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魯因使節團被布蘭多一席話說得僵在那裡,羅伯倫伯爵肥短的手舉在半空中動了動,但終究沒有揮下來。
森林中淡淡的霧氣之間一時間彌散開詭異的寂靜,遠處有篝火的光芒或明或暗,傳來噼啪木炭燃燒的聲音。
聲音在這落針可聞的環境下變得如此清晰可聞。
布蘭多從這些人映着火光閃閃發光的眼睛裡看出一種不可置信的光彩,羅伯倫半舉着手、女學士微微捂住嘴、歐汀伯爵的手從劍上垂下。
每個人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目光看着這個年輕的貴族。
所以布蘭多攤開手,神色柔和,話語輕得好似夜色下的微風:“所以,各位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貴族們嘴脣蠕動了一下。
……
“切,那些傢伙連自己的人都管束不了,真沒用。”法伊娜挽着裙子躲在一塊岩石後面,有些不滿地盯着森林外的空地上,布蘭多與埃魯因使節團的對峙:“這樣下去,根本達不到原來的目的嘛。”
她說着,忍不住回頭有點抱怨地看着艾爾曼子爵。
年輕的子爵也不着着惱,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彆着急,好戲還在後面。”
彷彿爲了印證他的話一般,艾爾曼子爵話音還沒落,森林外布蘭多忽然猛然向森林一側回過頭,“誰?”他厲喝一聲,手上的大地之劍猶如一道黑光出鞘,‘叮’一聲打飛了一枝從林中飛出的弩矢。
那支弩矢第一目標原本是歐汀伯爵,不過偏了一些,直奔他身後的女學士而去。那位貴族女士完全沒反應過來,若不是布蘭多出手,她此刻早已血濺五步。
不過布蘭多保得住一個,卻防不住更多,他纔出手,一旁的羅伯倫伯爵就中了一箭。那胖子好在有點劍術的底子,雖然早已生疏,不過還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要害,被一箭射中肩膀。
養尊處優的貴族老爺何時受過這樣的傷,立刻發出殺豬一樣的哀嚎。
“誰”歐汀伯爵反應只比布蘭多慢一步,不過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偷襲他們讓這位來自北方軍團的將軍即驚又怒,他立刻拔出劍面向遭到攻擊的方向。
而一旁的布蘭多已經看着地上的那支已經殘缺不全的弩矢眉頭一皺,他經驗何其豐富,已經在打掉弩矢的一瞬間分析出很多東西。
“至少這一箭不是雙重十字弓的傑作,從力道上來看,起碼應當是鍊金級以上裝備的效果。
埃魯因人沒有裝備魔法十字弓的習慣,因此布蘭多首先排除了是面前這些傢伙安排的伏擊,而且他剛纔明確感覺到那一箭是衝着歐汀伯爵而去的。
埃魯因使節團在這裡還有敵人?
他回過頭,看到森林裡出現了一片黑影。
那些黑影行動迅速,彷彿在森林中甫一現身就已經展開形成包圍態勢,人數至少不下數百,布蘭多眯起眼睛看到火光照出這些襲擊者的外形,忍不住愣了一下。
那是些虎背熊腰的人形生物,每個人都長着一個獅子腦袋,灰金色的鬃毛像是絡腮鬍須一樣從那張獅子的面孔上垂下來,垂落到下面的鑲嵌皮甲上。
它們的手掌同樣是毛茸茸的爪子,不過比它們四腳行走的遠親要修長得多,穿着皮靴,帶着各式各樣的武器。
“託奎寧金鬃獅人”歐汀伯爵已叫出了對方的來歷。
數百金鬃獅人一停,然後從裡面走出兩頭比普通獅人高出近一個頭的身形魁梧的金鬃獅人,爲首的那傢伙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傷疤,幾乎將細細的眼睛一分爲二,而後面的似乎是它的副官,落後他一步停下。
“各位早上好,在下羅瓦克,稍微打攪一下。”第一個金鬃獅人隊在場的諸人微微一笑時,臉上的肌肉一動幾乎牽動肉紅色的傷疤扭曲起來.
“託奎寧獅人,你們想幹什麼?”這位將軍面色陰沉:“想挑起戰爭嗎?”
可惜金鬃獅人羅瓦克竟毫不理會他,而是徑自舉起劍指向布蘭多:“小傢伙,把你手上的劍交出來”
它這個舉動讓在場的諸位埃魯因權貴都是面色一變——雖然羅瓦克是針對布蘭多,可它這個目空一切的舉動還是幾乎讓歐汀與躺在地上的羅伯倫伯爵氣炸了肺。
他們可以找布蘭多的麻煩,那是因爲他們是同爲埃魯因的貴族。
而他們可以忍受克魯茲人對慪氣指使,那是因爲雄鷹帝國威名赫赫。
可這些蠻族是些什麼東西?
