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私塾後邊那座枯井,蕭戩家後方的櫸樹和河流之外,雲夢村其他地方,必然還有類似的封印地。
可以推測出的是,曾有人在這裡開闢封印地,留下了字跡不同的黑色石板。
並且,此人既然能在周虛規則中埋藏東西,可想而知其實力是何等恐怖!
蘇奕可不會忘了,之前在那座枯井中,僅僅只遭受周虛規則的反噬,就差點讓自己神魂遭劫!
而那人竟然能利用周虛規則開闢封印地,可想而知是何等強大。
接下來的時間裡,蘇奕一直在收取周虛規則氣息,投餵給九獄劍。
對他而言,櫸樹和河流這兩個封印地就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兩座寶庫。
哪怕自己用不上,卻能讓九獄劍不斷汲取。
他倒要看看,九獄劍什麼時候能吃飽,當吃飽後是否會發生變化。
蕭戩足足昏睡了五天時間,才終於醒來。
蕭戩不知道的是,這五天時間裡,作爲姐姐的蕭容是何等辛苦,幾乎是夜以繼日地侍奉一側,爲其熬藥、喂水、喂吃的、擦拭身體。
尋常無比容易的事情,當處於昏迷中需要被人侍奉着進行時,就變得無比艱難。
蘇奕看在眼底,都不禁心生疼惜,好幾次忍不住想直接出手,把化身爲蕭戩的自己給弄醒了。
可最終,蘇奕還是忍住。
敵人未曾顯露蹤跡,小不忍則亂大謀。
蕭戩醒了,夢境中曾出現的一幕幕,則隨之開始重現。
哪怕蘇奕在夢中親身經歷過,當此刻以旁觀的視角再去看時,依舊有些不忍目睹。
姐弟二人,都有錯,也都無錯。
所信奉的人生準則不同罷了。
十三歲的蕭戩,只是閉塞鄉野間的一個瘦弱少年,他的人生閱歷近乎空白,把書中的道義奉爲氣節時,自然難以接受姐姐的所作所爲。
可對蕭容而言,她只是想讓弟弟活着,以後能讀書出人頭地,爲此無論犧牲什麼,都在所不惜。
她也最明白,在貧窮和苦難面前,尊嚴和風骨從來都是虛無縹緲的事情。
或許,以後的蕭戩必然會明白這些。
可那也是以後的事情,十三歲時所經歷的一切,註定已成爲無法挽回的遺憾和悔恨。
漫天雨雪中,蕭戩自尋短見,發瘋般衝出村落,要前往村外那處懸崖了卻自己的性命。
蘇奕則驀地發現,在蕭戩經過洪屠戶家不久之後,洪屠戶家亮起了一盞燈。
洪屠戶打開了窗戶,看向蕭戩那衝向村外的身影。
這個五官剛毅,鬚髮潦草的屠戶,一翻身之下,就來到其宅邸院落中,站在了一座石像前。
那座石像倒在地上,早已殘破斷裂,依稀能辨認出,石像形似一把雕琢而成的巨劍。
洪屠戶來到劍柄處,輕輕摸了上去,自語道:“時機終於快來了!”
而後,他就一屁股坐在石像劍柄處,默默發呆起來。
當目睹這一幕,蘇奕不由驚訝,難道這洪屠戶也有問題?
那劍形石像之下,莫非也是一個封印地?
蕭戩已跑出村子外。
蘇奕的感知力量終究只有五千丈,無法進一步去感應那一座劍形石像。
直至感知力量的範圍,即將從洪屠戶家離開時,蘇奕驀地看到了一路驚慌失措追上來的姐姐蕭容。
洪屠戶明明看到了,卻沒有走出院落去提醒蕭容蕭戩的去向,就那般坐在那沉默着。
若說洪屠戶和蕭容有了男女之情,本不該如此的。
出乎蘇奕意料,在蕭容後邊,又出現了撐着把油紙傘的柳先生!
當經過洪屠戶家時,洪屠戶驀地拽開大門,壓低聲音道:“這是那小子本該經歷的劫,你這窮酸添什麼亂!難道不清楚,一旦越界,意味着什麼?”
柳先生悄然止步,扭頭看向洪屠戶,說了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說罷,柳先生正欲離開。
洪屠戶卻擋在前方,滿臉陰沉之色,“在雲夢澤,只有這一次機會!你若插手,大家的心血都將付諸東流,你覺得我該不該站出來管一管?”
柳先生皺眉,“你我在雲夢村動手,和凡人打架沒區別,可我和你不一樣的是,如今勉強能凝聚出一縷‘封印地’的力量,你想試試?”
他指尖一挑,一縷幽暗縹緲的光浮現,在這雨雪交加的夜色中,就像亮起了一盞昏暗的燈。
這是?
