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議題從張文華嘴裡說出後,顯得那麼的隨意,他覺得勝券在握了麼?衆人心說。
俗話說,官場三件事,誰遇誰着急。這三件事一是班子調整,調整就意味着有人要下,有人要上,夢寐以求的事,會在一夜間成真,擱誰身上不激動。二是反腐,聽到“紀委”兩個字,睡不着覺的還是大有人在的。
說到反腐,李逸風聽到個段子,是誰給他講的他記不清楚了,大致意思是:一位新同志剛到紀委工作就犯了嚴重錯誤,一天下班前他接到通知,電視臺記者要採訪該市廉政先進典型,紀委書記要他通知幾個口碑不錯的局長次日到紀委接受採訪。
眼看就要下班了,小同志正盤算着去接女朋友找地方吃飯浪漫一下,心急火燎的,通知各單位時就說的簡單了些:“請你們局長明天上午到紀委來一趟。”就這麼一句,可算闖下大禍了。
國土資源局局長接到電話後大小便失禁、心臟病突發,不省人事了;交通局局長當晚就失蹤了,據說已逃往加拿大;工商局局長連夜殺死了情婦,他以爲情婦出賣了他;財政局局長服毒自殺,死前留下了要檢舉的人的名單。
事後,年輕人在寫給領導的檢討中說:這慘痛的一切都是因爲我工作方法簡單造成的,痛定思痛,我深感內疚,特作檢討。領導批示了一句話:建議去保衛處鍛鍊倆月,和保安們學學怎樣將工作做細緻。
段子雖然誇張,由此可見,紀委在幹部們心中的分量,不亞於古時候官員聽到了東廠的名號,是能震懾人心的。
第三就是選拔調配幹部了。這三件事,說穿了就一個字兒:升。升,纔是官場的根本,也是官場中人拼命奮鬥的理由和信心。
當了科長的想當局長,當了局長的想當縣長,當了縣長的想當省長,人在政治場,爲之奮鬥的唯一目標就是不斷地向上爬行,無數人倒在了這條路上,可是又有無數人沿着這條路繼續攀登,到達金字塔尖的畢竟是少數,但是,又能怎麼樣呢?還是有人趨之若鶩。
官場中人升官的心思和商場中人逐利的目的本質上是相同的。
羅倩聽到了張文華點名,清了清嗓子,衝張書記笑了笑,準備發言。她的笑容落在了衆人眼中,全都禁不住爲之一愣,同時一個不好的感覺從內心升騰了起來,羅部長可從來沒對張書記如此客氣過,難不成她站隊了?
是的,大家都猜對了,羅倩站隊了。拿起面前的材料,羅倩照本宣科的讀了起來。
按照張文華的指示,本次擬調整的幹部範圍很大,牽扯到的科局和鄉鎮一把手不少,組織部從昨天就開始準備,其實,有啥可準備的,縣裡各科局有多少幹部,誰是誰的人羅倩一清二楚,說是準備,其實她心裡明白,只要按照張書記的指示辦理,一準錯不了。
於是,考察都免了,張書記看上眼的幹部,全被羅倩列在了這份名單中。
“書記,各位同志,根據張書記的指示,結合我縣實際情況,組織部對下列同志作了深入細緻的考察,下面,我向常委會做一下彙報……”羅倩輕啓紅脣,淡然說道,聲音不大,落在衆人耳朵裡卻好似洪鐘大呂,響徹雲霄。
李逸風快速的記錄着,時不時擡眼打量一下衆人。
吳勝利微微有些不快,別人彙報工作時,或是向常委會闡述某件事情時,前綴都是先喊書記再喊縣長,到了羅倩這裡,從來都是把縣長和各位同志歸類在一起,說明什麼?說明羅倩對自己的不屑一顧是發自內心的。這不是個好現象,但吳勝利也不敢拿羅倩怎麼樣,首先,他知道羅倩來自於京城,京城的人誰知道她背後站着那座神仙?得罪了她,不划算!第二,她是一女人,跟女人計較這些雞毛蒜皮,有失他吳勝利的身份。
所以說,每當聽到羅倩的稱呼,他總是故作漫不經心的笑一笑,絲毫不以爲意。起碼,別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波瀾,這個人,掩飾的功夫做到了家。
羅倩繼續彙報,牽扯到的十二個崗位,她足足彙報了半個多小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羅倩停止了彙報,朝張文華點了點頭。
衆人心裡一陣嘀咕,從羅倩的彙報中他們聽出,每一個名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幾乎都是別人平時沒怎麼注意過的人物,可見這些人全都出自於張文華的授意,大家的反應不一而足,有憤憤不平暗自冷笑的,當然,也有看熱鬧巴不得雙方大鬧一場的。
李逸風把視線放在了縣委常委、副縣長趙國強身上,打從一進門起,他特意關注了下趙國強,李逸風覺得有點看不透他,趙國強長了一張撲克臉,棱角分明的,不笑不說話,跟誰都能扯上兩句,像是爲人很好似的。
不過,李逸風感覺,從他臉上,你別想看出一絲真情實感,所有表現出來的東西都是虛幻的,是做給別人看的,用一個詞兒形容:狡猾!
