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等着無疑將翟讓等人懸空置了起來,卻並不是捧得高高的而是吊得高高的。自始至終,瓦崗寨這邊的人連叫三句,而燕雲寨那邊卻只回了兩個字。翟讓能感覺到自己被懸於高處的那種憤怒,因爲人家那等着兩個字就好像一隻大腳,踩着他的臉將他從高處直接踩回地面而且還深深陷了進去。
翟讓覺得癟平了的不只是自己的臉面尊嚴,還有整個瓦崗寨上下數萬人的臉面和尊嚴。
這和之前翟讓的高調相比何止高了一個層次?翟讓的高調是讓李閒親自登門謝罪,而現在則恰好相反,翟讓陣前請李閒出來見面,人家只是一個普通士兵出來說了等着兩個字。這一下,倒好像是翟讓求見李閒,而人家還不搭理他一樣。
單雄信當即大怒,恨不得拍馬挺槊就要過去廝殺。?? 將明291
可看見燕雲寨中軍兩個千人隊騎兵方陣前幾排的騎兵已經將連弩端了起來,單雄信只能忍着火氣停留在原地。也不知道爲什麼,無論是翟讓還是單雄信,兩個人的臉上都是火辣辣的疼,就好像被人狠狠的打了兩個耳光似的,一左一右,勢大力沉。
“大哥!”
單雄信怒道:“豎子欺人太甚!”
翟讓也是臉『色』陰沉,可是卻又進退兩難。若是就此撥馬而回的話,難保不會被對面燕雲寨的人馬笑話。可就這麼毫無臉面的停留在此的話,無疑燕雲寨的人也會笑話他們。進不得,退不得,停留不得,翟讓從來沒有覺得如此難受過。他看了一眼單雄信,從單雄信鐵青的臉『色』他就能推斷出自己的臉『色』一定也好看不了什麼。
單雄信等着翟讓的回答,可翟讓能回答他什麼?難道翟讓不知道李閒確實欺人太甚了些?難道他不想就這麼過去拎小雞一般將李閒拎過來打十七八個耳光?
正在這兩難的時候,卻見徐世績單人獨騎朝這邊飛馳而來。到了翟讓的身邊,徐世績看了看翟讓和單雄信,輕聲說道:“請大哥回軍中坐鎮。”
翟讓張了張嘴,心說自己就這麼回去豈非一點臉面都剩不下?
正要說幾句場面話,忽然見對面燕雲寨人馬往左右一分,一員黑甲將軍騎一匹極雄駿的大黑馬越衆而出,往前走了幾步後高聲叫道:“對面來的可是懋功兄,自宿城一別半月未見,哥哥可還好嗎?”
徐世績心中一震,再看翟讓和單雄信兩個人果然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起來。他知道李閒乃是故意爲之,李閒想要的正是瓦崗寨中人心不齊。不給翟讓面子,不給單雄信面子,卻給足了他徐世績面子,李閒只用了一句話,便讓翟讓和單雄信心中對徐世績的隔閡變得更大了幾分。本來單雄信這般多疑之人便懷疑徐世績收了李閒的好處,此時再見對面陣中那員大將語氣親近的問候,他心中如何能平靜的下來?
徐世績在心中嘆了口氣,心中嘆道李閒你何必故意害我?只是他何嘗不知道李閒這樣做的目的,雖然看起來李閒這手段極不光彩,並不是什麼正大光明之舉,可徐世績卻知道,便是這不光彩的手段才真的能傷人。
“李將軍是來負荊請罪的嗎!”
徐世績提馬向前走了兩步高聲道:“我家翟大哥仁義,若李將軍是來請罪的,只需解釋清楚,我想翟大哥也不會爲難你。”
李閒催動大黑馬往前走去,只一個人到了距離徐世績十餘米之外停住遙遙抱了抱拳道:“懋功兄,瓦崗寨中我只認得你和咬金兄,至於其他人,我倒是一個也沒聽說過。”
“李將軍咄咄『逼』人,莫非真的想開戰?”
徐世績又上前一步問道。
“我與懋功兄一見如故,怎麼敢對懋功兄妄動刀兵?”
李閒肅然說道。
徐世績昂首道:“兩軍陣前無私交,莫說我與李將軍只是相識而已,便真的是有金蘭之義也要拋開一邊。我家翟大哥念你年幼無知本不想欺你,給你一個道歉的機會,若是你不把握的話,那麼咱們也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李閒語氣不解問道:“懋功兄在鄆城時候,不是還說要與我結爲異『性』兄弟的?怎麼轉頭就翻了臉?若不是看在你的顏面上,那些侵我土地的人我難道會給他們留幾分情面?”?? 將明291
徐世績心中激『蕩』難平,心說李安之啊李安之,你用心何必如此狠毒?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只知道,翟大哥的顏面便是我的顏面,若是有人不敬翟大哥,那我便以死相拼!李閒,若是你想打這一仗,那麼便回去調動人馬是了,咱們瓦崗寨的人從來不懼怕戰場廝殺!”
李閒嘆道:“我早說過,那翟讓心胸狹小你回去必然沒有好日子過,求你留在燕雲寨你又不肯,你要輔佐翟讓,只說以後你我兄弟絕不會戰場相見就是,可是你看看,這才幾日,你我兄弟便在戰場上見面了?叫人如何能不寒心?”
聽到李閒這句話,翟讓和單雄信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陰沉,兩個人幾乎同時看向徐世績,眼神中的意思一『摸』一樣。
原來如此!
