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霖月打算三天後啓程前往九墟宮,確認一些事情後再去冥域尋找蛟龍之心。現在的自己已然不是當初那個弱小得被兩名化神階初期逼入絕境的言霖月。
可三天的平靜日子在最後一天被打破了。
言霖月早上修煉完,打算回去和大家好好相處一個下午,畢竟……離開後能見面的機會就那麼幾次了。可當她收起扶風,擡腳要向山下走時,她擡頭看到山洞口走出來一個人!
言霖月將靈域放出,立即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虞止!”言霖月滿臉驚訝。
虞止感知到這邊的動靜,看了過來。腳尖一點,他立即化做一道清風輕緩地停在了言霖月面前。
言霖月此時心中百感交集……儘管在理智的洗刷下,她已經將最初的遷怒淡化。可如今正主出現在眼前,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嵐心死去的那天。
虞止將她複雜糾結的表情看在眼裡,對着這與百里笙三分相似的面容,他心裡生出些歉疚。但見眼前人毫髮無損,他又恢復了風輕雲淡的模樣。
“對不起,當時我沒能趕來。”虞止如泉水叮咚的乾淨嗓音響起。
言霖月這才發現,虞止的臉色比起之前多了幾分慘白,讓本就膚白的他更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病態嫵媚。她一時不忍心去說那些刺人的話。
“爲什麼……明明你應該很看重聖主的淬靈。你知道的,一旦我死了,她的淬靈將會重回天地。”言霖月將視線硬生生從他身上轉移到地面的櫻花上。
“我有我的難處,當時脫不開身。”虞止臉上露出適當的爲難,平靜地闡述理由。
“可因爲你的失約,我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什麼事比人命重要?言霖月被他這平靜激怒,忍不住斥責。話出口後她又後悔了,指責虞止真是自己不講理。況且,都活了上千年的人了,估計除了百里笙沒什麼人什麼事能驚動他那滄桑淡漠的內心了吧……
虞止好看的眉眼低垂着,卻並沒有多深的情緒,他輕聲說:“抱歉。”
言霖月轉過頭去,說:“沒什麼,我不該責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太弱了。”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又說:“前輩現在來幹什麼?”
“我現在才能抽身來看看你。”
言外之意是來看我死了沒?淬靈有沒有消失?言霖月心裡有些好笑,果然還是對百里笙心心念唸啊。不過到底是什麼事讓他現在才姍姍來遲?
言霖月呼出口氣,轉移了話題:“前輩是怎麼找到我的?”
“傳音石上有我的靈識印記。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知道你的位置。”虞止十分坦然地解釋,那語氣卻像是料峭春寒,溫和中帶着無法親近的冷。
“這還是個追蹤器?!”言霖月才發現自己的隱私安全意識有多薄弱。
虞止點點頭,他從字面上明白了言霖月說的追蹤器是個什麼東西,但他並沒有任何自己侵犯了別人隱私的自覺,倒是覺得理所當然。
言霖月在心裡怒道:“好的,我在你眼中就是個承載了百里笙淬靈的容器是吧,根本沒拿我當人看!我可不是你的所有物!”
言霖月感覺自己對虞止那所剩不多的好感再度縮水,白蓮花、冷漠自私、言而無信……一個個貶義詞蓋住了她心目中虞止小時候單純堅韌、活潑善良、重情重義的形象。
言霖月黑着臉邀請他去村裡坐坐。兩人剛走沒幾步,原霽空卻突然從天而降。
言霖月知道原霽空肯定是聞聲而來,畢竟沒有人能靠靈域感知到虞止的靈息,她對原霽空的警惕性十分佩服。
原霽空:“他是誰?”
原霽空面帶不善地盯着虞止,虞止同樣眼中立即生出了敵意。言霖月被這一見面就摩拳擦掌的景象搞得措手不及。
“他是百……虞止前輩。”
言霖月想起虞止早已與神族脫離了關係,急忙改口。
一聽這名字,原霽空就知道眼前這位就是言霖月講過的尊主百里子楠了。他將漆黑的劍收回鞘,卻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言霖月正想讓虞止不必理會那傢伙,轉頭卻見一直面色平淡的虞止陡然露出危險的神色。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虞止已經一步跨出,一道虛影閃過,他纖細的指尖掐在了原霽空的脖頸上!
“虞止前輩!住手!”言霖月急急地叫了一聲。虞止可是活了上千年的人,她生怕下一秒原霽空就沒命了。
原霽空背抵在一顆粗壯的絡櫻上,看得出他剛剛正要閃避,卻慢了一步。
“冥族。”虞止面色有些可怕,清秀的眉頭緊皺。
他在原霽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別人或許辨認不出,他卻是異常敏感。
原霽空深邃的眸光中醞釀着冰冷的殺意,可他周身的靈氣滯澀,絲毫動彈不得,這是絕對的壓制!
“等等,不能殺他!”言霖月察覺到虞止手上逐漸施力,急忙喊停。
虞止停下手,側頭看向言霖月等她解釋。
“他確實是冥族,但他沒有絲毫惡意……”
言霖月才解釋了一句,虞止卻突然繼續加力,殺伐果斷,毫不講理!
