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怪物掃尾之前我提前鬆開牙往後一跳,原本以爲只會險險閃過,卻不料身體輕若棉絮一下子彈了好高,落地的時候險些崴到腳。
因爲失去重心,我不由往後趔趄幾步,“羊角怪”或許是被我給惹惱了,這次並沒有給我喘息的機會,接着就是一陣疾風將我整個捲了起來。
身子從半空直接摔到地上果然不是鬧着玩的,口腔裡瀰漫的血腥味刺激着神經,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咳,咳。”
“羊角怪”邊打量着我邊從鼻孔裡發出“嗤嗤”的哼氣聲,尾巴捲起幽幽往後一揚,佈滿血管的雙目不再瞪如銅鈴而是微微眯起。不知爲何,我就是知道它此刻不屑的情緒。
然,它接下來卻不再理會我,轉身開始尋找些什麼——是無鸞!
我大驚,無鸞雖是遁去形跡,但是他身上濃厚的血腥味連我都能聞得清清楚楚,“羊角怪”找到他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行……我掙扎着起身,胸腔中瞬間泛起劇烈的疼痛。
“吼——唔——”可怖的咆哮聲響起,燃起的憤怒變成威壓直逼我而來,但我心一橫,更是下定了緊咬住不放的決心。
我堅信,這世上沒什麼不能成功的事情。如果失敗了那麼只有兩種原因,要麼是不夠不要臉,要麼是不夠不要命。而對於前者顯然我有天賦,對於後者,我更是足夠執着。
果不其然,在幾番天翻地覆的顛簸之下,我依然堅挺。“羊角怪”試了幾下發現甩不掉我,竟開始嘗試用頭去咬自己的尾巴。
我不禁感慨這廝的智商果然和我不在一個層次上,雖然此刻自己腦袋裡已經一團混沌,四肢也完全處於脫力狀態,但是智商是硬傷,這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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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居然如此爲人類搏命。”就在我恍恍惚惚地儘量集中自己的全部精力在牙上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語調陰陽怪氣,聽得幾乎讓我全身泛起一陣疙瘩。
我不禁抖了抖,恢復了幾分神智,下意識地尋找聲音的源頭,卻看到“羊角怪”已經停下了自我調戲的動作,轉過頭,銅鈴大眼怔怔瞪着我。
剛剛……是它的聲音……?
“真是愚蠢!”接着,“羊角怪”又是用鼻子“嗤嗤”哼了一聲。
“唔、唔唔!”被這貨說“愚蠢”之於我簡直就是不能容忍的侮辱,嘴巴不能說話,我還是打起精神狠狠對着前方比劃了一下,大概的意思是“有種單挑!”,我自認爲動作比得很是霸氣,但登時又想到以那廝的智商能不能看懂是個問題,於是又體貼地以慢動作比劃了一次。
“你能聽見老朽的聲音?”我的身體忽地被居高,“羊角怪”看我的眼神裡似乎多了一絲興趣。
見鬼,我居然還能從它那種不辨五官的臉上看出情緒?我此刻無比肯定自己一定是腦袋完全晃壞了。
“看來並不是狐妖那麼簡單啊……這三萬多年還不曾遇見能聽見老朽聲音的東西……狐妖,你到底是什麼?”
請想象一下,一雙眼睛佔了臉一大半的可怖生物猛然湊你面前擺出探究的光芒,更要命的是你還能看懂那種光芒——這該是一件,多麼、多麼驚悚的事情!!
我不禁猛地吞了吞口水,“唔唔啊啊”地發出些連我自己也不懂的含糊聲算是迴應,畢竟這樣拖時間是我所樂見的。
“羊角怪”對我的興趣似乎超越了他對我的怒意,我不禁對自己的魅力有些受寵若驚。“你不是狐妖,不錯,細看之下確實不像。”
其實我覺得,自己是什麼真的並不重要,這是我在遇見無鸞的第二天就已經想通了的事情,因爲我總隱約有一種預感,當我想起之時,或許就是必須要離開無鸞之時。
所以我並不想知道。
但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你分明沒有興趣卻硬是要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導致這樣行爲的原因有很多,我後來有認真總結,這是本性使然。
“羊角怪”似乎終於發覺自己的尾巴還被我狠狠咬住的事實,鼻端湊近我道:“老朽很中意你,不如讓老朽殺了那個人類,隨後老朽便助你修行。”
那種好像君無殤放了兩週不洗的襪子般的味道瞬間在鼻端瀰漫開去,混着血腥味又是一陣噁心。
我暗暗深呼吸告訴自己要拖延時間,想了想,終於小心翼翼地鬆開了牙換爪子扒住那條粗壯的尾巴。
“你連我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助我修行?”說罷我邊活動了下已經發酸的下顎,邊考慮接下來的周旋。
我的話似乎讓“羊角怪”的自尊心很受傷,那廂鼻孔哼哼地擠出一團白色暖氣繼而發出“咯咯”聲,似是在笑,卻讓我覺得那好像是有人拿梳子逆梳過我的毛,渾身泛起詭異的不適。
“老朽土螻好歹是在這崑崙山守了幾百萬年的大妖怪,能聽見老朽聲音的,除了東方山系上的上古神族,伏羲氏之後裔,就算是上界那些迂腐頑固又自以爲是的神仙道人也未必有幾人,更遑論其他。依老朽看,你必然與那伏羲氏有某種隱秘的聯繫。”
“我纔不是什麼伏羲氏,我分明是無鸞的靈侍!”
