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
刺史府內,狄仁傑默默地喝了口家僕端上來的茶水,感到茶水已涼,不禁勃然大怒,“狄福!”
很快,一箇中年僕人小跑而來,立馬躬身,道:“阿郎,可有吩咐?”
狄仁傑怒道:“沒看到茶水涼了嗎?還不再換一盞!”
狄福頓時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隨即辯白道:“阿郎,小的已經換了六次了,您一口也沒喝啊……”
狄仁傑一愣,隨即長嘆一聲,揮了揮手,也懶得呵斥,令其退去,片刻後,狄仁傑端起涼茶,咕咚咚灌入口中,而後才轉向了書案。
書案上擺放着魏州文書,本以爲過不了多久便會回到朝中,再過個幾年,進入政事堂,再次成爲宰相,但數日前的太子殿下兵敗失蹤的消息傳來,令他沮喪到了極點。
數日來,各種消息紛至沓來,就連爲官多年的他,也分辨不出孰真孰假,但太子殿下失蹤的消息卻也似乎成爲了現實。太子於黃獐谷重蹈曹仁師之敗,令天下震驚,但沙吒忠義和蘇宏暉等老將臨陣脫逃使得天下譁然。但二人也隨即於平州至薊州一線擋住了契丹人的進攻,穩重了防線,多少也挽回了一點顏面。不過太子殿下失蹤,二人身爲左右軍,不救反逃,終究是罪責難逃,收拾他們,也只是時間問題。
魏州是屯糧之地,糧食調撥都要經狄仁傑之手,儘管對二將十分不滿。但若軍中缺糧導致河北再失,便是他狄仁傑的過錯了,故而糧草一直未斷。也沒有絲毫克扣。
“刺史,下官有消息了!”長史顧侗輕手躡腳地踏進房中,低聲說道。
狄仁傑心中一緊,他擡頭看向神神秘秘的長史,問道:“進屋前,能讓僕人通稟一聲嗎?”隨即,又問道:“什麼消息?”
顧侗尷尬地笑了笑。在他的心中,一直奉狄仁傑爲楷模,是他學習的榜樣。加之狄仁傑爲人隨和,久而久之他便更加隨意。他上前附耳說道:“半個時辰前,下官路經校場,看到一個人悄悄地鑽了進去。你道是誰?”
狄仁傑耐着性子。問道:“老夫又沒見過,怎會知道?”
顧侗見狄仁傑不喜,便收拾起嬉笑之心,說道:“是楊志謙!”
“楊志謙?”狄仁傑頓時一愣,這個人在魏州的高官層面中,並不陌生,因爲他就如同太子殿下的影子一般,沒有任何官職。也不是謀士,如果非要安一個名字。那應該是太子殿下的“食客”。
“你可看清楚呢?確定是楊志謙?”狄仁傑非常認真地問道。
顧侗絲毫沒有猶豫,低聲道:“刺史,卑職就是把祖宗忘了,也不會忘了楊志謙!”
狄仁傑頓時沉默起來,楊志謙隻身回到了魏州,這是不是說明,太子殿下安然無恙,而此刻,太子殿下正藏身某處,等待時機呢?難道太子殿下又要大動干戈呢?
想到此處,狄仁傑雖不敢九成九相信太子安然無恙,但至少有七成了,如此一來,他的心豁然開朗,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刺史,您這是?”顧侗不懂得狄仁傑爲何突然發笑,但顯然,數日來刺史陰鬱的臉色終於好轉了。
狄仁傑笑道:“長史,今日就別走了,老夫這裡還有兩壇殿下所賜的上等清酒,咱倆好好飲上一番。”
顧侗有兩樣嗜好,一好做官,以狄仁傑爲榜樣,二好美酒,但凡聽說誰家有美酒,必要重金相購。如今聽到刺史有上等清酒,肚中的酒蟲早已叫喚了,隨即大禮參拜道:“君所命,固所願爾!”