言霖月急忙上前一把拉開虞止,護在原霽空身前。沒料到自己竟一把就將人拉動了,言霖月正驚訝間,虞止已經咳嗽一聲,點點血跡在素白的衣袖上格外刺眼。
這是……秘術的原因?言霖月感知到此時虞止氣息不穩,靈力時而渾厚如初時而虛弱無比,像電池電量將盡時連着的閃爍燈泡。她突然了悟,之前他沒能出現……恐怕就是因爲這秘術的反噬吧。這不,還沒恢復就趕來了。
原霽空緩緩將目光從擋在自己身前的這小身影上挪開,投向不遠處。他也看出些門道出來,這虞止外強內幹,恐怕命不久矣。
虞止皺着眉看了眼袖子上的猩紅,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方絲巾,動作優雅地擦淨嘴角的血跡,然後若無其事地看向兩人。
“讓你們見笑了,本人身體不太好。”
“前輩你……還有多少時間?”言霖月忍不住問道。
虞止淡淡地說:“這說不準。不過,我一定能堅持到她回來的那天。”
言霖月心中莫名酸楚,原來他一直在苦苦堅持。
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亂糟糟的氣息,虞止又將目光投到原霽空身上,說:“今日暫且放你一馬。”
原霽空眸光閃了閃,並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他彷彿不是接受了死亡延期通告,而是被告知期末考試延後了一般。見虞止暫時動不了原霽空,言霖月鬆了口氣。
“前輩爲什麼都不聽我解釋完?”
“冥族善於僞裝,心思險惡,你既然覺得他沒有惡意,就說明他在欺騙你。況且……他的臉讓我想起了一個極度厭惡的人。”虞止一向溫和的語氣此時將內裡的冷意展露無遺。
原霽空冷眼看他,似乎很不滿自己被看做一個冥族。
“他之前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他是九墟宮的人……之前是。他一直在爲九墟宮做事幫助神族,現在我還需要他帶我去九墟宮問淬靈的下落和神族之事呢。不要殺他。”
虞止:“九墟宮?”
言霖月:“前輩不知道?”
虞止:“知道,不過沒什麼交集。”
言霖月:“因爲……裡面有神族的人嗎?”
虞止水光瀲灩的眸子波動起來,“不過是一羣叛出神族的神棍罷了。”
“怎麼說?”言霖月好奇地盯着虞止,原霽空也陰沉着臉看向他。
“當初我聯合四方親王召回所有人界的子民,唯有一隻族系不肯回聖域。他們對外稱精通占卜之術,說得了天命,在人界等待命定之人修補輪迴。可幾千年從未見他們卜出什麼東西來,不過是沉迷於凡世打着幌子不願回來罷了。”虞止溫和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
“命定之人……輪迴……”言霖月喃喃自語,原來墨殤說的命定之人是真的?她真是肩負着重大使命的!可修補輪迴是什麼意思?這輪迴……到底是什麼?
發現言霖月抓錯了重點,虞止卻並不惱,只淡淡嘆了口氣。
原霽空沒過分計較他那些對九墟宮不好的言論,畢竟九墟宮雖然神秘,這麼多年確實沒有過什麼驚人的預言。只是他不高興虞止說九墟宮當初是叛出神族,九墟宮這麼多年一直幫神族守住秘密,對出域的族人都暗中施以援手,怎會是那樣不堪?
三人心思各異,言霖月想起剛剛虞止對原霽空的殺意,便再也不敢邀請他去村子裡了。畢竟他要殺璃一個弱女子還是很容易的……
正爲難於如何打發走虞止,虞止卻突然說:“惜言姑娘,我就不去村子了,我這般狼狽怕是會被人笑了去。以後我不會離你太遠,有危險就用傳音石喚我。”
“好……”
言霖月還沒說完不用再跟着(跟蹤)她,虞止就已經飛身離去……
言霖月只得和原霽空就這樣一路返回村子。
“你本名叫惜言?”原霽空突然開口打破沉默。
言霖月詫異於這悶葫蘆竟然主動開口,她卻接不下去這問題。她不是說過她和陳瑄宇其實是“奪舍”的,且她原名就叫言霖月嘛,這人怎麼不信呢?
“不是,我就叫言霖月。你愛信不信!”言霖月沒了好臉色,原霽空卻出奇的耐心。
原霽空低着頭,一步一步走得很認真,連花瓣停在身上和諧了那冷酷外表也不自知。
他腦海裡是剛剛一個小傢伙擋在自己身前的畫面。這麼多年,他從不知有人擋在身前能帶來那樣安心的感覺,儘管那只是一個剛到自己下巴高的小身板。
言霖月疑惑地看他一眼,想着這孩子怕是剛剛被嚇傻了。
她在心裡唸叨:還以爲是個多麼凶煞的魔頭呢,還不是有脆弱的時候?算了,以後還是照看着點吧,我就不信捂不化這塊冰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