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都北角一處四合院高牆上方,幾抹黑影鬼魅般越牆而入,燈火具熄的前廳很快便有了些燭火的光亮。
孟慕晴直至雙足落地,仍不敢相信方纔所發生的一切,傻乎乎看着上方那張熟悉的冰冷銀面,有些回不過神。
是他嗎?
刻骨的氣息近在咫尺,熟悉的體溫就在掌下,雙眼澀澀地眨巴幾下後,立時淚如泉涌。
“高塵,你終於捨得來了嗎?”混蛋,他怎麼能這麼晚纔到?他知不知道這段日子,她有多想他!
拳頭高高揚起,卻又捨不得落下。
高塵朝身後的隱衛遞了個眼色,以小白爲首的衆人極其識趣地退出了房間。
他們最後得見到的畫面,是自家夫人一頭栽進主子懷裡失聲嚎啕的畫面。
“可算是成功了。”小白盡忠職守地站在門外,心裡既欣慰又有幾分酸澀,“沒想到在我們動手前,夫人竟會鬧出這麼一場大戲。”
該說不愧是一家人嗎?主子正欲潛入皇宮救人,夫人就提早製造了騷亂,給了他們得逞的機會。
“不要高興得太早,”清訖忍不住潑了盆涼水,“風波還沒徹底平息,接下來是一場硬仗。”
如何逃過星羅族的耳目,安全脫身回到大陽,纔是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難題。
“夫人忽然失蹤,星羅爵炎那傢伙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搜查到此處。”她冷冷看了眼牆外的遠方,那片被火把映紅的天空,沉聲說道。
“不管怎麼樣,主子能和夫人團聚都是一樁幸事。”小白倒沒受打擊,“我真不想再見到那樣的主子了。”
回想夫人失蹤後,主子那副往死裡折騰自個兒的架勢,他至今心有餘悸。
“說起來,”許是見氣氛有些沉悶,他忙調轉話鋒,往房門斜睨一眼,“我還是頭一回見夫人哭得這麼厲害。”
“這話有本事你擱主子跟前說去。”清訖沒好氣的颳着他。
“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在主子面前說夫人,那不是找死嗎?
屋外的談話孟慕晴渾然不知,發泄一通後,她泄憤似的將淚水一股腦全抹在了高塵的衣衫上。
“哼,我還以爲你把我給忘了!”她撅着嘴抱怨道,心卻從未有過的安寧、平穩,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安和恐慌,都在見着他的這一刻消失得一乾二淨。
高塵擁着人拔腳走到上方的木椅處,隨後鬆開手,銀面後那雙深邃的紫眸細細審視着她。
“瘦了。”比起在京師,她的人又消瘦了一圈。
手指心疼地撫上孟慕晴的臉頰:“他虧待你了?”
淡漠的話語裡,暗藏的卻是風雨欲襲來的危險。
孟慕晴忙不迭搖頭:“沒有,衣食住行上,他都沒苛刻半分。”
只是,沒有他在身邊,便是再好的佳餚,再華麗的衣裳、配飾,於她也無任何作用。
“你是不是受傷了?”孟慕晴擡手揭開了高塵的面具,右手摁在他的脈象上,替他診脈。
她可沒忘記星羅爵炎曾說過的那席話。
“脈象平和有力,不是受傷之態。”奇怪,那人難不成真是故意哄騙她?“你在來的路上曾療過傷?”
“……不曾。”沉默僅是一瞬,高塵便矢口否認的她的猜測。
“果然,那混蛋是在誆騙我,想看我出醜!”孟慕晴徹底惱上了星羅爵炎,他拿什麼事騙她,她都能忍,獨獨用高塵的安危戲耍她,令她無法忍受,“我就說嘛,你武功高強,身邊又有衆多高手保護,即使遇襲,也能全身而退,豈會輕易受傷?”
“是他告訴你的?”高塵眸光微微一閃,雙眸冷若寒譚,“他不過是想以此來捉弄你,就憑那些人,怎能傷我分毫?”