當蘇奕要進一步感應時,隨着蕭戩往村外那座懸崖跑去,他的感知力量已再無法感知到柳先生和洪屠戶對峙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蘇奕還是感到很吃驚。
因爲這些事情,皆是在夢中不曾見到過的。
蕭戩抵達那座懸崖不久,姐姐蕭容就來了,緊跟着撐着油紙傘的柳先生也來了。
這樣的一幕幕,蘇奕早已見過。
可不一樣的是,在這一場讓蕭戩痛徹心扉的苦難上演時,蘇奕忽地注意到,涅空寺的中年僧人云霧、洪屠戶、張貨郎竟然也都來了。
但卻都藏在暗中,不曾顯現蹤跡。
到最後,蘇奕甚至看到,李正的父親李雍,竟然也匆匆而來!
這些人,在雲夢村那些流言蜚語中,幾乎都和蕭容有一腿。
而今,卻又在這雨雪交加的夜晚,匯聚在村外的一座懸崖附近。
這反常的一幕,讓蘇奕愈發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遺憾的是,這些人抵達後,立在不同的地方,似乎彼此在忌憚和戒備,並未交談。
他們的目光則不約而同地都匯聚在立足於懸崖之畔的蕭戩身上。
只從神色間,很難看出他們各自在想着什麼。
很快,蕭容被柳先生勸退,匆匆離去。
而蕭戩和柳先生之間,在展開一場對話後,便一起撐着傘離開了那座懸崖。
直至兩者離開後,洪屠戶冷笑道:“那窮酸總算還是有底線的,沒有壞了咱們的大事!”
中年僧人悄然而去。
張貨郎笑了笑,道,“大局已成,誰也改變不了,咱們走着瞧!”
他負手於背,搖頭晃腦,大步而去。
李雍忽地看向洪屠戶,“要不要聯手?”
洪屠戶一聲冷笑,“別以爲老子不知道,你早和那禿驢串通好了!現在談聯手,老子只會以爲你們是想坑老子!”
說罷,洪屠戶也走了。
只有李雍一人立在那,沉默不語。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蘇奕的感知。
哪怕不清楚這些人的身份,可他已推斷出一些事情來。
其一,這些人彼此知根知底。
其二,這些人彼此心存顧忌。
其三,這些人必然都是衝着封印地中的黑色石板而來,也包括柳先生。
其四,他們要獲得黑色石板,則和蘇奕這次所經歷的一場劫數有關!
甚至可以說,若蕭戩不經受這樣一場劫數,他們就沒有機會獲得黑色石板。
這也是爲何,洪屠戶會在之前阻撓柳先生的原因。
而看情況,柳先生明顯知道蕭戩在經歷什麼,但卻並未強行插手,去改變什麼!
當意識到這一點,蘇奕對柳先生的好感變淡了一些。
但不管如何,起碼對十三歲時的蕭戩而言,柳先生依舊是一個曾挽救過他一次的人,一個讓他敬慕信賴的長輩。
深夜。
柳先生把蕭戩帶回了私塾,自己的家中。
兩者圍着一座火爐談起書本之外的事情。
從蘇奕的角度看去,柳先生的確沒有糊弄蕭戩,所談的事宜,皆配得上“世事洞明”四個字。
許久之後,柳先生忽然說起雲夢村有一些很特殊的地方,但卻又不談了。
當看到這熟悉的一幕,蘇奕當即以意識力量取代蕭戩,問道:“柳先生,若是可以,我現在就想知道,咱們雲夢村究竟有什麼特殊之處。”
柳先生一怔,明顯猶豫了。
可面對蕭戩那求知若渴的眼神,他最終還是說道:“也罷,你就權當聽一個傳說故事好了。”
略一沉吟,他捻鬚說道:“傳聞在很久以前,雲夢村所在的這片山野,名喚雲夢澤,而云夢澤位於一個名叫往生國的地方。”
“整個往生國,僅僅只是世間衆多世俗國度之一,很不起眼,也沒什麼特別的。”
“在神仙眼中,往生國僅僅只是浩瀚凡塵中的一個彈丸之地,都找不出幾個能踏上仙道修行的好苗子。”
“可因爲一個人的出現,卻讓往生國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這人就來自咱們雲夢村。”
說到這,柳先生臉上露出異色,“正是這人的出現,讓往生國成爲‘法外之地’,你或許不懂法外之地這個說法代表什麼,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從那以後,天上的神仙到了往生國,也會墜入凡塵,被打回原形。”
“那神秘的天道力量,都無法把往生國覆蓋其中。”
“換而言之,那時候的往生國,真正超脫出了天道之外,不受天道秩序的約束。”
“這,就是法外之地的意思。”
“而那個改變往生國的人,就被視作‘法外之地’的締造者。”
“當然,在傳聞中,很多神仙都視那個來自咱們雲夢村的傢伙爲……‘法外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