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蕭真得了明旨,就任都水監,任都水臺,正五品。
官職在東京都不算高,卻是掌管着整個海運事宜的實權。而且,他本是皇子,爵位已至親王,官品什麼的就次要了。
下了朝,蕭真就直奔親生母親淑妃所在金雲宮而去。父皇命他三日內上任,於情於理,他都要來辭別母妃。
淑妃姓崔,今年已經四十有三,卻仍然豔冠羣芳,也不知是怎麼保養的,看起來就像蕭真的姐姐。她孃家是清河大族,雖然只是分支。在被納入宮中之前,曾與付姓小將軍定親。可惜付小將軍在平定南方諸蠻的戰爭中犧牲,當時的太上皇指派當今聖上撫卹付氏親眷時,皇上把才十六歲就守着望門寡且有剋夫名聲的她直接納到自個兒懷裡,方式是真龍肉*償。
據秘密流傳的皇室秘聞中說,皇上在還未登上龍位之前,有一次到清河去辦事,見過崔淑妃,一見傾心,兩人之間早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那時雖然皇位之爭並不明朗,心高氣傲的崔淑妃卻看好心上人。
至於付小將軍之死,跟皇上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當時南部諸蠻暴動,朝廷派員去邊境平定時,本來沒有付小將軍的事。是五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力薦付小將軍做自己的副將。
見過付小將軍屍體的人說,付小將軍死得蹊蹺,從傷口形狀和受傷部位來判斷,箭矢來自本方軍士……意思暗指皇上爲奪人之妻,不顧國家大局。不顧江山社稷,不顧道德人倫,居然在戰場上卑鄙的背後放冷箭,還是對自己的副將!
這簡直,無恥之極!
但不管怎麼說,崔淑妃從親王的妾室做起,隨着皇上即位而移居宮內,又一步步升到衆妃之首。差一步當上皇后,不得不說與皇上之間很有幾分真情,而且自身本事不小。
都說帝王負心薄倖,就算絕代佳人又如何,有道是花無百日紅。但,強悍的崔淑妃卻是個例外,榮寵後宮二十餘年不衰。簡直是奇蹟。或者,可以稱爲奇葩。若說她端莊大方,知書達理便罷了,偏她是個囂張跋扈,張揚高調的,於是這恩寵就更帶了真心出來,更爲難得。
而多年的殘酷宮鬥。令崔淑妃雖然育有三子兩女,卻只有九皇子一個人全須全尾的活了下來。大、四兩位皇子都是一歲前就夭折了,兩位公主也沒活過五歲。
崔淑妃最大的敵人是皇后肖氏,她不管多受寵愛,卻佔不到正位。好不容易肖氏在啓承四年就薨逝了,但後黨卻仍在。於是皇上被逼承諾不再立後,而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景王蕭中就是最名正言順的太子候選人。
明明她的兒子更優秀,也明明更受皇上的寵愛!爲什麼!就因爲她不是正妻,她的兒子就得落於下風?等皇上賜婚一個平民草莽女給皇九子時,崔淑妃覺得。兒子已經沒有希望坐擁天下了。更不用說,外頭開始傳言,皇上終於厭倦了她,賜婚晉王就是徵兆。
可是,她這一輩子都是靠爭、靠搶、拼命掙扎着走過來,怎麼可能束手待斃?
蕭真走進金雲宮的時候,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面。母妃仍然豔光四射,有如女神。臉上卻滿是陰鬱冰冷之色,一個人在高臺上走來走去,顯得煩躁不安。
旁邊,數名宮女太監垂首站在。大氣也不敢出。
“母妃。”蕭真叫道,略施一禮。
崔淑妃美眸一亮,向蕭真伸出手。
蕭真連忙快步走上臺階,崔淑妃一把拉住兒子,拉着往屋裡走,一邊連串吩咐,“快把晉王喜歡的點心和茶水擺上來。再去御膳房,讓他們加幾個晉王愛吃的菜,今天中午晉王就在本宮這裡吃了。記着,西瓜不要用井水鎮着,已經入秋,不能吃太生冷的……”
宮女太監被支得團團轉,很快正殿外就沒有了旁人,除了崔淑妃從小到大的貼身丫頭,如今已經榮升嬤嬤的趙氏。而當母子倆邁進門檻,趙氏就守在門外,很有點一夫當關的意思。
崔淑妃把兒子按坐在塌邊,臉上的慈母神情就消散了,身姿站得筆直,神情威嚴,直截了當地問,“皇上真把你派去東津了?”
“是。”蕭真正色道,坐姿也異常端正。
母妃對他的要求很高,從小受的教育非常嚴苛,甚至是殘酷的。若做錯一點,就會受到很多懲罰,包括餓飯好幾天。於是在母妃面前,他形成了本能,絕不會有懈怠輕鬆的表現。
“他怎麼可以這樣!”崔淑妃咬牙道。
“這是重用兒臣啊,有什麼不好嗎?”蕭真沒想到母妃的反應這麼大。
“這是讓你徹底失去爭位的資格!好給那個無能的窩囊廢讓路。”崔淑妃怒火中燒,“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打量着你還能沾沾自喜呢。”
“母妃!”就算明知道外頭有人守門,宮深殿重的,不怕外人聽去這些話,蕭真仍然壓低聲音,“不要小看水運,可興邦,亦可亡國。父皇英明,怎麼會在還未立太子之時,先造下權傾一方的勢力,好讓未來的皇帝受掣肘,致使內政不安呢?”
