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城一片歡騰,就連平時不苟言笑的夏育那張黑臉都露出了笑容。雪藏了好幾天的拋石機第一次發威就大獲成功,燒死了上千匈奴人,把鮮卑人看得目瞪口呆,士氣大落,更重要的是陣斬了竇歸——把這個罪魁禍首幹掉了,剩下不擅攻城的鮮卑人戰力至少損失了一半。
現在夏育擔心的是,鮮卑人會不會就此撤退?雖然已經重創了鮮卑人,但是城外還有兩萬多人,他的一千多騎兵雖然配上了馬鐙和長兵,戰鬥力大大提高,但是還沒有足夠的把握去追殺十倍於己的鮮卑人。
勝則小勝,敗則大敗,夏育要想打破這個局面,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能不能聯繫上城外的烏桓人?”夏育把盧敏和劉修拉到一邊,客氣的說道。這次能得此大勝,得益於兩個方面,一個是盧敏發揮了他在流民中的影響力,至少動員了一千多流民補充到第一線,不僅減少了他的兵力損耗,而且成功的讓竇歸相信城中的兵力不足,做出了冒險的決定。另一個便是劉修主持製造的拋石機,沒有這些拋石機,他就不能毀去城外的拋石機,更不能將着火的油罐拋出馮垣之外,化被動爲主動。
對有用的人一定要客氣,這是夏育的基本理念,儘管盧敏有些迂,劉修也有些桀驁不馴,這個時候都可以容忍,打勝這一仗,大勝這一仗,現在是至關重要的頭等大事。
劉修微笑不語,把目光轉向盧敏。盧敏咳嗽了一聲,收起笑容,很有把握的說道:“上次他們襲擊槐縱的輜重之後,應該不會走得太遠,一旦得知鮮卑人吃了敗仗,對寧城的包圍鬆懈,一定會派人來聯繫的。”
夏育考慮了一下,還是有些期冀的看着盧敏,盧敏有些爲難的皺了皺眉:“要不,大人派人出城去主動聯繫一下他們?”
夏育應聲答道:“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只是這些烏桓人向來對我校尉府的人不太放在眼裡,這次如果不是看在盧君的面子上,再加上德然的手段,他們根本不可能派出這麼多的援軍。要想讓他們俯首聽命,還需要德然出城一趟纔好。”他乾笑了一聲,又補充道:“當然了,我也會派人保護德然一起去的。”
盧敏非常不願意,他知道自己和夏育的脾氣不對,如果沒有劉修在其中斡旋,他們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衝突,而且有劉修在,一些具體的事務他也可以撒手由劉修去做,不至於被別人笑話他眼高手低,只會動嘴皮子——說起來,現在的他雖然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但是在那些人的眼裡,他還是個書生。
夏育見盧敏沉默不語,也不好強催,只好旁敲側擊的說道:“先生,城內的事,有先生和我配合就夠了,出城聯繫烏桓人,卻是非德然不可啊。”
盧敏嘆了口氣,正要答應他,毛嬙忽然一路小跑的趕了過來,一見到盧敏,顧不得有外人在側,一把抓住盧敏的手臂,還沒說話,淚珠子就掉了下來。
盧敏吃了一驚,劉修和夏育也面面相覷,毛嬙雖然是個女子,可是這些天來一直都很堅強,不亞於男子,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比盧敏還要堅強,上得陣,拉得弓,甚至有一次還帶着涿縣子弟兵上陣作戰,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軟弱的。
出大事了!劉修和夏育不約而同的想到。
“子行,承明被鮮卑人抓住了。”毛嬙泣不成聲。
劉修一驚,毛宗被鮮卑人抓住了?他是護送那位黃衫少女王楚去遼東的,怎麼被鮮卑人抓住了,這麼說那位王楚姑娘……
劉修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覺得一股股涼氣往上冒。毛嬙轉過頭看着他,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經猜到了什麼,不用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劉修就全明白了。
“我靠!”劉修氣不打一處來,反身一腳踹在房柱上,踹得房上的瓦片嘩嘩作響,裡面正在辦公的幾個文吏以爲外面的拋石機扔進石頭來了,本能的抱着頭就往外跑。
“怎麼回事?”夏育一頭霧水。
盧敏陰着臉,把事情一說,夏育也不說話了。他一揮手,讓人把鮮卑使者帶上來,轉身上了大堂,坐在他那張高榻上。盧敏和劉修等人連忙入座,靜看事態發展。
鮮卑使者進來了,他是個中等身材的漢子,長了一雙與方正臉型不協調的細長眼睛,眼珠四下一轉,目光在劉修和盧敏的身上轉了一圈,便輕笑了一聲:“劉君,我家王子向你問好。”
“謝了。他的腿好了沒有?”劉修不卑不亢的還了一禮:“牛羊損失不嚴重吧?”
那使者眼色一凜,隨即又意識到不能中劉修的刺激,展顏笑道:“還好,王子親自出擊,大破蹋頓,奪回了全部的牛羊和俘虜,還繳獲了大量的輜重,另外還從他手中搶到了幾個人。這幾個人……好象和劉君是熟人。我家王子不知是真是假,特地派我來問問。如果是真的,他打算把他們送回來,如果是假的,那我家王子就把他們全殺了,以懲戒他們胡言亂語之罪。”
夏育沉着臉不說話,他對鮮卑使者不把他放在眼裡的舉動十分不快,卻又不好當面發作。
“是嗎?”劉修無聲的一笑:“你家王子真是有情有義啊,請代我向他致謝。不過,人在你們營裡,我也看不到啊。”
“沒事,我帶來了幾件信物,劉君一看就知道了。”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一根絲帶,一把短刀,雙手遞給劉修。劉修接過來,歪着頭打量了好一會,搖搖頭道:“沒見過這些東西。”
毛嬙在後面伸頭看了一眼,眼淚又下來了,剛要說話,卻被盧敏拉住了。盧敏衝着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那使者一愣,有些詫異的轉過頭看着毛嬙:“這位姑娘認識嗎?”
劉修不動聲色的把東西遞給毛嬙,毛嬙接過來,強作鎮靜的看了兩眼:“這是我兄弟毛宗的佩刀,這是我表妹的絲帶。”
那使者鬆了一口氣,笑了:“原來他們說得不錯啊,那看來是劉君健忘了。”
“這倒不是我健忘。”劉修笑笑:“我跟他們只是泛泛之交,本來就不是很熟。”
使者猶豫了一下,怔怔的打量了劉修好一會,希望從劉修的臉色中看出點端倪來,可惜他失望了,劉修面色平靜,絲毫沒有說謊的樣子。他有些拿捏不定,槐縱讓他來,主要是跟劉修談判,槐縱一直認爲這城中最難對付的就是劉修,從開始擒風雪到後來陣前突襲風裂,都是這個劉修所爲,現在他要交換俘虜,當然也要找劉修,沒曾想劉修直截了當的說,我跟他們不熟。
不熟,那還怎麼談?他可能會用風雪父女去換兩個不熟的人?
使者的氣勢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手足無措的嚥了口唾沫,看看劉修,又看看毛嬙和盧敏,最後又把目光看向夏育。毛嬙這時也明白過來了,雖然臉上還掛着淚痕,卻不再多說一句話。
使者最後決定賭一把,既然毛嬙能坐在這裡,至少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吧。他這才轉身對夏育開口道:“校尉大人,我家王子想與你們交換人質。”
夏育強忍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哦,想怎麼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