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看我不說話,挪着步伐走到牀邊坐下,看了看顧墨辰又看向我,才說,“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他也從車裡下來,我想他應該是來找你的吧!畢竟之前的事他爲你說了很多的話。”
我抿着嘴沒有說話,溫子衡是我親生父親這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對外坦承了這點,已經不算是秘密。
只是我一直不肯見他,再加上出了那麼多的事也沒心情去想怎麼面對他,況且最重要的是,關於溫子衡是我生父的事,我並不清楚外婆和顧墨辰的態度怎樣,畢竟當初外婆也是反對他和媽媽在一起的,因爲很煩,所以有時候我也不大願意去多考慮,只希望生下孩子後一切會變得更加美好。
“小羽,他是你的爸爸。”
久未開口的顧墨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讓我擡頭望向他,他站在窗前,金燦的光線從後面照射在身,令他的表情都隱匿在那種光輝折射的陰影裡,看不真切,只有語氣是平穩的。
我張了張嘴,最後一把握緊了薄毯,“我知道,但是——”
“沒有但是,這是事實,而你終將要承認和接受這個父親。”
顧墨辰的話讓我大爲驚訝,他的意思是要我認溫子衡回到溫家?
似乎是知道我的想法,顧墨辰走了過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笑着說,“只不過你終究是姓墨的,是我和媽媽最疼愛的孩子,所以,小羽,跟我們回去吧?”
我低下頭,看來外婆也不會讓我回溫家,但卻要接受這個父親,怕是以防萬一,在蘇家和溫家之間,外婆是選擇了後者。
“是呀。”方柔握住我的手,笑着說,“小羽,溫子衡再怎麼說都是你的生父,而且我看到他這次來的時候手好像受傷了,樣子也變得有些憔悴,不知是怎麼回事,要不你去看看?”
看?
我不知道。
搖搖頭,靠在靠墊上,顧墨辰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優雅的翹起二郎腿,雙手十指相扣疊在腰際,突然說,“怕這次來是爲了厲歆的事情纔來找蘇彥嬰的吧!”
“厲歆?”我狐疑,上次醫院裡匆匆一別就沒再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和李書逸之間是怎麼了。但若是厲歆出事,溫子衡應該是直接找李書逸的,爲什麼連李書逸也來這裡找蘇彥嬰?
顧墨辰點點頭,玩弄着茶几上的青瓷杯子,輕聲的說,“厲歆懷孕了,孩子是李書逸的。”
我驚愕,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怪不得那天厲歆會出現在婦產科,手裡的那份報告應該就是醫生的診斷了。
“這件事確定了嗎?”
“據我所知,厲歆被要求打胎,否則會被逐出厲家,可她死都不肯非要保住這個孩子,最後是溫子衡保了她。但那個孩子是個大事,我猜李書逸應該不會想要,只不過——”
他拖了長音沒有說下去,我急了,“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厲歆失蹤了,所以他們都着急了,本來這件事是不會想到麻煩蘇彥嬰的,畢竟現在人沒了。”
“辰哥,連你也不知道人在哪裡嗎?”方柔開口說道,“畢竟肚裡還有個孩子,她要到哪裡去?”
顧墨辰搖搖頭,卻是微笑的眯起了眼睛,“如果蘇彥嬰肯放手,我就告訴他下落。”
我低下了頭,沒有說話,兩人也沒久待,就離開了。我一個人躺在牀上想着心事,甫一擡頭就看到了門口站着的溫子衡,視線在空中交匯,有些複雜的情感蒙上心扉。
最後還是他坦然一笑,“子羽,最近還好嗎?”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只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孩子也快出生了吧?到時候——”
“你的手受傷了。”我打斷他的話,因爲我不知道要怎樣去接那番話,孩子出生後是要叫他一聲爺爺的,但我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叫他一聲爸爸。
他低頭看了被包裹的右手,說的雲淡風輕,“一點小傷,沒大礙。”
我還是點頭,接下來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兩人都沉默了,最後還是溫子衡率先出了聲,“我就是看看你,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子羽——”他抿抿嘴猶豫了一番最後化爲一聲輕嘆什麼都沒講,“我走了,再見。”
我看着門外他消失的身影,心裡五味雜陳,其實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我已經沒有之前對他那麼的討厭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該怎麼去喊那一聲“爸爸。”
只是顧墨辰說得對,這個爸爸終將是要承認的,我摸着肚子也不知是不是情緒使然突然對着門外大喊,“寶寶會叫你一聲爺爺的。”
說完就看到門口的蘇彥嬰,他看着溫子衡離開的方向,然後走了進來,“他聽到了,我想他會很開心的。”
我變得有些窘迫,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好是壞,但我希望我的寶寶有個完整的家,除了爸爸媽媽外還有其他的長輩。
“彥嬰,書逸呢?是不是厲歆出事了?”我拉着蘇彥嬰的手臂想知道事情的經過。
蘇彥嬰嘆了口氣坐下,“我就知道顧墨辰還有大嘴巴的潛質。”
但他也沒有瞞着我,告訴我厲歆的確出事了,肚子裡的寶寶是李書逸的,爲此和厲家鬧翻了,厲歆的父親一怒之下要對她以家法處決,這樣孩子肯定保不住,所以最後溫子衡保下了厲歆,但因爲厲歆的衝動下不小心被她揮刀砍斷了一根手指。
“什麼?!”我聽得從牀上坐直了身子,緊握着蘇彥嬰的手臂的手都在顫抖,“他說只是一點小傷的,怎麼會斷了根手指?”
