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恨山的時候,每到十月,漫山遍野的野柿子便剝去了青澀的外衣,露出粉紅粉紅的表皮果肉,很是惹人憐愛。
那個時候,唐重每次放學回家,都會跑到後山裡面去吃個大飽。然後還會摘下一大袋子回去送給和他關係很好的獄警犯人或者和那些關係不是很好的獄警犯人做一點小交易——拿野果換他們的錢或者各種技能秘方之類的東西。
也正是因爲唐重生財有道,他一直是恨山監獄富豪排行榜前三位的人物。
恨山對唐重來說就是一座天然的寶庫以及零食生產基地,一年四季都有各種各樣的吃食野物。
就物質生活來說,那個時候的唐重相對於城裡的孩子並不顯得貧瘠,相反,他要比他們得到的更加豐富多采一些。
進入了鋼筋混泥土打造的繁華城市,唐重就很難看到那種千果萬果壓枝低的喜人情景了。
一片片柿子林的壯觀場面見不着,一棵棵柿子樹還是有機會遇到的。
蘇山的院子裡就種着一棵柿子樹,這是成年老樹,結出來的柿子又大又圓。現在正是柿子成熟的季節,那些紅色的柿子便讓人看的口舌生津蠢蠢欲動了。
唐重忍了又忍,還是跳起來把頭頂那顆最大又最紅的柿子給摘了下來。
他最討厭誘惑了。
也不清洗,從柿柄處向兩邊撕扯剝皮,然後嘴巴湊上去用力一吸:嗤!
那甘甜微澀的汁液和果肉便全入嘴中,咀嚼吞嚥,簡直是人間美味。
蘇山在煮茶。
一身素白長衫,衣襬一直拖到木製的地板上。頭髮剛剛清洗過,盤在頭頂成髻。一根竹筷橫插其間,即古典又有居家女人的溫婉親切之意。
素面朝天,不着任何胭脂。纖手天成,如白蔥,如玉脂。行動間行雲流水,茶未泡好,茶香滿室。
鐺!
蘇山把一隻白底上面綴有紅色梅花的精緻小杯用竹鑷託到唐重面前,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看到唐重嘴角的橙黃色柿汁,皺眉責怪:“你不應該吃那個。”
“忍不住。實在忍不住。”唐重尷尬的解釋着說道。“看到這柿子,就想起恨山的那些日子——雖然這柿子會破壞茶的口感,但是,說不定另有一番滋味呢?”
唐重捧起茶杯小口的品着,入口甘甜,然後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便瀰漫口腔。
隨着他吞嚥的動作,那茶湯便進入咽喉胃蕾,浸入五臟六腑,血液經脈,整個身心都有種輕漂漂的昏眩感。
妙不可言!
良久,唐重才放下茶杯,一臉仰慕地看向蘇山,說道:“厲害,實在是厲害,不比你師父遜色。”
“師父是以心養茶以身侍茶,我雜念太多,遠遠不及。”蘇山倒是沒有被唐重誇的失去理智。“久病之人,身上也有一股子藥氣。藥氣影響水氣,水氣影響茶氣。茶會變質。”
自從蘇山在五嶺村受傷,回來後就一直在家裡修養。因爲傷病的緣故,就連大鬍子和姜可人的婚禮都缺席了。
不過,在這段時間裡,她一直遙控指揮着東支鄉五嶺村小區重建的工作。錦繡集團副總裁,這種級別的高管親自盯梢着這麼一件小事,工作進展之神速可想而知。
也因爲受傷的緣故,這段時間的蘇山吃素聽經,身心狀態極佳,所以在唐重過來看望時,主動提出爲他煮一壺好茶。
假如不是唐重跳起來摘柿子破壞美感的話,這是多麼詩情畫意的一幕啊。
“我可喝不出藥氣。”唐重看着蘇山愈加蒼白的臉色,說道:“越來越瘦了,得找個人過來照顧你。伯母不準備來明珠住一段時間嗎?”
“原本是要來的,但是爺爺身體一日差過一日,身邊總要留人看護。”蘇山語氣惆悵地說道。
蘇家遭此鉅變,老大早夭,現在老二和老三也紛紛出事,蘇老爺子受此打擊一病不起,現在的身體也是大不如唐重前次見面的時候了。全都指望外面人照顧也不行,大媳婦白均溢忠孝守節,自然要留在蘇家照顧公公。
唐重也頗爲傷感,說道:“有機會我再陪你回蘇杭看看兩位老人家。伯母的身體好些了嗎?那個藥方每天都吃?”