魏州校場。
在校場的東面是一排營房,爲薛訥所修建,雖然簡陋了些,但還是按照大周武院的軍營標準修建。如今校場內只有不到一百的傷殘士卒,用來看守校場,當然,看守糧倉的一千士卒也都輪流在此歇息。
此刻,在一間營房內,一個面容陰沉的男子正伏案而書,嘴中不時發出陰鷙一般地笑聲,他便是楊志謙。
自從黃獐谷外走散後,他裝死躲過了契丹人的搜查,而後在林中潛伏一夜後,便徒步繞過黃獐谷,在幽州驛站偷了馬,晝伏夜出,一路打探消息,這纔來到了大後方魏州。經過分析,靠着敏銳的直覺,他認爲太子殿下至少沒有被契丹人抓住,而且,契丹人急速後撤,也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儘管不知道契丹人爲何後撤,但直覺告訴他,這一定是殿下佈置的後手。於是,他回到了魏州,準備完成殿下交給他的任務,以及彙總河北情報!
楊志謙所在的營房,算得上是一間密室,所以密室內安裝了警示鈴鐺,此刻楊志謙全神貫注地閱覽情報,鈴鐺搖晃幾下。他微微一愣,沉聲道:“進來!”
門開後,一個黑影進了密室,躬身道:“令使,盧龍消息!”
楊志謙頓時起身,接過黑色匣子,而後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好好幹,你是大有前途的!”
黑影頓時躬身,謝道:“卑職先謝過令使,卑職告退!”
待黑影出去,密室再次關上,楊志謙纔看向了黑色匣子,按照記憶中開鎖的步驟,他緩緩伸出手,開始開鎖。不多時,咔得一聲,鎖開了,他打開黑色匣子,取出情報,快速地瀏覽了下,面容頓時露出驚喜之色。
“殿下果然非常人也!”楊志謙呢喃道。
翌日,刺史府。
狄仁傑正在洗漱,忽然聽到府外鑼鼓之聲傳來,不禁一愣,隨即放下布帕,便出了廂房,只見人羣圍着一名軍士而來,那軍士衣甲骯髒不堪,甲片縫隙之處,藏着暗紅色的污垢,狄仁傑頓時明白,那應該是鮮血沉積後的樣子,便踏出了府門,朗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鑼鼓之聲頓息,人羣也分列兩邊,那軍士出列,躬身,拱手道:“武威軍校尉陳剛見過狄刺史,小的是來通告捷報的。”
狄仁傑一愣,問道:“陳校尉,你要通告什麼捷報?”
陳剛那黑瘦的臉上,露出潔白的牙齒,說道:“我武威軍與琉球水師合力突襲契丹本營,俘虜契丹老弱二十餘萬,奪得牛羊無數,數度鏖戰,擊破契丹大軍,如今河北之地盡歸我大周所有。還請狄刺史發報朝廷,小的也就回去覆命了!”
陳校尉一說完,在場之人沉靜片刻後,頓時發出雷鳴一般的歡呼聲,男人們奔走相告,老人們拉着鄉親的手,咧開掉牙的口,眼淚汪汪說不出話來……
狄仁傑一顆心狂跳之後,頓時大聲說道:“讓壯士沐浴更衣,老夫即刻寫疏上表聖上!”
說罷,也不管衙役們的異樣眼色,便大踏步跨入府中,朝着書房奔去。
神都。
小小的閣樓上,依舊燭火搖曳,窗櫺邊,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憑欄望着星空,彷彿在數星星一般。只是那隆起的小腹上,不時輕撫而過的手兒,讓人明白,她正在想着誰。
上官婉兒從未有這麼一刻想念一個男人,但此刻,她是多麼盼望自家那個好色的男人在身邊,陪伴着她,聽聽腹中的孩兒。她曾幻想過能夠跟心愛的男人相敬如賓,能夠舉案齊眉,能夠執手白頭。但世間之事,太過難料,她入了宮掖,成爲了宮娥,成爲了后妃,更成爲了輔佐郡王的“內相”。而如今,回到了小閣樓,她再次成爲了一個小女人,一個懷有身孕的小女人,一個想着男人的小女人。
“清哥,你在哪兒呢?紫微星依然明亮,奴相信你,你一定沒事的,只是,你可知道,此時此刻,奴正在想你嗎?”
說着說着,兩行淚珠兒從那白淨的面頰上滾落,讓人好不心疼。(未完待續……)
ps:今夜有點晚了,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