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癡匠一賭五百年)
“怎麼辦?”勾豬臉色有點發白,自己本還慶幸四肢都是完整的,但失去了部分靈魂……這聽起來可比四肢斷掉要嚴重了太多了。
“我不知道。”
聽到勾豬驚恐的問話,老者擡頭重新打量了一下勾豬。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就和昨天一樣健康,沒有任何問題,“況且,你也沒什麼毛病。”
“前輩,”勾豬一聽,氣得呼吸一窒,“半條魂兒給弄沒了,還沒啥毛病?”
“至少還有半條。”老者面上古井無波。
勾豬一時語塞。如果不是老者抓住他的胳膊,他整個人都被吸入到巨蛋裡面去了。這個意義上講,老頭救了他。
老者望着這雙色靈光流轉的心臟,用神識細心感悟着其中的變化,心情越來越激動起來。這顆心臟似乎發出了魂息!
一絲絲微弱的,幾乎不可辨別的魂息。毫無疑問,只有靈魂才能發出魂息。雖然只是有無之間細若遊絲的存在,卻是他這五百年來取得的最大的成果。他似乎頓悟了。
五百年前,他就是在這裡,這顆仙樹下,和秦尊陽打的賭。
“老九,你要能贏,“秦尊陽那張像老猴子一樣的瘦臉微笑着,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老子絕對不小氣,這棵仙樹就歸你了。你就是砍了當柴燒,也隨意。”
那時,自己還叫樸老九,而不是這賊眉鼠目的年輕人口中的老頭、老前輩。
但不曉得怎麼着,雖然完全兩人是兩個不同的人,但面前年輕人的眉眼,還真有點像當年的老騙子秦尊陽!
當初,自己就是被秦尊陽這老謀深算的猴子給騙到了翠玉峰。
樸老九確實是看上這顆仙樹很久了。翠玉峰的這些仙樹,真不知道秦尊陽這瘦老兒是怎麼種出來的,這地方集山海之靈氣,聚天地之精華,是個不亞於五行山的風水寶地。
一百年前,還是幾顆種子的樹木,現在居然變成了貨真價實參天巨木,盤根錯節地佔據了整個翠玉峰周邊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峰。
這速度也太誇張了一點。
而且秦尊陽頗知道投其所好的道理,這裡的仙樹隨便一棵,都是讓樸老九垂涎三尺的寶貨。
多好的木料啊,還是整的,比起成色最好的黃梨木和紫檀木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木色溫潤如玉,木質堅韌無比,緻密無縫,木香清雅,沁人心脾。
這木質,簡直就是純淨的木靈氣凝聚而成,與天地一體,與日月同生。
這麼大棵,能做多少仙木雕花大牀,多少龍椅寶座——但那些都是他早期的愛好了。
如今,他唯一的愛好是雕刻木傀儡,沒有這種富含靈氣的仙木,那些傀儡可完全沒辦法靈動起來啊。
這東西好啊,和人一樣,卻有着人類沒有的絕對忠心。
不用吃喝拉撒,更不會矯情憤怒,何不做幾個,給自己打打下手兒,砍砍樹,刨一刨木花兒,或者拉鋸上漆也行啊。
最好還能種幾片地,養點豬,釀點兒酒,做點下酒菜,有酒有肉,吃着喝着,又有木工活可以幹。
這不就是神仙般的日子?最好還能做個美人兒,夏天泡泡泉水冬天暖暖被窩——就做成那女人的樣子!
哈哈,誰叫“她”看不起我來着,這纔是終極追求啊。
想到這裡,由於興奮和糾結,樸老九的臉抽搐了幾下。
秦尊陽的那瘦猴臉依然在微微眯笑着,凡是樸老九這傢伙有了這種笑容,都會被帶到坑裡,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樸老九啊,看上去一點都不老實,實際上也精明得像猴子一樣。
但是這一次,這麼大的好處就擺在眼前……讓樸老九完全不心動,簡直是不可能。
“如果輸了,你要怎樣?”
