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八月末,烈日驕陽,景逸山的方圓百里,安保人員出動上百名,還有疏導交通的交警頻頻封道。
而樓上,陌啓年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沉浸在悲傷的思緒中。
他是五歲的時候,被歐懷柔送回陌家的。
第一次來到景逸山,他沒有感覺任何的新鮮和有趣,五歲的孩子,卻慘遭了母親的分別,和親生父親的無情狠拒。
他被像丟垃圾一樣,被陌建業狠狠地丟到了門外,任憑孩子怎麼哭泣,都無法融化他那顆冰冷的心。
還有繼母林柔,直接對陌建業說,‘如果你收下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那麼,我們就離婚!從此以後我們林家和你們陌家,再無往來!’
林柔是林氏集團的獨女,也是全部家產的繼承人,陌建業窺覬林氏豐厚的家產,才應允了這門婚事,又怎可能爲了一個憑空出現的兒子,而毀了自己所有的宏圖偉業呢?
陌建業的殘忍和絕情,讓年幼的陌啓年質疑,這到底是不是母親口中所說的父親,爲什麼別人的父親對孩子那麼好,爲什麼他就不能?是自己做的那裡不好嗎?
陌啓年在景逸山的門口哭了很久,也喊了很久,沒有一個人敢出來過問,一直到孩子哭累了,也疲憊了,蜷縮的坐在角落裡睡着了,有人才出來,給他一些錢,讓他儘快離開。
五歲的小孩子,拿着那些錢,看着關上的大鐵門,完全無措,只是那時候他就很不甘心,爲什麼自己偏偏要這樣,爲什麼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樣,有父母的疼愛,又家庭的溫暖,爲什麼!
所有的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他整整在景逸山的門口守了三天三夜,不管晚上刮多大的風,下多大的雨,他都不走。
有人問他爲什麼還不走啊?是錢不夠嗎?
他只是搖搖頭,說他在等人,不管是媽媽還是爸爸,他總要等到一個,然後親口問問他們,爲什麼?難道生他出來,就是要這樣互相推搡,誰都不想要的話,當初又爲什麼要生他出來!
陌啓年心中有恨,從五歲的時候就種下了。
但陌建業的心也狠,不管孩子怎麼哭泣,怎麼祈求,怎麼等待,他都無動於衷,只對所有人說上一句,‘不許給他任何吃的,也不許再管他,一個五歲的小鬼,看他能耗到什麼時候!’
陌啓年也和自己賭了一把,他那時候就想,既然自己的命是父母給的,那麼,媽媽把他丟到了這裡不管不問,父親又將他活生生的趕了出來,他就守在這裡,如果死了,那就等於把命還給了他們,如果不死,從此以後,他會想盡辦法狠狠地報復他們……
事實證明,他賭贏了。
因爲第三天的時候,外出的陌老爺子和陌少川回來了,他們看到門口站着的小孩子,很是納悶,詢問後才知道前因後果。
陌老爺子看着他,那個充滿了仇怨的眼神,還有不屈的目光,讓老爺子瞬間聯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當時心頭一凜,就吩咐下去,讓帶孩子去洗漱和吃東西。
但陌啓年沒有同意,只是問,‘你們接受我了嗎?是讓我以後留在這裡嗎?’
陌老爺子問他爲什麼,他的回答是因爲媽媽丟下了他,爸爸也不認他,自己已經無處可去,如果爺爺再不收留,我就真成孤兒了!
也是那一句話,徹底打動了老爺子,然後吩咐所有人到前廳集合。
不管陌建業和林柔多麼的反對,陌老爺子態度鮮明,只說,‘孩子是你的,不管怎樣,孩子沒有錯,他是無辜的!如果不想認,當初就別做那種事兒!’
然後又對所有人說,‘從今以後,這個孩子就是我陌擎天第二個孫子,在家裡排行老二,因爲比少川小一歲,以後大家就叫他二少爺!’
也是從那時起,很多人都稱呼陌啓年爲二少,慢慢的,就成了一個代號,一種標識。
雖然是私生子,但卻得到了陌家最有權威的老爺子認可,就像獲得了一張通行證,在景逸山任何人都對他客氣恭敬。
他開始上學,開始學東西,開始和陌少川敵對,開始做各種各樣的事情,也是那時候,陌少錫慢慢的接近他,但卻被他無情的推開。
理由很簡單,因爲陌少錫和他同樣都是陌建業的孩子,但待遇卻完全不同。
陌少錫有父母的疼愛,從小受到陌建業的期許,備受呵護,而他呢?像個野草一般,除了唯一認可自己的爺爺,再無其他。
後來,陌建業突然興起,用各種方法遊說老爺子,終於拿到了陌啓年的撫養權,將他接到了自己的別墅居住,也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了長達兩年多的地下室生活,每天過的提心吊膽,生不如死。
年幼的季瑾之,那時候還沒有更換身份,她無意中闖入了地下室,曝光了整件事,老爺子震怒,狠心將兒子和兒媳趕去了B城,一直至今。
也是從那件事結束後,他又重新回到爺爺身邊,開始和陌少川在一起生活,雖然摩擦不斷,也雖然對陌家懷有很大的恨意,痛恨爺爺軟禁母親長達二十五年之久,但無法更改的,卻是他對爺爺的感激,如果沒有陌老爺子,就不會有今天風光無限的DIA集團總裁陌啓年,也不會有人A市人人敬畏的陌二少。
但他卻和自己的親爺爺,冷漠誤會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冰釋前嫌,還沒等報恩時,老爺子又突然撒手人寰,這種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感覺,陌啓年真的痛心疾首。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同時,樓下的靈堂也亂作一團。
陌建業和林柔的突然到來,並不令人吃驚,相反,是他們所帶來的那些人,卻震驚了所有人。
陌少川直接說,“二叔,您和二嬸過來弔唁,盡孝道,很正常,但是,您帶來這麼多人,不太好吧?”
