪的本就影響騎兵速度,驟然變陣,哪裡是那麼輕易就能完成的。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身後遠處傳來一陣呼喊之聲。
“不好!”
獨孤少大驚失『色』,立刻就勒住了戰馬。
“後隊變前隊,回去!”
他大聲的下令道。
傳令兵立刻吹響了號角,後隊的騎兵連忙停下來撥轉戰馬,馬蹄在泥地上留下一大片凌『亂』的腳印,踩起來的污水激『蕩』起來挺高。
當獨孤少帶着人馬趕回去的時候立刻大吃了一驚,眼前的一片狼藉顯得有些慘不忍睹!
就這麼片刻間,燕雲軍一隊精騎竟是繞過了夏軍的騎兵,然後刀子一樣狠狠的刺進了後面那個萬人的輕甲步兵隊列中,那隊燕雲精騎人數不多,看樣子只有千餘人上下,但正因爲人少所以藉着雨幕隱藏了身形,等夏軍騎兵過去之後,燕雲軍立刻對後面的夏軍步卒發動了衝鋒。
獨孤少帶着騎兵掉頭往回趕,也就耽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可就是這半個時辰,那千餘燕雲軍的精騎竟然已經將一萬人的夏軍步兵陣列硬生生切開一道口子,從步兵陣型中間刀子一樣刺進去,留下一路的血腥味。
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刺激着獨孤少的耳膜,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現在卻沒有什麼辦法。燕雲軍騎兵已經殺入步兵陣型中,自己若是帶着騎兵跟着殺進去,只怕那些驚慌失措的步兵立刻就會徹底潰敗,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自己人的馬蹄之下。
“繞過去!”
獨孤少大聲下令,隨即率先催馬衝了出去。三千精騎畫出一道弧線,繞過夏軍步卒陣型往後面衝試圖攔住燕雲精騎。?? 將明485
怎麼會這麼快!
獨孤少帶着騎兵往回趕,看着側面步兵陣型中那一片混『亂』他心裡就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太快了,一萬步兵的陣型,就算因爲疾奔而變得有些散『亂』,可陣型足夠厚重,輕騎就算速度再快,也極有可能被厚重的步兵陣型困住,只要豁得出去用人命填,將精騎困死在泥潭一樣的步兵陣型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那一萬步兵,竟是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
……
“痛快!”
薛萬徹一槊將面前的一個校尉挑飛上了半空,他哈哈大笑着喊了一聲,索『性』將阻礙視線的面甲推上去,帶着騎兵繼續向前突進。因爲驟然遇襲,夏軍步兵完全沒有防備,衝在最前面的一個將軍被他一槊戳死之後,夏軍頓時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長槊橫掃,輕而易舉的將一個夏軍步兵的咽喉切開,在那團血霧爆開來之前,薛萬徹的戰馬已經踩着泥水風一樣向前捲了出去。殺到『性』起,他索『性』將鐵盔也摘了下來隨手砸出去,正中一個敵兵的面門,那人啊的驚叫一聲向後跌倒,薛萬徹提馬撞過去,直接將那敵兵撞的向後飛了出去。
若是退走,現在被屠戮的就是我的兵!
薛萬徹想到這裡,眼神中的殺意更濃了幾分。
雨水順着他的額頭往下淌,卻澆不熄他殺敵的火熱之心。
初到燕雲軍中,他知道正是要證明自己的時候。況且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從軍爲將,自然要在沙場上縱橫馳騁纔來的快意。
手起一槊將正前面的一個夏軍士兵心口戳穿,薛萬徹藉着戰馬的衝擊力竟是頂着那人的屍體一路向前急衝。潰敗的夏軍步兵不敢阻攔,當薛萬徹將那士兵的屍體挑飛之後,面前竟是出現了一片空當,夏軍的步兵全都往兩側逃開。
其實因爲道路泥濘,燕雲軍騎兵的鋒矢陣型並不整齊。可這一個月來夏軍士兵處處受制,本來士氣就不高,衝出來的步兵又因爲前面有騎兵頂着,沒有想到燕雲軍竟然能繞過來直接殺入陣中。所以一觸即潰,幾個校尉帶人倉促阻止起來的防禦陣線根本就擋不住殺紅了眼的燕雲精騎。
可正因爲衝的太快了些,薛萬徹身後緊跟着的只有三四十名親兵,後面的騎兵被他落下足有幾十步遠,前後脫節,導致了燕雲軍的衝擊力變得逐漸弱了起來。薛萬徹驚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前身後竟然都是夏軍!
他立刻勒住戰馬,準備等後面的騎兵跟上來。可就在這一分神的時候,一個夏軍旅率從側面衝過來一刀斬斷了他戰馬的前蹄。他坐下戰馬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薛萬徹重心不穩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才一落地,一柄橫刀對着他的面門就砍了下來!