“輸了,這樹也是你的了。不但如此——”秦尊陽臉上又露出那種詭異的,讓他感覺前面就是大坑,但偏偏又看不見的自信表情,“我還附送我多年來收集的劍法,一百二十部,這可都是珍藏啊。”
“劍法?”他心中那種不祥之感更濃了。這秦尊陽出手好處的時候可從來沒安過好心,“劍法這玩意我可不感興趣。”
“當然,你也不能完全白拿。以後你要花一半的時間來教我的徒子徒孫們劍法,但僅僅是一半的時間而已。剩下的一半,你想幹啥幹啥,這樹就在這裡,隨便你砍,隨便你玩兒。”
“你果然沒安好心,不就想讓我入夥你翠玉宮,給你教徒弟嗎?”樸老九一眼識破,白了一眼秦尊陽。
“那好,再定一個規則,對你都是好處。”尊陽真人的臉整個都陰沉了下來,“賭局不限時間——這賭局你輸了沒關係,只要你在一天,你就可以繼續賭,哪天你贏了,依然算你贏。”
“哦?”他心中一動,莫名被激起了火焰,“小看我,覺得我不限時間都做不出來?”
“嘿,那就試試啊。”秦尊陽猥瑣一笑。
話雖這樣說,但這賭局其實他也不虧。贏了得到這顆夢寐以求的仙樹,從此天下他有。輸了,還是可以得到,只是人生的享樂縮短一半,但這對他來說其實並無所謂,他的人生夠長了。
有一半的時間,過着自己想幹啥就幹啥的完美生活,另一半的時間給這精明貨打打工,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結局。
明知有可能是大坑,樸老九還是被秦尊陽給帶了進來。
賭局很簡單。樸老九說,自己遲早能造出一個有靈魂的木傀儡,而秦尊陽表示不信,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樸老九從此一直生活在這棵樹中打造傀儡。
白天他的記憶是混亂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除了讀入那些歷年來越來越多的劍法,然後製作到傀儡中,再維護那幾條索橋之外,就是有秦尊陽的徒子徒孫過來,他就教他們劍法,或者是讓他們自己去闖那幾條索橋。
晚上他就會恢復完整的記憶,做他愛做的事了。
爲了和秦尊陽的賭局,他必須做出一件有着靈魂的傀儡出來。
這許多年來,他製作傀儡的技術有了不可思議的進步。
他從木屋下的樹洞中發現了樹髓中流淌出來的綠色樹液,還有冒出來的靈火。靈火熬煮樹液,能得到一種白色的樹脂。
這東西柔軟細膩,簡直是真人高仿。樸老九要做出那個對他極端鄙視的女人,讓她給自己暖被窩,當然不能用冰冷的木料了。
而且,這種材料只要注入不同的靈氣,就呈現不同的材質,簡直是萬能。
他用它製作出了五臟六腑,皮膚肌肉和血管,甚至用一種特殊的方法拉出細絲,染成黑色,變成了漆黑蹭亮的頭髮。
至於骨骼,還是用仙樹的木材就行了。
他確確實實地擁有了這棵仙樹了。
這些木材和樹液,還有樹液中的靈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但實際上,樸老九所謂自由的夜裡,完全被那種黑暗所禁錮,只能待在這個木屋裡,享用這木屋地下的樹脈中涌出的一切。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究竟是他擁有了仙樹,還是仙樹擁有了他。
而且這麼一樣的日日夜夜,就是五百年……
真是被秦尊陽這瘦猴子給騙慘了啊!
而那靈魂,卻是始終沒有一絲蹤跡,
直到這一天。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築基小子居然奇蹟般地撬開了禁制鎖,把他重重保護着的心臟給偷走了,靈魂還被拉入了心臟中。
這完全是一個意外,然而偏偏就是這種意外之下,一絲絲魂息出現了。
他也漸漸地明悟了過來。
靈魂是可以從心臟中產生的,只是不過它並不是真的無中生有,但在這種隔離的環境之下,重重黑暗的虛無的包圍之中是無法成長的。
他必須首先從別的靈魂中吸收一點點“種子”,然後把這點種子放到無數的靈魂中間,讓他們相互耳濡目染,相互影響相互糾纏,就像一個成長的嬰兒,不斷地學習別人的語言和動作,才能漸漸地成熟和完美,最終成爲一個真正的靈魂。
而秦尊陽給他設置的這一切:沒有傀儡沒有靈魂,他就不能離開這裡。
而他不離開這裡,就永遠造不出有靈魂的傀儡——這真是一個完美的死結!