孟慕晴一臉認同地點了點腦袋,但餘光又在高塵身上轉了一圈。
他說話時,氣息平穩,面色紅潤,的確不像有傷在身的模樣。
如此想着,心裡最後那絲不安也隨之散去。
忽地,眼前一黑,眼皮上傳來了溫熱的觸感。
“你……”幹嘛遮住她的眼睛?餘下的話沒有說話,脣便被狠狠堵住,狂風驟雨般兇猛激烈的吻剝奪了她的呼吸,脣上甚至有些許刺痛傳來。
孟慕晴嬌軀微僵,下一刻竟紅着臉,憑着直覺伸手圈住了高塵的脖頸,生澀而又溫柔地迴應着他。
她想他,她也知道,他也有着同樣的心情,分開的日子,那些道不盡的思念,通通化作了無聲的深吻。
雙脣分離後,高塵久久不言,只用力緊抱着她,不願鬆手,也不敢鬆手,唯有這樣,他纔敢相信,他的晴兒真的回來了,回到了他的身邊。
如擂鼓般劇烈的心跳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師弟。”一道殷切的呼喚從遠端飄來,沒過多久,小黑就從空中落到了院子裡。
“你小聲點,別打擾了主子和夫人。”清訖冷聲低喝。
“清兒啊,我好不容易纔擺脫掉那些小尾巴,脫身回來,你的態度能稍微溫柔點嗎?”小黑滿臉哀怨地問道,但嗓音卻下意識減輕了許多,倒不是他怕清訖,只不過是不願被師弟記恨,要知道,那人心眼小得離譜,一旦被他惦記上,後果十分嚴重。
清訖雙手環在胸前,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任由小黑怎麼盯,散發的冰冷氣息仍不見分毫,明擺着不待見他。
小黑無辜的攤了攤手,不再自討沒趣,而是豎起耳朵聽着房裡的動靜:“怎的一點聲響也沒有?”
話音剛落,房門無聲開啓,將門外的三人嚇得不輕。
“進來。”高塵悠然坐在木椅上,神色淡漠,一副氣定神閒之態,而孟慕晴則坐在他手邊的木椅中,低垂着腦袋,面頰紅撲撲的。
小黑目光一掃,一眼就發現了她極力想要掩住的紅腫嘴脣,這下子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立馬朝高塵投去抹曖昧的目光。
隱衛滯留在院中盯梢,只他們三人穩步進屋。
“夫人。”清訖一見着孟慕晴,當即跪下請罪,“清訖無能,害夫人落入賊子手中,請夫人責罰。”
那日,若非她大意,中了賊子的迷煙,夫人和主子怎會被迫分開?
“這事怪不得你。”孟慕晴急忙伸手想把人扶起來。
“回京後,自行領罰。”高塵冷不丁的一句話,卻讓孟慕晴變了臉色。
“她已經盡力了。”她試圖說情。
高塵卻置若罔聞,不管有多少苦衷,有多少理由,錯了就是錯了。
相比孟慕晴的惱怒,清訖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叩首領命,主子願意罰她比什麼都好,她最怕的,是主子會因此捨棄她,對她失望。
孟慕晴張了張嘴,終是在清訖心服口服的目光下,吞下了滿腹的勸言。
“主子,夫人已然脫身,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小白拱手問道。
“我回來時留意過城內的動靜,星羅爵炎這回是出動了所有兵馬,正挨家挨戶尋人,想瞞過他的耳目安然撤走,很難。”小黑一改方纔玩世不恭的笑容,神情略顯凝重,“據這幾日來的暗訪,星羅爵炎麾下除明面上的士兵,還有不少高手,這幫人是最麻煩的。”
“等等,你們來國都有好幾天了?”孟慕晴一下就抓住了話裡透露的訊息。
“來了四日。”高塵坦然答道,見她面露疑惑,似是猜到她想問什麼,率先解釋道,“沒進宮去尋你,是因宮內外守衛森嚴,在無萬全之策前,不好貿然行動。”
若動手,那就必須有十足的把握,否則,不僅不能將她安全帶走,反而會暴露行蹤,或是全軍覆沒。
孟慕晴這才恍然大悟,她沒有責怪高塵,他的用心她是明白的。
小黑眉梢一皺,似要說什麼,卻被高塵一記冷眼震在了原地,他訕訕地摸了摸鼻尖,識趣的將話忍了回去。
“你們是何時知道我在這兒的?還有,錦州的消息又是怎麼回事?”孟慕晴連連發問,高塵既然沒有受傷,爲何星羅族今夜會大擺宴席慶祝?如果是假消息,星羅爵炎不可能會這麼大張旗鼓,可如果是真的,他的傷未免好得太快,這纔多久?竟成了個沒事人。
孟慕晴怎樣想也沒能想得明白。
小白得到高塵的示意,便出聲解釋:“夫人可記得暗風?”
“當然記得。”一抹思緒在腦中閃過,卻飛得太快,以至孟慕晴沒能抓住。
“主子在聽說夫人在錦州出沒後,便派暗風戴上人皮面具以作僞裝當衆離京趕去,但主子卻喬裝打扮,於暗中尾隨,故而才能瞞天過海。”小白滿臉佩服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如此倒能解釋得通,可若是這樣,錦州遇襲一事,就應該是真的,只是受傷之人是暗風,不是他。
“屬下等在錦州搜尋一番,沒能找尋到夫人的行蹤,便知消息應是假的,主子將計就計,故意散播傳言,讓天下人皆知,我們於錦州遇襲,以此降低敵人的戒心。”小白接着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