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應該這麼說。
戰鬥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
白銀上位的高階黑火教徒,在掌握了要素之力面前的鳳凰衛隊精靈重步兵面前,簡直像是初生的雛雞一樣無力。銀精靈這個民族,在漫長的生命中是一個極其推崇戰鬥技巧的高傲的種族,他們的重步兵絕不僅僅是身體素質出衆、裝備精良那麼簡單,當你面對一個數以百年來不斷精進自己在搏殺上的技巧的戰士時,你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有多麼的無奈。
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在銀精靈最精銳的戰士眼中就足以出賣你的一切意圖。布蘭多看甚至有高階黑火教徒試圖在這些精靈戰士面前賣弄他們那點可憐的戰鬥技巧,簡直忍不住好笑,別說這些可憐蟲,就是以他的經驗也不敢在這些真正的戰鬥機器面前造次——對於銀精靈來說,戰鬥是藝術,是對於美的至高追求。
粗鄙,如此粗鄙。
銀精靈們簡直感到不可思議,沒想到數百年之後,黑暗的僕人竟然使用着如此粗劣的戰鬥技巧與他們戰鬥。要知道七個世紀之前,黑暗之龍、敏爾人以及其他的僕人作爲一切智慧生物的最強大的敵人,掌握着最先進的文明,最高深魔法與最讓人驚歎的戰鬥技巧,他們從來不敵視文明,因爲那個殘暴而黑暗的統治本身就曾代表着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文明。
黑暗的子民的戰鬥技巧曾如此讓人迷醉,以至於不少同胞都因此而投向黑暗,沒想到不過是區區幾百年以後,他們就已退步至此。不,這簡直已經說不上是戰鬥技巧了。
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黑火教徒顯然沒料到自己爆發出最後潛力的反抗,竟然反而激起了銀精靈的怒火。事實上不只是他們,恐怕在場除了布蘭多之外,所有人都會因爲銀精靈此刻的看法而羞愧。是啊!經歷過聖者之戰後,文明沒有進步,反而在後退,過去戰爭的雙方所掌握的至高武力,此刻早已成爲神話之中的傳說。
但不管其他人怎麼去想,戰鬥依舊在真正展開前的一瞬間,就已經塵埃落定了。好像就是眨眼的時間,黑火教徒就已經變成了地上冰冷的屍體,烏黑的血液順着那些無頭的、冰冷的軀體上橫流而出,沿着林間凹凸不平的地面蔓延,像是一條條生長着的黑色血管的脈絡。
白髮的年輕人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道釘在原地,張大嘴,喉嚨裡發出咔咔的聲音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場面上才傳來一聲脆響。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回頭,纔看到原來是那個灰狼傭兵中的大漢手中的巨劍‘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而他本人好像還兀自不覺,一臉震駭地看着那些重新停下來整隊的精靈禁衛軍。二十個開化了要素的聖殿騎士,瑪莎在上,埃魯因傾國之力也不過如此!
灰狼傭兵們忍不住看着布蘭多,心中震撼非止於一端,究竟是什麼人才能擁有二十個聖殿騎士作爲護衛?莫非其實這個年輕人是克魯茲某個王子,只是偶然路過此地而已,雖然這個猜測未免荒謬了一些,但比起二十個活生生的聖殿騎士出現在面前這件事來,似乎還是前者更好接受一些。
但就在所有人都在發呆的時候,那個紅髮的少女卻‘譁’一下放下長槍攔在銀精靈戰士與白髮青年之間。
她的意思很明確,她不願意讓這些精靈殺了雷迪。
紅髮少女擡起頭,她抿着嘴,面色有些凝重。她已經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這些精靈戰士中任中一人的對手,可即使如此,這樣的認識依舊不能讓她眼中的戰意消退。她重心微微下沉,身體前傾,已經擺出了一副準備搏鬥的姿態——彷彿一頭即將暴起的雌豹。
“茜?”
少女的這個動作實在是太熟悉了,幾乎讓桑夫德等人以爲還是過去的時光裡,那個願意爲灰狼傭兵團中任何人而戰的茜。
“茜,那傢伙是個叛徒!你爲什麼還要袒護他!”那個大漢忍不住喊道。
“只有這一次——”紅髮少女咬牙切齒地說,但她隨即搖搖頭,好像要把這個念頭甩出腦海一樣:“只有這最後一次,我不能眼看着他死在這裡。”
“茜?”雷迪一愣,這一次連他都好像從少女的背影中看出了原來那個茜的影子。
“還不快滾!”紅髮少女怒道:“去找康納德大人!”