薛萬徹心裡一震,下意識的向一邊閃了一下。噗的一聲,那橫刀斬在他的肩膀上,肩甲被劈開,刀鋒切進肉裡,一股血在雨幕中綻放了出來。薛萬徹疼的悶哼了一聲,隨即一咬牙抱住那夏軍旅率的腰向前一衝。那旅率站立不穩被他撲倒,薛萬徹一拳砸在他的咽喉上,咔嚓一聲,竟是一拳將這旅率的喉骨砸碎!
那旅率嘴裡噴出來一口濃稠的血,噴了薛萬徹一臉。
薛萬徹身後的親兵此時已經衝了過來,紛紛跳下戰馬來救他。幾十條長槊『亂』戳過來,清理出一片地方將薛萬徹護住。
被『逼』出了心中暴戾的薛萬徹側頭看了一眼肩膀上還卡着的橫刀,從地上將自己的長槊撿起來吼了一聲向前衝了出去。他竟是不理會肩膀上的傷勢,也不將那橫刀從肩膀上取下來,帶着幾十個下了馬的親兵筆直的朝着面前的夏軍人羣衝了過去,看他的樣子哪裡還想是一個人,分明便是一頭被激怒了的下山猛虎。
長槊向前一送,輕易的將一個夏軍步兵的小腹切開,薛萬徹啊的吼了一聲,不顧肩膀上的傷勢硬是將那士兵挑起來舉過頭頂狠狠的砸了出去。?? 將明485
他面前的夏軍士兵不敢靠前,被他『逼』得連連後退。
“將軍上馬!”
後面的數百名燕雲軍騎兵追了上來,有人跳下來將自己的戰馬讓給薛萬徹。薛萬徹也不拒絕,翻身上馬持槊向前急衝。數百名精騎跟在他身後,也不管前面有多少敵人悍不畏死的衝過去。
……
……
竇建德站在轅門處,聽着對面雨幕深處的喊殺聲皺了皺眉頭。燕雲軍沒有退去,說明他的判斷錯了。他臉『色』有些不悅的回頭冷聲吩咐道:“下令弓箭手戒備,若是賊兵靠近立刻萬箭齊發!”
這話纔出口,忽然一羣衣衫上沾滿了泥水的夏軍步兵瘋了一樣跑了回來。這些人就跟見了鬼似的,看樣子好像一已經被嚇沒了三魂七魄。就在竇建德一詫的時候,數百名燕雲軍精騎從雨幕中衝出來,黏在那些夏軍潰兵後面殺了過來。
“放箭!”
竇建德臉『色』大變,連忙下令弓箭手放箭。
可那羣燕雲軍騎兵前面還有千餘夏軍步卒,守在大寨門口的夏軍弓箭手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發箭。竇建德大怒,劈手從身邊的弓箭手手裡將硬弓和羽箭奪了過來,搭箭拉弓,然後一箭朝着衝在最前面那燕雲軍騎兵『射』了過去。
最前面的,正是薛萬徹。
竇建德這一箭極準,竟是正中薛萬徹的額頭。只是因爲距離稍微遠了些,雨中羽箭的力度又受到了影響,所以這一箭沒能『射』死薛萬徹,也沒能『射』穿他的額骨,但卻在他額頭上留下了一道極恐怖的傷痕,血一下子涌出來塗滿了薛萬徹的臉。
“殺!”
薛萬徹抹了一把『迷』住了眼睛的血跡,催馬向前急衝。當看到轅門處有一個金甲將軍的時候,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那人是什麼身份,只是下意識的覺着那人必然是夏軍的將領,所以他順手就將手裡的長槊擲了出去。
這一擲幾十米,竟然正中竇建德的右胸!
長槊從竇建德的胸前刺進去,又從後背戳出來。槊杆在他身體裡繼續向前,同時帶着竇建德的身子向後連着退了好幾步!
“竇建德已死!”
一個眼尖的燕雲軍士兵大聲喊了一句,根本就沒有看到竇建德受傷的燕雲軍騎兵立刻跟着大吼起來。這本來只是一種普通之極的戰術罷了,誰想到薛萬徹這一槊竟然真的刺中了竇建德?
滿臉是血的薛萬徹從自己肩膀上將那柄橫刀拔出來,瘋子一樣繼續向前衝了出去。
他只帶着五六百騎兵,竟然敢殺進數十萬大軍的夏軍大營!
二十里外,調集了剩餘所有騎兵的薛萬均瘋了一樣衝出大營,一邊縱馬一邊在心裡喊着:薛瘋子,你可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