這傢伙就是用這樣的死結把他困在這裡,白佔便宜,讓他給翠玉宮的弟子們傳授了五百年的劍法。
“秦尊陽,”樸老九的臉上終於由凝重泛起一絲絲的微笑,就像那顆心臟上泛起的一絲絲的魂息,“等我贏了這一賭,還是要連本帶利地拿回來的。”
顯然,他需要一個計謀來突破秦尊陽給他設置的死結,他自己沒法離開這裡。
就算強行離開這裡,一旦到了天亮,他又會陷入白天的記憶混亂然後乖乖地回到這裡繼續幹活。
但傀儡可以。
萬幸的是,這個傀儡還沒有認主……
雖然這小子猥瑣了一點,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只能給他佔個便宜了。
樸老九瞥了一眼勾豬的方向。
這時候勾豬已經在自顧自準備“悄然”隱退了,他注意到樸老九的神色在不停變化。
勾豬當然不知道這老爺子在想什麼,但是看他那麼複雜變化的表情來看,誰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古里古怪的老前輩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他殺死在這裡做成傀儡?
自個的靈魂已經貢獻了一部分給這傀儡了,甚至有了點成果,會不會乾脆把他整個靈魂也留下?
事不宜遲,能溜還是趕緊溜,大不了跑到外面那深不可測的黑夜裡,大家互相都看不見誰,也出不了手。
等明天早上天亮,這老者又會忘記這一切老老實實地去修橋了。
勾豬的腳已經在往上的木樓梯上了,只消再走幾個臺階,出了那扇木門和上邊的禁制,自己和老前輩估計也就從此兩不相欠了。
沒想到,勾豬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那幾步,就聽到了身後樸老九沙啞的聲音:
“小子,你過來一下。”
於此同時,伴隨而來的依然是那種不可抗拒的威壓,雖然比昨天老者發怒的時候平靜了好多,但也不是勾豬所能抗拒的。
勾豬一面強迫自己露出一張生硬的笑臉,一面盤算着,形勢不妙就要準備着撲向心臟,哪怕冒着再被吸收一次的危險,也要讓老頭知道什麼叫投鼠毀器!
“哦?”
樸老九注意到了勾豬的勉爲其難,心裡明白了七八分。
這讓他覺得哭笑不得。
他要把他爲之努力了五百年的作品直接白送人,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還要擺出一副要鬧個魚死網破的樣子。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識好歹啊。
“你就得意吧,老朽要給你的是一件你無法想象的寶貝。”
樸老九哼了一聲,蔑視地瞧了勾豬一眼。
“寶,寶貝……”
聽到寶貝兩字,勾豬的表情一下子變了,那視死如歸的眼神立刻變回了精明,彷彿已經開始計算着寶貝賣了值多少純陽丹了。
樸老九心中大嘆一聲:所託非人啊,便不再理這個傢伙,自顧自地將地板掀開。
勾豬這才發現,原來這個地下室的木地板之下,竟然是一汪樹液之潭,
看上去,和他重生過的峽谷底部碧綠的河流一樣,這木屋之下,一潭碧綠全都是這種仙樹的樹液。
中央一團白色的靈火在靜靜地燃燒。而這個地下室的地板與其說是地板,不如說是架在這碧潭上的一座橋。
這種樹液極爲凝滯,勾豬就算是站在上面也不會陷入,最多能踩得它的表面凹下去。
老者輕而易舉地站了上去,然後彎腰、雙手伸出,抱起出一樣讓勾豬目瞪口呆的東西。
一具雪白的軀體。
首先出現的,是一隻雪白如玉的下巴,然後露出了一張雙目緊閉,白璧朱脣無瑕的臉。
那種綠色的樹液極其粘稠卻毫無殘留,就像一隻溫柔的手,離開了這具身體。
漆黑髮亮的青絲從未梳妝,就像黑色的錦緞一樣自然從額上分開。
