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話音久久縈繞。
每一個人都作聲不得,他的話切入了每一個心中最深處要害,讓他們忍不住低下頭去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說,那麼冠冕堂皇。即使是以利伍茲、馬卡羅這樣心志堅定之輩,也忍不住產生了一瞬間的動搖——是啊,那個光輝的年代,不正是埃魯因的立國之本麼?但他們馬上穩固了自己的信心,冷靜下來。
“先王的理想雖然崇高,可今日時局已然不同,”這位學者一樣的老人微微一嘆:“說到底,我們還是不能因爲一個可能性,就放棄應該作的事——”
“理想不能改變現實。”馬卡羅冷冷地答道。
“所以你們就以同樣的傲慢與冷漠去應對另一羣傲慢與冷漠的貴族們,但事實上,你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布蘭多以同樣冰冷的口氣回擊道:“這樣的你們,無論是王室也好、貴族也好,都無法真正爲埃魯因帶來改變,因此你們的失敗是註定的。”
“你們戰勝了對手,你們能戰勝瑪達拉麼?”
“廢話少說!”
馬卡羅幾乎是發出磨牙齒一樣的聲音:“一個四分五裂的統治怎麼能夠抵禦外敵,何況這與你也沒什麼關係,現在請你實現承諾,把金蘋果交給我們。”
布蘭多冷笑,他提起那個金蘋果。
“這是妖精的蘋果,傳說之中來自於黃金樹上最爲寶貴的果實。傳說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但可惜,”布蘭多有些憂傷地看了地上的茜一眼:“它改變不了一個國家的命運。或許有人可以改變,但那個人絕對不是你們,你們所認同的,只能成爲她走出那一步的障礙——”
“因此,”布蘭多當着所有人的面將妖精的蘋果放回揹包中:“你們不會得到它。”
“混蛋!”馬卡羅怒吼一聲,胸膛中充滿了被戲耍的憤怒。雖然他早有預料這個結果,可是布蘭多態度中對他們的輕視,卻真正點燃了他的怒火。這位被稱之爲‘狡狐’的王黨的幕僚這一刻失去了往日的理智,他恢復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那就是灰狼傭兵團的前團長,一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嗆’一聲金屬的顫鳴——布蘭多一步不退,面色不改,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馬卡羅空懸在他面前的長劍。然而在‘狡狐’的劍刃與年輕人的鼻尖之間,一層閃爍的,六角形一樣的光網絡護盾出現在那兒,網絡之間一層層神秘的咒語、符文不斷閃現、又迅速消失。
弦魔法。
而且是最古代的一種。
作爲宮廷巫師的利伍茲臉色一下就變得極差,彷彿是見了鬼一樣。“古代魔法!”老人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這個幾個字,他臉色變幻地看着布蘭多,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因爲在這個世界上,現存的所有種族之中只有一種還在使用着這樣古老的法則魔法。
龍族。
布蘭多在心中向阿洛茲道了一聲謝,然後好整以暇地欣賞着馬卡羅灰白的臉色。
“你是……?”狡狐喉結動了動。
“我——”布蘭多正要譏諷一句,可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心中聽到阿洛茲傳來的心靈感應:“布蘭多先生,你剛纔說的話好像和什麼東西產生了共鳴;這種力量,好奇怪……我快壓制不住它了……”
“什麼,那一句話?”布蘭多一愣。
“就是立誓那一段……不行了,我要放開結界了……”阿洛茲有些急切地說道。
“喂,等等!”