“傻瓜,他怎麼忍心告訴你?那樣你會更加擔心的。”
“那你還說?”
“子羽,不管怎樣,溫子衡都是你的父親,我希望你可以叫他一聲爸爸,這些年他走的很苦,一輩子都活在對當初的內疚和痛苦中,好不容易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死,滿心歡喜的時候卻發現女兒並不待見他,他的心也不好受,明明很想接近卻要保持這樣的距離,對他的懲罰也夠了。”
蘇彥嬰的話我明白,難道我真的太錯了嗎?
我沒說話,蘇彥嬰摟着我靠在牀上,低聲的說,“厲歆的事你別擔心,我相信書逸會處理好的。”
“他會娶厲歆嗎?爲了寶寶?”
蘇彥嬰一頓,然後搖搖頭,“我不知道,他一開始的決定是要厲歆流掉孩子——”
“爲什麼?”這種事我有些不能接受,“畢竟那個孩子是他的親生骨肉呀!”
“哎——”蘇彥嬰搖搖頭,只是嘆氣,並不說話,我催着問,“他不願意嗎?可是這畢竟是條生命呀!雖然你說過他有原因,不想傷害厲歆,可事已至此,不是他不想就可以的了。”
“你說得對,可書逸他——”
“他到底怎麼了?”
蘇彥嬰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將我摟的更緊了一些,才說,“書逸他活不過35歲,他這樣做是不想自己的孩子走上和自己一樣的道路,往復循環,他的本意是要李家在他這一代完全滅絕。”
“有這種事?”
蘇彥嬰的聲音有些沉重,帶着不可磨滅的惋惜,“李家從他曾祖父開始每一代孩子都活不過35歲,最後的下場不是瘋了就是死了,他知道自己的命運終點,所以不想連累厲歆,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和他一樣。”
“可——”我支吾了幾次才說,“可這種事並不都是真的,也許他不會死,也許他可以順利的活下去呢?爲什麼不給自己一次機會,不給厲歆一個機會?”
蘇彥嬰卻還是搖頭,“這種事不可能。”
“爲什麼?”
他抿抿嘴說,“五月份的時候他昏倒那次被告知發病,貌似是種很罕見的病症,可是他拒絕接受治療。”
“天——。”
我一下子鬆了他的手,不知道該怎樣去接受這種事,我記得五月份在蘇謙的事後,他昏倒過,那時候蘇彥嬰什麼都沒說,卻沒想到這麼嚴重,好像一夕之間什麼都不一樣了。
李書逸雖然給我的初見印象很冰冷,不是那麼好相處的人,可這些日子下來,我知道他是個很有擔當的男人,可以幹出一番大事業來,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被告知活不過35歲,已經只有一年的時間可活了。
我不知道他的內心是怎樣接受這種事的,但我不相信會有詛咒的存在,“他爲什麼不接受治療?也許,也許會有希望呢?”
蘇彥嬰拉着我的手,撫平我的擔憂,可還是搖頭,“我也這麼認爲,可書逸說他的家人都是得這種病死的,李家到他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個人。我想書逸並不是想要傷害歆兒的,走到這一步也是他不情願發生的事,畢竟親手毀掉自己的孩子,有幾個父親會這麼做?至少我做不出,我想書逸的心一定很疼。”
“可是——”
“我覺得任何病都可以醫治,書逸這般否決應該還有一個原因,我隱約覺得這個纔是最主要的原因,後來我也問過他,可他什麼都不肯說。”蘇彥嬰緊緊地抱住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厲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吧!”
蘇彥嬰雖然這麼說,但我能感覺到他也在顫抖,他和李書逸認識這麼多年,也多虧了李書逸在,他纔可以活到現在,我想這裡面穿插的不僅僅是友情,更多的是那種兄弟的情誼。
我眨眨眼,散開眼中的淚水,看向了外面燦爛的天,再次覺得老天爺是這樣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