接着,是一對香肩,然後是整個雪白而美不勝收的身體。
杜老九把它從樹液潭中給撈了出來,直接擺在了他打磨心臟的那個木臺上。
隨着這“女子”的出水,勾豬感覺整個房間裡的空氣都燥熱了起來。空氣中充斥着某種讓人幾乎不能呼吸的東西。
房間裡白色的靈光照耀在這身體上,發射出的光線都帶着震人心魄的完美感,尤其是對勾豬這種血氣方剛的男性少年。
勾豬也不是沒有見過美女了。
要說美,碧落聖女連菱已是驚若天人的女子,但連菱畢竟是一個真實的女子,她雖然美但也不可能毫無瑕疵。
而這具身體,根本就不是天然生成,在樸老九這個“天機神工“的打造之下,周身如玉,白璧無瑕。
尤其是那張臉——簡直是勾豬見過的,最完美的容顏。
無論是微蹙的黛眉,還是緊閉的朱脣,甚至兩頰上似有似無的淡淡的紅暈,都美得不像是天然的活人,就像是畫成的美女。
“這……這也是傀儡?”勾豬心中嘀咕,這老前輩喜歡傀儡,果然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整天呆在在樹裡幾百年了還呆得住,原來是有這種癖好。
得虧樸老九不知道勾豬的想法,不然要跳起來收拾勾豬一頓。
“雖然是仙樹樹脂做的身體,離開了仙樹樹液的浸泡,沒有了心臟的驅動,也活不了多久。”
樸老九打開木臺上的古盒,取出青銅色的刀剪,那些東西上閃爍的寒光讓勾豬不寒而慄。
(063 美目初開惟見君)
“把那個心臟拿來。”樸老九已經開始下刀,看了一下,發現勾豬還呆在原地,以爲是害怕被再度吸入,又補充說,“不要胡思亂想試圖用神識,讀取那心臟中的結陣,魂魄便不會再被吸入進去了。”
勾豬還在震驚於這具絕美的傀儡,但樸老九已經毫不憐香惜玉地將這驚世尤物開膛。
樸老九用小刀剖開“女子”的胸腔,將整個肋骨都掀了起來。
它和人一樣,會流血,只是沒有那麼猛烈,紅色的血液,緩慢地從肉紅色的破口中溢出。兩片肺葉中間,本來應該是心臟的位置,現在卻是空的。
勾豬遞給老者那顆惹事的心臟。
本來以樸老九追求完美的性格,肯定受不了這種顛倒的工序,無奈,他對這個傀儡其他所有的零件做起來都是得心應手,臻於完美,唯獨一顆心臟怎麼都產生不了靈魂。
所以才把這具沒有心臟的傀儡放在樹液中泡了無數年,等到心臟的難題解決之後,再打開胸腔植入。
這樣割上一刀,再加上各種縫合當然也就不再完美了。但他也當是事從權急不得已做的事。只要能產生靈魂,一切的不完美都會變成不足道的白璧微瑕,這將是一個三界六道獨一無二的傀儡。
跳動的心臟開始驅動整個身體,不但有了心跳,整個胸脯也隨着逐漸出現的呼吸緩緩地起伏起來。
心臟植入之後,樸老九拿出桑皮線快速地縫合。原本白璧無瑕的嬌軀上出現了一條半尺來長帶着血漬的“蜈蚣”,不再那麼完美,倒是看起來更有了一番殘破的變態美感。
“最後一步,是神識。”樸老九說,“這個傀儡一旦有了神識,就會睜開眼睛,它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它的主人。你死死盯着,眼睛都不要眨一下。”
勾豬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輩是說,讓它,認我爲主?”
“沒錯,”樸老九又是嘆了一口氣。
這些作品對他來說,就是他的骨肉,他的一切,如此拱手白送他人對他來說豈能心甘。
“你將心臟盜走,讓它第一次產生了魂息。這讓老朽頓悟,如果她不離開這顆仙樹,去在更多的有靈魂的人中生活,就不可能會產生萌生完整的靈魂,這正是老朽這麼多年來始終不能成功的原因。”
勾豬的目光在這具傀儡的身體上掃過,兩眼放光,情不自禁地嚥下一口唾沫。
“前輩的意思,這個傀儡以後就跟着我了?我叫它幹啥,它就幹啥?”