兩個人同時想到,怪不得你阻止瓦崗寨與燕雲寨開戰,原來你和那賊子李閒早有勾結!
……
……
“這一戰在所難免!”
徐世績回頭對翟讓說道。
翟讓冷哼了一聲撥馬便往回走,單雄信也是臉『色』不善的瞪了徐世績一眼,跟在翟讓後面便返回了本陣。瓦崗寨騎兵隊伍前面,程知節看着翟讓和單雄信兩個人負氣而回,再看向徐世績有些蕭索的身影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
徐世績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看向李閒還沒有說話,卻見李閒極肅穆的抱了抱拳然後說道:“懋功兄,抱歉!兩軍交鋒無所不用其極,你我如今本成敵對,我雖然心中不願,可也不能放過這挑撥離間的機會。懋功兄善用陽謀陣前破敵,當世之上也找不出幾個對手來。我只會些陰謀詭計小手段,自認戰場之上不是懋功兄的對手,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若是那翟讓奪了懋功兄的兵權,實乃我所想見之事。”
他竟然坦『蕩』自認自己的手段並不光彩,臉上表情沒有絲毫做作。
“好一個小手段……”
徐世績嘆了口氣道:“只是即便你這小手段得逞,難道你就以爲能輕易擊敗我瓦崗寨的精銳之師?那幾萬士兵都是我親手訓練出來的,便是沒我的指揮也一樣知道如何作戰。你這小手段,並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你錯了懋功兄。”
李閒正『色』道:“就算再精銳的士兵若是沒有良將指揮也是一盤散沙,大隋第一次徵遼埋骨在遼東的那二十幾萬府兵,論精銳天下無一支人馬能出其右,還不是死在一個文人劉士龍手裡?瓦崗寨士兵就算再精銳,沒了懋功兄的指揮其戰力也會大打折扣。而且……”
他看着徐世績認真的說道:“我記得和懋功兄說過,我是個小人,哪怕只有一個銅錢的好處我也會去做。”
徐世績一怔,點了點頭道:“你確實說過這句話。”
他抱了抱拳道:“戰場見!”
說完,撥馬便返回了本陣。
“大哥,那燕雲寨李閒善用騎兵,稍後征戰起來,他必然會以輕騎衝擊我大軍兩翼,稍後我親自帶長矛手結槍陣防禦,單二哥和程知節可率領騎兵迂迴到燕雲寨人馬的側翼突襲,不求殺敵,只求攪『亂』燕雲寨人馬陣型。待我黏住了燕雲寨的騎兵,大哥你可率領大軍直攻李閒中軍!我特意仔細分析過李閒用兵,此人最喜歡以輕騎衝擊對手的兩翼,所以他也格外重視自己軍陣的兩翼,反倒是中軍顯得薄弱。此人用兵大膽之際,中軍弱而兩翼厚,正是咱們可趁之機!”?? 將明291
徐世績回到軍陣前抱拳對翟讓誠摯說道。
翟讓鐵青着臉看了徐世績一眼卻沒有說話,單雄信冷笑兩聲也是一言不發。程知節和王伯當,謝英登等人面面相覷,倒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徐世績也不在乎翟讓和單雄信的臉『色』,依然認真的分析道:“李閒雖然年紀輕輕但用兵老道,他必然知道大軍長途跋涉近千里而來不能倉促交戰,所以我想燕雲寨的人馬在到雷澤之前必然休整過,所以千萬不能輕敵。大哥一會兒不要急着率軍攻打李閒中軍,待單二哥和程知節率領騎兵迂迴到燕雲寨人馬的後面,我率領長矛手黏住李閒麾下騎兵之後方可行動。”
“剛纔趁着上前與李閒交談之際我觀察過,燕雲寨的人馬兩翼皆是精甲士兵,中軍士兵的裝備倒是顯得差了不少,想來都是燕雲寨的新兵,只要大哥能突入燕雲寨中軍,此戰必勝。”
謝英登看了翟讓一眼,又看了看徐世績,他本是極聰慧善言之人,知道此時翟讓心中還有憤悶難平,於是靠前兩步說道:“軍師所言甚是,只怕大哥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倒是讓軍師先說了出來。燕雲寨的人馬雖多,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大哥自然也是瞧不起那李閒的,一會兒咱們兄弟齊心合力,殺他一個片甲不留便是。”
這謝英登本是出身江南謝家,自幼便聰明伶俐,少年時與人辯駁,少有人能是他的對手。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就到了瓦崗,與翟讓等人結義爲異『性』兄弟。瓦崗寨中的首領大部分出身綠林草莽,衆多首領中只有兩人系出名門。一個便是謝英登,另一個則是出身另一個江南名門王家的王伯當。
江南王謝兩家,天下哪有人不知道的?
他本以爲自己說這一番話,翟讓順勢應下來也就是了。他卻沒有想到,翟讓看了徐世績一眼後冷冷的說道:“懋功,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李閒那廝辱我瓦崗寨的顏面,我既然是瓦崗寨的大當家自然要爲弟兄們爭回這口氣,若是要戰,我自然一馬當先,怎麼能縮在後面看着兄弟們去廝殺?今日之戰,你就不要管了,還是我親自指揮的好,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到陣後休息去吧。待我擊敗了燕雲寨生擒那李閒,自然也算你一份功勞!”
此言一出,瓦崗寨的衆位首領除了單雄信之外頓時全都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