陌建業身後的記者趁機抓拍,咔咔咔的閃光燈不斷,不少賓客忌諱,均被沈城所帶來的安保人員控制住。
陌建業一聲冷笑,說,“如果我父親只是單純的病故,那麼作爲兒子兒媳的,自然要盡孝弔唁,但是,如果我父親並非正常死亡呢?”
“您這是什麼意思?”陌少川眸光凜然。
陌建業對旁邊的秘書伸出了手,秘書會意,急忙拿出幾份文件紛紛遞到了陌建業的手上,他拿着那些文件,對所有人揮了揮,冷道,“知道這些是什麼嗎?”
陌少川眸光緊縮,“是什麼?”
“這些就是證明兇手的最好證據,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一定想不到吧?這個兇手現在就在這裡,她故意接近我父親,在陌家臥薪嚐膽三十年,目的就是爲了有朝一日,除掉我父親,妄圖霸佔陌氏全部家產!”
陌建業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譁然,七嘴八舌的,紛紛議論開來。
季瑾之心裡浮動,按照她之前的調查,感覺陌老爺子也不是死在臥室的,應該是在書房就嚥氣了,有人故意搬屍去了臥房,但是這個人,會是誰呢?
她心裡只是懷疑,沒有準確的證據,也不好說什麼。
但是看陌建業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已掌握,只等揭露兇手,繩之以法了。
陌少川說,“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話已經說得這麼鮮明瞭,少川,你還聽不出來是誰嗎?”隨着陌建業話音一落,犀利的眸光掃向了人羣之中的蕭書捷。
在陌少川愣神的功夫裡,他繞步來到了蕭書捷身前,“是不是啊?我的好嫂子!”
蕭書捷臉色瞬息萬變,控制不住的渾身微微發顫。
陌建業說,“怎麼臉色變得這麼難看了?嫂子,你不是很能說會道的嗎?怎麼不反駁我啊?”
蕭書捷看着他,緊繃着雙脣沒說話。
“我父親昨天半夜到底是死在哪裡的?到底是怎麼死的?真的是突發心臟病嗎?”
陌建業拋出好幾個疑點,然後轉過身看向身後所帶來的司法鑑定人員,還有警方辦案的刑警,“今天,我就要爲我父親的死,討回一個公道!”
那些人立馬出示了家屬同意的屍檢鑑定書,以及對犯罪嫌疑人蕭書捷的逮捕令。
陌少川譁然,他大步走過去,阻攔了刑警,“蕭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書捷仍舊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季瑾之也有些着急,“蕭姨,您如果真的知道些什麼,就說出來吧!”
回答她的,還是蕭書捷的沉默。
這種不應答的態度,更讓陌建業的態度變得猖狂,他隨便指了個保姆,道,“昨天晚上第一個發現我父親死亡的,是誰?”
保姆被陌建業的氣勢嚇住,顫聲說,“是張嫂……”
“把她叫過來!”
有人去找張嫂,不一會兒的功夫,張嫂膽怯的從人羣中走了過來,看到陌建業的那一刻,頓時嚇得滿臉發白,渾身顫抖的說,“我,我不知道啊!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陌建業問,“你是第一個發現我父親死亡的人,那麼我問你,在你之前,我父親死前最後見到的人,是誰?”
張嫂害怕的大氣不敢喘,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是,是……夫人!”
衆人再度譁然,一切的嫌疑都指向了蕭書捷,她成了陌擎天病故的罪魁禍首。
但季瑾之感覺不太對勁,如果是蕭書捷的話,她一箇中年女人,而且身體盈弱,怎麼可能搬動一個身高一米八幾,身體微胖的老爺子呢?
兇手應該是另有其人。
但蕭書捷一直沉默不語,像是知道些什麼,又像是刻意在隱瞞着什麼,這種態度,讓人也越發的產生懷疑。
最後,警方的人在陌建業的催促下,對蕭書捷進行逮捕,馬上亮出手銬時,卻被陌少川一把攔阻了——
他側過身對蕭書捷說,“蕭姨,我相信您是無辜的,三十多年了,您一直盡心盡力的爲陌家付出,年輕的時候,您掌控整個陌氏的家業都沒有有異心,現在又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您說兩句啊!解釋一下也可以!”
蕭書捷看着他,緊抿的雙脣微微發顫,似有了說話的趨勢時,還沒等出口,就被陌建業的聲音打斷。
他譏諷的說,“還叫蕭姨呢?不知道吧?你應該叫他媽!她纔是你的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