“做爲傀儡是這樣。”樸老九點點頭,“傀儡是沒有靈魂的,她只會按照她的設定生存,但如果,她真的能產生出靈魂,那她就不再是傀儡了,那時究竟會怎麼樣,老朽無法預知。”
勾豬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是涌上一陣淫笑。
會產生靈魂,連神一般的老前輩都沒有把握,就算真有,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
看來這個絕世美傀以後至少一段時間內就是自己的跟班了,話說有了這樣的東西,還要美女幹啥用……
他忽然想起了連菱,不由得撓了撓頭。
“盯着它的眼睛!”樸老九已經退到了一旁,避免傀儡醒來第一眼“看錯人”。
這種刻在神識的起點之中的設定,對於傀儡而言是無法修改的。
神識是由腦生成的,它匯聚眼耳鼻舌身五識的來的所有的感覺,形成和外界萬物相對應的個人識海,並由此,推測過去未來,指揮身體的行動。
《釋門八識論》稱之爲第六識。
樸老九能製做出不亞於真正人腦的傀儡之腦,所以,傀儡的神識早已存在。
只不過,樸老九還沒有爲傀儡寫入任何東西。
這個傀儡的神識就像一張白紙,可以隨意塗畫,可是一旦寫了,便沒辦法再復原成白紙了。
樸老九攤開枯朽的掌心,無數文字般的符咒從掌心冒出,在他掌心上空聚集。
符咒飄動搖曳,漸漸聚集成一個淡藍色的光球。
這些操作,樸老九已經爛熟於心。
東勝神洲中土的語言,起碼令傀儡說人言。
洗衣做飯、收拾清潔,這是他整天幻想那個女人每天給他做的事。
基本的吃穿住行,生活自理。
至於吹啦彈唱能歌善舞就談不上了,杜老九本人就不擅長的東西,他也無法寫入傀儡的設定中。
賢良淑德的人品。
溫柔與善良。
善解主人之意。
對待主人之外的男人尤其如同秋風掃過落葉一樣無情。
至於抵抗秦尊陽和麪前勾豬那種精明騙子的能力——這一點杜老九自己也沒把握,只能是聊勝於無了。
還有最重要的,是對於主人的愛。
按理說愛這種玄妙的情感根本就不是從第六識中來,它應該來自於靈魂,可是目前並沒有靈魂,所以樸老九對此的設定非常簡單——唯主人的命令是從,爲了主人可以去做任何事,哪怕立刻犧牲自己也在所不辭。
傀儡本來就是爲了主人而存在的。
這樣的設定雖比較生硬,但樸老九覺得挺好,他可不想做成和那個女人一樣複雜的設定,讓人糾結,讓人無奈,讓人崩潰,讓人慾仙欲死。
從這個角度而言,他甚至覺得沒有靈魂也是一件好事。
他的寶貝傀儡可不僅僅是一個凡人,更將是一個絕世女修。
不從天命,執着長生,這是要寫入神識最深處的。這樣才能活得長久。
一套他修習多年的《五行靈真功》,足夠這她操控天地靈氣,化靈爲真,護體傷敵。
當年秦尊陽從裡邊抄襲了十分之一,就成了翠玉宮弟子唯一的築基法訣《築基純陽功》。
樸老九也想把自己幾百年來的神通和秘術盡數傳授寫入這傀儡的神識種,但他那些秘笈早就忘記得一乾二淨。一切東西都在他的骨子裡,但組織不出成體系的文本,便沒有辦法傳授給傀儡了。
只有一套《噬丹秘術》是他在製作傀儡時所領悟,所以原原本本地寫了進去。秘術這種東西不用太多,一種殺手鐗就足以。
至於兵器……
“臭小子,我三寶之一的‘天機繞’,居然一起白送你了。你小子要是不給我把傀儡的靈魂好好培養出來,我出去活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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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繞,其實是他用的墨斗。這東西他趁手多年,割愛如割肉。
樸老九手上的光球越來越亮。
勾豬對這個老者的感覺已經從敬畏轉爲徹底的崇拜,他覺得這老者肯定不是修士,是真正的神仙。
否則怎麼可能造出活人來?
“老神仙,一定要盯着眼睛嗎?”勾豬有點拿不準,他有時會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其他的部位上。
“盯着!”樸老九一聲大喊。說完,那團越來越亮的藍色光團已經打入傀儡的天靈蓋中。
“開目!”樸老九沙啞而蒼朽的一聲呼喊。
勾豬看到了一雙眼睛。
四目對視,那眼神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有一種說法叫做畫龍點睛。
但其實美人點睛更讓人震撼。
她雙目一開,就像絕美但是死寂的風景,忽然明亮和靈動起來。
宛如一幅美不勝收的畫,瞬間變成了真的現實。
晶瑩的冰凌,忽然變成了清澈的泉水。
純黑的夜空,忽然有了璀璨的星辰。
冰冷的宇宙,忽然有了生機。
那是一雙清澈見底的瞳孔,瞳孔中央有一圈清澈的綠色在圍繞,就像是山林中的清泉倒映着周圍的蒼翠,盈盈欲出。
一種憐憫的感覺油然而生,就像一溪清水,將勾豬心中的所有的邪念洗得乾乾淨淨。
她是傀儡?
那不可能。
她是那種任何無情之人見了,都會油然而生悲天憫人之感,願意用盡一切去憐愛的可人兒。
她足以清退一切冷漠,一切仇恨,一切卑鄙,一切慾望。
“她叫什麼名字?”勾豬呆了半晌才問。
“第十九。”樸老九道。