雷迪呆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向後跑去。
但布蘭多看到這一幕,眼中卻閃過一絲驚訝的光芒。他的見識何等豐富,一瞬間就捕捉到了這位‘赤紅騎士’的掙扎——排異反應!這說明這個女孩本身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她之前說那一番話完全是以她本身的意識出發的,否則以神使這種冷漠無情的生命體,怎麼會主動保護他人!那麼這說明,這個神使還是初生體!
意識到這一點的布蘭多,忽然明白爲什麼赤紅的騎士米爾菲特最後爲什麼會變成幽靈騎士,他忍不住在心中豎起大拇指——有魄力!竟然豁出存在性的代價去對抗神之血的入侵,這個女孩子真是有性格得很啊,想到這裡他不禁有點倏然起敬起來。
不過起敬歸起敬,那個讓人噁心的自大狂可不能放跑了,他布蘭多可不是喜歡放虎歸山的人。這傢伙擺明了要和他吃不完兜着走,誰知道他下次會不會又變個身變成個奧特曼什麼的來找他麻煩啊?即使對方沒有主角光環,萬一傷到了羅曼或者自己身邊的其他人,那豈不是追悔莫及?
他果斷地打了一個手勢,意思很明確:打暈那個丫頭,幹掉後面那個王八蛋。
布蘭多身邊的精靈指揮官微微一愣,他第一次驚訝地看了這位年輕的領主一眼。布蘭多之前打的手勢可不簡單,那是在聖者之戰中古代的指揮官們常常使用的手勢命令之一,這些手勢命令發展到今天已經有了相當大的改變,如今這個時代,知道七個世紀之前那些手勢的人,已經不多了。
但驚訝是一回事,這位指揮官還是冷着臉很專業地將這個指令迅速傳達了下去。
毫無疑問——想要在二十位聖殿騎士的‘照顧’下逃跑,這顯然是一劍異想天開的事情。那怕是有一個黃金級別的存在在一旁策應,結果一樣不會有什麼改變。
……巴洛岡,輝耀之年以前銀精靈大撤退時代留下的遺蹟——蜥蜴人指揮官赫尤基爾佔據了遺蹟中一座最大的大廳,這座大廳在過去的時代大約是被銀精靈們用作禮拜與舉行重要儀式所用,不過與其他建築一樣,當荒廢了幾個世紀以後,這座曾經雄偉輝煌的大廳如今一樣變得破敗不堪。而大約是出於一種本能,或者是進化不完全的表現——蜥蜴人還是沒能脫離他們近親的一些習慣,就像赫尤基爾本人依舊保持着極強的領地觀念——這座大廳長期以來被他視作私人的所有物,任何敢於染指的傢伙都無異於想要挑戰他在這羣蜥蜴人強盜之中的權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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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讓赫尤基爾自豪的是,他一向欣賞的自己的審美觀。比起那些臭烘烘的傢伙,他自然可以像個真正的文明人一樣將這間大廳整理得乾乾淨淨——大廳中央和過去幾百年前一樣鋪上了紅地毯,周圍放着一些風格迥異的不知道從哪裡搶來的各色傢俱。這些傢俱並沒有什麼規律地堆在一起,不過赫尤基爾尤其喜歡這一點,是他命令他的部下將這些東西搬過來堆在一起的。
以方便他每天欣賞。
當康納德與黑火教徒的暗神官一起推開門進入這間大廳時,三個人一齊冷冷地哼了一聲。後者是因爲根本不想看到這兩張討人厭的臉,前者是因爲不屑於這頭四肢也不發達、大腦也不復雜的爬行動物粗俗的審美觀,至少這個傭兵團長就看不出這間大廳與垃圾場有什麼區別。
“唐納德,我聽說——馬特里斯——你在那裡死了,”赫尤基爾整了整自己的風衣的領子——這是他從一個路過的貴族那裡搶來的,一張皺巴巴的長臉上滿是可惜地說道:“真可惜,假消息,那是一個。”
“最後提醒一次,我的名字是康納德。”傭兵團長實在沒心情去糾正對方不知道從那裡學來的、詭異的克魯茲語法,只是點醒了一下頭蜥蜴不要故意用捲舌音來讀他的名字。
“都一樣。”赫尤基爾看了看後面的黑火教神官,一臉自得地問道:“我以爲——不會來——你們。”
康納德冷冷地哼了一聲:“你藉口在這裡調查銀精靈的王之墓地,實際上我看當土匪當得很是怡然自得嘛。”他四下環視了一眼:“你搶來這些東西,值不少錢罷?”