“他就是看出你仁厚!”崔淑妃冷笑,“那個窩囊廢就算得了天下也掌握不住,你卻握着最重要的命脈,到時怎麼會不保着大趙!先施恩,後收利,就是他一慣的作風!”
“母妃,父皇春秋正盛,如今纔是知天命的年紀,身體還好得很,不會這麼早定下儲君之位的。”蕭真嘆氣,“天下,有能者居之。父皇勵精圖治,就是想讓大趙繁盛下去,怎麼可能交與無能之輩?”
“帝心難測,有什麼不能的?”崔淑妃目光爍爍。盯着兒子,“記得你五歲時嗎?那時我問過你,要不要將來當皇上,還讓你想清楚,只要決定了,就不能回頭。你想了三天,告訴我你想登上龍位。從那天起,我就不斷爲你籌謀。到這個時候。眼看後黨勢微,你別這麼沒出息行不行?你去了東津,遠離朝堂中心,遠離你父皇,僅憑我一個女人能做什麼?有個風吹草動的,我再找你也來不及!”
“兒臣覺得父皇心中自有成算,這時候動作太太。反而惹眼。唯今重中之重,是把海運的事情處理好,豐盈國庫。這何嘗不是父皇對兒臣的考驗!若做得好,便是爲我大趙立下大功,父皇再做什麼獎賞或者決定才真正名正言順!母妃,您陪王伴駕快三十年,爲什麼不明白!”
“單隻這件事就罷了。”崔淑妃猛一甩袖。“誰讓他之前給你定下那麼一房妻室!你難道不知道,你父皇這個人最重出身。他可能重用能人,卻絕不會歪了所謂正統。若非如此,那個窩囊廢怎麼會被捧得如此之高?”她口中的窩囊廢是指前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景王蕭中。
景王此人,真不愧了名字中的“中”字,行事作爲都很中庸,不出色、不顯眼,但也不過分拖後腿,若非因着身份,幾乎沒有存在感。母妃卻對景王很戒備。因爲覺得會咬人的狗不叫。
“所以,你娶了平民女,就註定無法再去爭。再加上這回的事,他把你送到海邊去,位高權重倒似提前補償,叫我如何能放心!”崔淑妃重重哼了聲,“你要明白,這條路只要走上就不能停止。開弓沒有回頭箭,因爲要麼贏,要麼死!”
二十多年她橫行霸道,若兒子不能登位。皇上一旦山陵崩,她在後宮就沒有活路,因爲得罪的人太多了。說不定,都不得好死,被逼殉葬也很有可能?。她不是怕死,也不是對皇上無情,但她這一輩子,最恨的是讓人擺佈!
“我不娶她,您放心。”不知爲什麼,蕭真覺得心漸漸冷了,不似在琉璃面前那樣溫熱而平緩的跳動着,“我也明着告訴她了。”
“什麼?你說什麼?她又說什麼?”崔淑妃訝然。
“她答應了,而且對外沒透露一個字。”蕭真也盯住母親,“她是個守信之人,兩年後能找到如意郎君,斷不會對兒臣死纏爛打。所以,您也不必費心思除掉她。”
崔淑妃怔住。
好半天,才慢慢的地說,“你知道了?”
“母妃,東津港口的刺殺並不高明。”蕭真無奈苦笑,“我甚至都不用調查,只問有誰知道那天我的行程,就已經十之八九斷定是母妃出手了。母妃不會武,自然不懂得,假裝刺殺和真正要人命是有區別的,看到出來。哪怕最後所有線索都牽扯到二皇兄那裡……”
“是那個不成器的壞了事。”所謂不成器的,是指蕭羽,“你沒有稟報給你父皇?”
“兒臣自有說辭,沒有提及二皇兄,因爲父皇不會相信,反而會對兒臣心中生疑。”蕭真很清醒,不似母妃那樣激動,“二皇兄畢竟是父皇的兒子,因爲大皇兄早夭,二皇兄就像長子那樣,父皇是心疼的。母妃做的事,兒臣知道,父皇那樣精明,又如何不知?他不揭穿,就是不想處理,真捅上去,要父皇怎麼做呢?母妃,您與父皇多年的情分,別因爲急功冒近而毀了。”
刺殺一事,拴了琉璃的命,還拴了二皇兄的嫌疑。只是,這招不太高明。
“還有,別再動琉璃。”蕭真最後道,有點警告的意味。
“你看上她了?”崔淑妃挑眉,心中驚詫莫名。
“我不會娶她的。”答非所問,但隱藏着深深的無奈與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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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內個,66是五筆打字,有時候一馬虎,把琉璃就打成玻璃,自己偏偏還檢查不出來,大家表介意哈,知道我是筆誤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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