布蘭多正準備讓她在堅持片刻,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然而忽然之間他感到一絲震顫從心底最深處傳來,那絕不是龍族少女阿洛茲的惡作劇,也不是來自於旅法師與卡牌之間神秘的共鳴;那像是一種認同感,一個寬和的心靈進入了他的思想,那一刻彷彿黑暗中產生了一道最爲明亮的光,而在這光中一扇大門打開了——他彷彿穿過這扇門,看到白騎士艾伯頓與大地騎士吉讓德左右佇立,他們以生前人類的形象向他點頭微笑,眼中滿是鼓勵與認同。
但這個幻覺只存在了最爲短暫的一瞬間立刻消散,布蘭多也終於清醒過來找到了那一絲震顫的源頭。他下意識地去按住自己腰包中的賢者石板,可晚了一點,他感到那東西擁有了生命似地在自己手中嗡嗡作響,然後一剎那——整個夏布利丘陵上空的雲層分開了。
這一天下午。
從北風森林至瓦納蘭湖,從金焰堡到夏爾羅塔,甚至遠至布拉格斯,居住在這一地區的每一個人見證這一奇蹟:湛藍的天空之上、白金色的雲層以南方某一點爲中心——一瞬間,像是平靜的水池中投入了一顆石子——一層層分開了,向四周呈現放射狀同心圓的方式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蕩空了最後一絲雲影之後,湛藍的天空就像是純淨的藍寶石一樣透着瑰麗的淺紫色,一塵不染;鄉間的居民,行走在城鎮之間旅行的神官,冒險者,甚至驚動了星與月議會的星見們。遠在的死亡之海的布加的男巫也在德羅拉記錄到了這一異像——獅之心宮殿的僧侶們傾巢而出,黑塔的記錄者呆滯之下失手打落了自己最心愛的水晶球——雷霆之門的朝聖者們忍不住跪下虔心虔意地向上蒼祈禱。
每一個人都擡起頭,看着南方那真空一樣的圓形天空,但只有少數人,才明白那裡真正發生了什麼。
神器反應——林地之間的光線好像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陰翳一掃而空,布加、馬卡羅與面色劇變的利伍茲不約而同地擡起頭看着天空。白金色的雲卷一層層散開之後,剩下那美得驚心動魄的紫藍色天幕之上,是一層層類似於齒輪一樣的壯觀而美麗的花紋,每一圈,直徑都要以近十萬千米來計算——這就是神話之中瑪莎降下的約束元素、世界與魔力的法則‘Tiamat’,也是元素世界的疆界之所在。
無論凡人從那一個角度來觀賞這個龐大而精密的創世結界,都會從心底感到一種近乎絕望的渺小,以及發自內心的壯觀的瑰麗。
一隻手緊緊抓住彷彿要掙脫一樣的石板,布蘭多忍不住擡頭看向天空。
‘Tiamat’美麗的邊緣正在蒼藍的天空背景之下一層層滑動,每一次滑動圓弧的軌跡都掃過數百公里的天空;然而這代表法則的曲線與直線某一部分正在重新切合,當齒輪一層層切合,並將其中一箇中心對準這一地區時——森林靜了一瞬間。
一切的風都停了下來。
如果是在過去遊戲之中,布蘭多面對這樣一個詭異的場景一定是汗毛直立。因爲這個場景像極了那些元素領主、或者說傳奇巫師施展最高權限法術——既十四環法術的場景,這些法術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禁咒,或者說傳奇法術;這些法術已經脫離了凡人的認知,事實上每一個都是直接調動至高規則進行毀滅式的清除與消滅,單從破壞力上來說與原世界的核武器相比也只強不弱。
可這一刻他同樣感到汗毛直立。
他心中那種共振的震顫感這一刻終於達到了頂峰。
天空中的圓形真空領域的中心產生了一絲震盪,但這震盪擴散向四面八方時,一道白色光柱從天而降;遠在德羅拉的布加巫師十二領袖之一的威廉?匹斯特一隻手握着自己的魔法羽毛筆,筆尖佇立在寫滿了咒文的羊皮紙上久久不動,乃至於墨水都浸透了昂貴的小羊羔皮,在上面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點。
然後這位長者只是渾然不覺地盯着銀色的柵格欄拱窗之外。
海天一線之間。
一道銀色光柱筆直佇立。
“這……這是……埃克的獅心劍……”
……一道光柱衝透雲霄,它在穿過元素的疆界的邊際時發生曲折,然後又垂直落向埃魯因的另一個方向——這兩道光柱在這一天下午的晴空中,交相輝映。
這一刻,每一個人都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但布蘭多卻只是一陣陣的想死,他不過是偶爾義正言辭地裝個逼而已,沒想到就陰差陽錯地取得了‘仁慈的埃克’的認同。早知道他就不讀那個活見鬼的誓言了——他忘了當初自己已經在白騎士艾伯頓那裡接受過任務,一時激動之下就將這個任務進一步啓發了。
當然啓發任務並不值得奇怪,可讓他想要以頭搶地的是,竟然還同時引發了神器反應。
等等啊,瑪莎大人!獅心劍不是一柄幻想武器麼,怎麼會引發神器反應什麼時候一躍成爲神器了?論壇上說這柄武器是黃金級的幻想武器,而且從它的歷史上來看也應該八九不離十,畢竟像是埃魯因這樣的王國是不可能留得住神器的——這個念頭從布蘭多心中一閃而過。
然而天地異像也是一閃而過,光柱持續了大約三到五秒鐘,隨後漸漸減弱;布蘭多一隻手按住賢者石板漸漸停止了掙扎,最後完全消停下去,同時他感到自己心中留下一個記號,彷彿冥冥之中可以感到一個方位。他知道這說明他與獅心劍之間已經產生了感應,幻想一級的武器是具備這樣的能力的。
當然,這種聯繫既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嘛,自然是離那把傳說之中的神劍又近了一步。
壞處嘛,布蘭多看看對面目光叵測看着自己的利伍茲、馬卡羅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