蜥蜴人赫尤基爾臉皺得更深了,忍住搖搖頭:“不,不。幹正事——我是在。”
“那你發現了些什麼?”
“發現,是有一點。不過——不大——進展。”赫尤基爾一個勁地搖頭:“我們靠不近——那周圍——神殿的,不過,這東西——幫我——可以。”它伸出一隻乾瘦的手,抓着一條項鍊晃了晃:“巫師,我需要一些。”
康納德與暗神官互相看了一眼,這頭蜥蜴假借調查王之墓地爲名在這裡當土皇帝,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以爲的,沒想到它還真在這裡幹正事。不過現在不是着急這件事的時候,這位傭兵團長重新整理了一下要發言的內容,開口道:“那個不是問題,不過現在我們有一件事要你幫忙。”
“一次——我已經幫過你們了。”赫尤基爾不高興地說,他發出消息引灰狼傭兵團過來,已經引起周圍其他冒險者的注意了。
“有你的好處。”暗神官低聲說道。
“好處——怎麼樣的?”
“一條大魚。”康納德一臉嚴肅。
……‘啪’一聲悶響。
布蘭多狠狠抓住這個年輕人的白髮將他的腦袋按進泥土裡,讓對方發出嗚一聲慘叫。從雷迪透露出的消息來看,事實已經很明顯了,雖然布蘭多最不願意接受的就是這個結果,但現在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劇情再這裡已經發生改變了。
對方已經盯上他了——其實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他改變了完成任務的步驟,整個劇情自然就發生了逆轉。之前的攻略上根本就沒提到過赤紅的幽靈騎士與雷迪的背叛,也沒有提到紙牌傭兵團長康納德會率先一步前往巴洛岡遺蹟。也就是說另一方已經完全放棄了對於布加、馬卡羅一行人的追蹤,轉而全力搜索他的存在。
這一切都是那頭該死的狡狐故意造成的假象。雖然布蘭多氣得牙癢癢,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計謀很成功,並且給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煩,而且也讓他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安蒂緹娜聽了雷迪的描述之後一語不發,過了好半天才在一邊建議道:“我們要暫時撤退嗎,領主大人?”
但布蘭多擺了擺手。
找他的麻煩,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也好,這個劇情看來就是所謂的100%完成度的最終路線,他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下來,想看看這些活見鬼的黑火教徒有多厲害,不就是區區一個最高完成度的劇情嗎?布蘭多心說我又不是沒經歷過,我到要看看瑪莎大人你打算怎麼給我這個完成度的獎勵。
不過他正在發飆,桑夫德卻小心地靠了過來,小聲問道:“大人,茜她怎麼辦?”
布蘭多回過頭,看到那個未來的幽靈騎士小姐像是睡着了一樣躺在一邊,而幾個精靈戰士正守在她旁邊——殺掉?這個顯然不可能,先不說新加入的灰狼傭兵們有什麼想法,就是他自己也不會同意啊。開玩笑,茜已經與永歌套卡已經產生了聯繫,如果她的命運不可挽回的話,最好的結果就是和梅蒂莎一樣了。
不過因爲是初生體神使,而且據雷迪描述來看似乎是一個下級神官封印的,那麼說不定還有得救。布蘭多倒不是看到個人就想要封印成卡牌的狂人,如果可以把這位極有個性的小姐救回來,他倒是願意的。何況說不定能憑空擁有一個黃金實力的屬下呢。
因此他想也不想地答道:“帶上吧,畢竟是你們的同伴,說不定還有救。”
“真的!”桑夫德一驚,然後激動地問道。
布蘭多點點頭:“我只能試試看。”
年輕人趕忙點頭,他當然明白,茜這個狀態肯定不正常。
“這傢伙呢?”安蒂緹娜有些噁心地看着被按在地啃泥的雷迪,小聲問。
聽到這句話,白髮青年好像全身一下重新恢復了力量一樣,他掙扎着擡起頭來,滿面是混合着泥土的淚水,竭盡全力喊道:“你答應過,只要我都說了,你就不殺我的——”
“我說話算話。”布蘭多點點頭。
他拍拍手站起來,看着自己身邊的銀精靈:“指揮官,所以麻煩你代勞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