在埃魯因立國的時代,金鬃獅人不過是王國西北邊境上一支小小的部族,其後它們與埃魯因人常年交戰,吃過不少虧,最終馴服退回羣山之中。
雖說近百年來,王國逐漸勢微,邊境上的金鬃獅人有些異動,但沒想到對方已經狂妄到這個地步。
不但包圍、攻擊埃魯因的使節團,而且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態度。
歐汀首先想到的就是是不是這些還未進化完全的野獸找到了什麼依仗,不過他只能想到克魯茲人,可這顯然不大可能,比起託奎寧來,至少埃魯因還是信奉炎之聖殿的國度。
在克魯茲人眼中,這些傢伙是真正的野獸,他們絕不可能站在這些野獸背後支持它們與埃魯因一戰。
那是違反炎之聖殿教義的。
可除此之外,這位伯爵大人想不出這些野獸這麼狂妄自大的原因。當然他也並未輕舉妄動,對方森林中有數百人手,而他們來找布蘭多不過只帶上了二三十個護衛,一動起手來誰會吃虧不言而喻。
他和羅伯倫交換了一個顏色,雖然兩者都認爲一定要給這些未開化的兩腳貓一個教訓,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至少現在要穩住對方,先回到營地中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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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下臉,沉聲質問道:“羅瓦克,你這麼做不擔心後果?還是你以爲埃魯因使節團只有我們這點兒人?”
羅瓦克眯起眼睛,好像這才注意到除了布蘭多之外其他人的存在。它冷笑着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用貓科動物特有的淡黃色棱形瞳孔打量着眼前這些人。
的確,若是在之前它的確不敢這麼做。
不過它在來這裡之前已經從克魯茲人那裡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外面世界的埃魯因而今已經陷入分裂,根本無力發起一場戰爭。讓它有些好笑的是,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埃魯因貴族似乎還不知道這件事,它很期待待會對方會是怎麼樣一副表情。
託奎寧窺視埃魯因富庶的土地已久,而這十年來終於等到這樣一個機會,既然早晚要撕破臉,那麼也不在乎是今天還是明天。
何況克魯茲人還告訴它們大地之劍此刻落在這些埃魯因人的手上,這個消息對它來說更是重要。
大地之劍原本就是荒野之中的聖物,傳說有誰持有這柄聖劍就可以一統諸多崇山與大地的子民,金鬃獅人原本以爲這柄劍應當遺失在安瓦的崇山之中,爲此與矮人維持爭奪了上百年。
可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它們本來就是爲了神器的傳聞而來,如今神器沒有影子,不過先得到找尋已九的聖劍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後果?”羅瓦克看到這幾個埃魯因貴族的臉色變幻不定,忍不住冷笑道:“早幾十年各位這麼說,我可能還會擔憂一下,但現在各位看來還不知道貴國現在是什麼情況吧?”
歐汀一愣。
“什麼意思?”已經有人問道。
“貴國現在一分爲二,國內領主們互相交戰打得熱火朝天,也就是諸位纔有閒心在這裡探險尋寶吧?”這頭高大的金鬃獅人微微一笑。
它的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閃電劈中了在場的諸位埃魯因貴族,讓他們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他們當然知道埃魯因國內是怎樣一個情況,當初老國王讓他們前往南境尋找獅心劍就是爲了挽回王國的命運,可他們沒想到自己還未盡全功,王國就已經陷入了分裂。
這是怎麼了?難道這真是瑪莎大人的旨意?
可就在所有人都心如亂麻的時候,布蘭多終於開口了:
“抱歉,”他輕聲答道:“你剛纔對我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遍?”
布蘭多握着大地之劍的手微微下沉,面沉似水。
他覺得此刻自己胸膛中怒火簡直可以燒盡天地,本來布蘭多就被這些莫名其妙上門來興師問罪的同胞搞得非常不爽,正準備出手好好代未來的攝政王公主殿下教訓一下這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
可他沒想到。
就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會一頭撞到他的槍口上來,當那高大的金鬃獅人用劍指着他,用一副輕慢的口氣讓他將大地之劍交出來時,他就差點沒忍住直接一劍將這傢伙劈成兩片。
更不要說對方之後乾脆就直接無視了他,極盡所能地在那裡嘲諷。
“我勒個去,你當你是在拉仇恨啊”布蘭多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要是這傢伙是在練習拉仇恨的話,那麼不得不恭喜一下對方——它成功了。
“我說,”羅瓦克完全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在它看來一個年輕人能厲害到那裡去?它是託奎寧的勇士,早十多年就擁有了黃金級的戰鬥力,否則也不會爲委派到這裡來尋找神器——因此面對布蘭多的威脅,它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笑答道:“讓你把劍交——”
就在這個‘交’字纔剛說了一半的時候,布蘭多就已經帶起一條黑線射向它,然後這位年輕的領主揚起了手。
只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