此刻,趙國強半閉着眼,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勢,臉上仍然掛着淡淡的笑。
李逸風心說:單單是這份沉着冷靜的姿態就夠自己學一陣子的,養氣的功夫很厲害啊。
張文華說話了:“同志們都說說吧,針對組織部考察的這份名單,大家有什麼意見可以提出來,民主集中制嘛,我們不搞一言堂。”
吳勝利鄙視味道很重的看了張文華一眼,心說:你倒是想搞一言堂,關鍵是你搞得起來嗎?
對這份名單,吳勝利早有預感,這也是他答應張文華的條件,只有讓出這些利益,張文華纔不會追着他不放,不然,以張文華的決心,把他弄下臺,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吳勝利也不打算現在開口支持,他要看看風向再說。對底下人來說,他一開口,就等於明確了風向,他是風向標啊,是大家團結在一起的核心,他說一句話就等同於拍板定案。雖然他很享受拍板的樂趣,但是,中間的過程他也是無比期待的。
首先沉不住氣的,是縣委副書記馬德勝,老馬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姓馬也長了一張馬臉,不苟言笑的很是嚴肅。
估計也就最後一屆的馬德勝從來不知道什麼是謙讓,看不到向前的路,使他在常委會中頗有些囂張跋扈,說話時誰也不放在他眼裡,平時愛插手個別人的工作,有些話別人不敢說的他敢說,顯的他多能一樣。
李逸風清楚,這些縣委常委中,除了勢力最大的吳勝利,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分管黨羣人事的副書記馬德勝了,據說宣傳部長曹金鳳和政法委書記孫文明和馬德勝走得很近。李逸風心說:待會兒得仔細觀察一番。
縣委常委會處在三足鼎立的態勢中,相比較吳勝利和馬德勝,張文華可謂是三足中勢力最弱的一足,羅倩沒有投誠前,死心塌地圍繞在他身邊的,就一個何陽,還起不到啥大作用,所以說馬德勝是不懼怕張文華的。
見吳勝利沒有開口說話意思,馬德勝拉着臉說道:“張書記,我覺得組織部拿出的這份名單有不妥之處啊。”他眼皮子都不願意往張文華臉上看,耷拉着臉,跟死了親爹一樣,說話的語調不陰不陽。
張文華笑了笑,道:“哪裡不妥老馬你說說,提出來讓大家參考一下嘛。”
吳勝利心裡快笑開了花,他心說:就知道老不死的不甘於寂寞,好啊,你們倆爭吧,爭得頭破血流老子才高興呢,我看戲比爭來爭去可強多了。
“首先說財政局長吧,財政局老鄭才四十八歲吧?並且他是專業出身,工作上勤勤懇懇不敢說,給一個任勞任怨的評價不算過分吧?怎麼就想起來把他換掉呢?”馬德勝言外之意是,你張文華腦子被驢踢了咋的?無緣無故的換人,這不是神經病麼?
誰都知道財政局長鄭善平是縣長吳勝利的人,現在馬德勝揪出這麼個人物來說事,就是爲了把吳勝利拉進來,你老吳想置身事外,沒門兒!他的心思很簡單,後面還有幾個自己的人呢,我幫了你老吳,輪到我的人挨宰時,你不好意思不幫忙吧。
馬德勝如意算盤打的很精,但他忽略了一點,張文華和吳勝利早就達成了協議,吳勝利壓根就沒打算阻攔,由得張文華折騰,自保啊,保住自己的位子纔是最關鍵的。
馬德勝撩起眼皮看了下吳勝利,但他很快失望了,吳勝利一點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坐在椅子上雙手環在胸前,那叫一個穩當。
張文華依舊是滿面笑容:“老馬,首先我要說,雖然鄭善平歲數不大,據我所知,老鄭因爲在財政局長的位子上待得時間很長了,工作壓力太大,使得他不堪重負下久病纏身,已經嚴重到不能堅持在工作崗位上的程度,縣裡的工作日益繁重,財政局長一職的重要性可比一位副縣長,離開管錢的財政局長,全縣的好多工作就要停滯下來。第二,誰說新換上的局長不是專業出身?再說了,我也不是專業出身,來沂南之前從沒幹過縣委書記,不也在這個位子上乾的穩穩當當的嗎?”張文華以自己爲實例現身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