“小東西!此言差矣!”“羊角怪”否認地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又道:“你此刻的形態倒像是受了封印,倘若有解封的那一天你必然會知道老朽是對的!”
我哼了一聲,十分不以爲然:“你方纔說你活了幾百萬年,那爲何偏偏要出來隨便亂晃對付我家無鸞?”那照這樣說它豈不是仗着多了的不知多少倍的修行以大欺小!想到無鸞那一身的傷我不禁又是一陣心疼。
我本以爲“羊角怪”會爲我戳它的痛處而生氣,卻不料它很不贊同地再次搖了搖頭,“老朽數萬年前便已不食人類魂魄,如今是那少年使計,弄得滿山血氣,殺氣瀰漫,故意引我出來!”
怎麼可能……那照“羊角怪”的意思,無鸞那一身的傷……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動搖,“羊角怪”接着道:“老朽還從不曾見過一身戾氣如此之重的人類。老朽本只是放出地靈查探,卻不料他直接施術將老朽從結界裡拖了出來!”
“你說謊!!”不會的,這“羊角怪“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無鸞沒有理由冒着生命危險故意引你出來!定是你動了吃人的心思!”
我的指責再次換來了那種陰陽怪氣的“咯咯”笑聲,“小東西!想要老朽的這數百萬年來可不止人類!不消說那妖界魔界的伎倆,就連上界的神族都有動過險惡的心思!”
“爲什麼?”“因爲老朽的身體裡有——”
“法陣術式:開!”
我這才驚覺半柱香時間已到,不遠處的空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直徑約八尺的圓形法陣,無鸞一襲白衫靜靜站在那裡,相合的兩手擺出詭異的姿勢。我認得那種姿勢,當初那個想用術式殺了我的陰陽家弟子就是擺出了這種手勢!
極其不詳的靈壓撲面襲來,我腦海裡迴響着“羊角怪”的話瞬間明白了無鸞的意圖。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或許“羊角怪”並沒有說謊。
“無鸞!不要——”拼盡全力的聲音在強大的靈壓面前是那麼無力而蒼白,我還來不及喊完,就被淹沒在了一片墨黑色的強光中。
“羊角怪”撕裂般的叫喊在身後響起,彷彿帶着痛覺刺激着我的神經——那種好像身體被撕裂樣的痛苦,讓我本來就不太清醒的腦子更加迷糊。知道它是敵人,卻無法阻止自己幫它的念想。因爲這一切事情的因果尚不清楚,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就亂下殺手!
那時,我只是單純這麼覺得,然而後來我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道理有時是最不重要的。這也是爲什麼後來我發現無鸞一直一直在追求的,都是絕對的力量。
甚至可以爲此不擇手段。
待眼前視力恢復的時候,“羊角怪”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不消問,我知道它怎麼了。
無鸞從不遠處緩緩走來,面無表情地將一塊由空中緩緩落下,泛着異樣光澤的墨黑色石頭收入了懷中,冷着面孔朝我走來。
不知爲何,此刻我竟有些怕他,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後瑟縮了一下。
或許是因爲看見了我的反應,無鸞停住了腳步沒有再前進,漆黑的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出乎我的意料,他倒是移開了視線,一微微仰頭視角正對天空。我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晚上,清冷的月華撒了一地,映在無鸞的眼底,有着冰冷的光澤。
“纖阿。”
“……誒?”我有些沒有緩過神來。
無鸞的視線並沒有回到我身上,依舊淡淡凝視着空中的月娥,脣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給你一個名字吧,纖阿,月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