“每天都吃。現在身體已經好多了,體質也不像以前那麼寒了。”蘇山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她很感謝你。”
“要是讓她知道我把她的女兒害成這幅模樣,恐怕她就不會這麼想了。”唐重愧疚的說道。“你先安心養病,公司的事情暫時先放一放。如果怕閒得無聊的話,就把五嶺重建的事情抓好吧。上次在燕京,老酒鬼可是對你感激的不行,說村民們都要把你當作女菩薩供起來——”
村民們確實很感激蘇山,但是並沒有說要把她當作女菩薩一般的供養起來。這是唐重自己加了來討蘇山歡喜的。
蘇山表情淡然的瞟了唐重一眼,說道:“那是你對他們的回贈,我受之有愧。”
“我們倆就不要這麼客氣了。”唐重說道。“對了,你覺得蘇錦譽這個人怎麼樣?”
“蘇錦譽?”蘇山若有所思的看向唐重——
僅僅一個‘金牌製作人’的稱呼是很難概括葉青陽的,他是華夏著名的音樂人,有華夏流行音樂‘教父’的稱呼。
他是娛樂圈大名鼎鼎的人物,無數的天王天后以及一些音樂新秀的專輯都是由他一手打造。
這一次,蝴蝶組合推出全新專輯,力邀葉青陽這位業內大咖親手操刀,表明華聲娛樂對他們的發展極爲重視。
就算排除唐重在華聲娛樂的無上地位,蝴蝶組合這一年的發展也是可圈可點。他們是上升最快的組合,他們是當今華夏國內最紅火的偶像組合。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只有老牌組合宇宙和六月天。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內取得這樣的成績,公司大力包裝推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葉青陽和無數的音樂人一樣,留着長頭髮,戴着棒球帽。穿着綴有晶片的緊身t恤,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圍着一條長長的毛線圍巾,看不到脖子,就像是毛線堆裡突然間冒出來一顆腦袋。
室內室外都戴着一幅墨色的蛤蟆鏡,讓人看不真切他的眼睛。
唐重和葉青陽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愉快。因爲葉青陽見到唐重的第一眼時就說:“唐重,你不愛音樂。如果不是我欠孫董一個人情,我是不會答應來給蝴蝶組合做專輯的。”
唐重屬於那種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尺,別人敬我一丈,我也敬別人一丈恩怨分明不拖不欠的性格,葉青陽的這種行爲很明顯對他沒有‘敬’,只有‘責’。
無緣無故的受一個陌生人的指責,唐重的心裡自然就很不舒服了。
他恭敬的態度立即轉化成了傲慢,斜瞥着葉青陽,說道:“是嗎?你從哪裡看出來我不喜歡音樂?”
“從你對音樂的態度,從你出道以後做出來的那些事情。”葉青陽平時連一些天王天后都敢吆喝,自然不會把唐重這個剛剛紅火的新人放在眼裡。“音樂是活的,是有靈魂的。它就像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你要愛惜她,撫摸她,感受她的喜樂哀愁,和她合二爲一融合爲一體——”
“其實還是在上她?”唐重打斷他無恥下流的形容,冷聲問道。
“愚不可及。”葉青陽惱了,對坐在一邊笑容僵硬的孫文林說道:“孫董,你全都看見了?你看看他們的態度。連這樣的一句小小的批評都受不了,還要求我怎麼樣和他們合作?這工作我可幹不來。”
孫文林親自和葉青陽溝通檔期,爲了體現他對這樁事情的重視,還特別抽出時間來參加雙方的會面。
他原本是想把這件事情辦好在唐重的面前加分的,沒想到這兩人一上場就有些不對付了。
“青陽,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唐重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是一個比喻。”孫文林趕緊在中間打圓場。“唐重是很尊重你的,他對今天的見面非常的期待。特別從燕京飛回來見你呢。”
如果唐重只是一個普通藝人,孫文林也不會這麼爲難。安慰過葉青陽後,孫文林又趕緊轉過頭去對着唐重陪着笑臉,說道:“唐重,青陽是這個圈子裡最好的音樂製作人,他在這上面非常的專業。我有信心,你們強強聯手,一定能夠在娛樂圈掀起一陣風暴。”
孫文林對唐重說的話就非常隱晦,意思是說,這傢伙雖然話不好聽,但是做音樂專輯還是一把好手。爲了以後的發展前景,還是暫時委屈一下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葉青陽對孫文林的態度非常的不滿意,說道:“嘖嘖,孫董,對待公司的一些藝人啊,也不可以太過驕縱,不然的話,等到人家的成績越來越好,人越來越紅的時候,脾氣也就會越來越大。那個時候,怕是就要騎到你頭上去拉屎拉尿了吧?”
唐重笑呵呵地看着葉青陽,說道:“按照你這德性,你一定沒少在你們公司的領導頭上拉屎拉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